18、第18章(1 / 2)

連柔緩緩在青硯中研墨,深濃墨汁略微漾開,她疊著眉,盯著眼前的宣紙,完全不知該從何落筆。

“怎麼?反悔了?”

伏廷背靠著立柱,他身量高,肩膀寬闊,因常年練內家功夫的緣故,看起來並不算壯碩。

但連柔卻知道這人有多危險。

手裡的毛筆顫了顫,她怕伏廷誤會,輕聲細氣地解釋:“舅舅,我不曾反悔,隻是不知該如何立這字據。”

向來瑩亮的杏眼中滿是認真,伏廷暗暗嘖了一聲。

長夏伯老奸巨猾,根本不是什麼好東西,寧沅的性子肖似其父,伏廷也沒把這個外甥女放在眼裡。

倒是連柔,簡直乖得不行,也不知是如何在高門大院中平安長大的。

“倒也不必寫得那麼清楚,隻寫明你欠我一件東西,須日後償還即可。”伏廷漫不經心地道。

男人一邊說,連柔一邊寫,她自小練的小楷,這手字雖然算不得獨具風骨韻致,也能稱得上娟秀規整。

可惜她前世右手斷指後,就隻能嘗試著以左手握筆,許是她太笨拙,抑或是邁不過心裡那關,直到被連熙微關進庵堂,她寫出的字還不如三歲小兒。

寫完後,連柔將毛筆放回筆格上,輕輕吹了兩口氣,待墨跡乾透,才將小心謹慎地將字據雙手奉到伏廷跟前。

“還請您查驗。”

綿軟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伏廷眉宇先是一皺,隨即又平複如常。

他這個便宜外甥女倒是生了副好嗓子。

伏廷沒把所謂的“字據”放在眼裡,他長臂一伸,將薄薄紙張簡單折過直接放入袖籠中。方才在亭中小憩片刻,他情緒放緩了幾分,此時也沒有為難連柔,頗為大度地擺了擺手:

“先回去吧,你救下長公主,行宮那邊應當會派人前來,無須太過在意。”

連柔如蒙大赦,一直懸在半空中的心也落回實處,她衝著伏廷屈了屈膝,小跑著離開涼亭。

發梢被風吹得微揚,遺留下一絲幾近於無的甜香。

剛邁進廂房,連柔直接坐在桌前,端起冷透的茶湯往嘴裡灌。

青苓沒來得及阻攔,忍不住咕噥著:“小姐,即便魚泉天氣比陪都涼

快些,也不能吃冷茶,當心鬨了肚子。”

連柔知道這丫鬟是為她好,緩過神來便點點頭:“我省的,下次不會這樣了。”

“奴婢萬萬沒想到,那位盲了眼的夫人竟是長公主,公主身邊的女官真是不上心,將人留在山林間,也不怕出事。”

連柔並未多言,她從來不相信世間有什麼巧合,伺候長公主的女官平日裡不出錯,偏生將人帶出行宮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致使長公主遇上山匪,丟了性命。

主仆倆正在交談,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連柔回過頭,發現是連熙微挽著焉氏胳膊站在那兒。

焉氏眼底蘊著憂色,拉住幺女的手,輕輕拍撫幾下,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連熙微則與母親相反,她雖皺著眉,眼神卻在不斷閃爍,斟酌了好半晌才問:“柔兒,驃騎將軍為何會帶鎮北軍來到彆莊中,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自幼生活在長夏伯府中,連熙微很清楚寧家有多看重驃騎將軍這位姻親,寧沅也幾次三番吹噓自己的身份,因此在看到連柔和驃騎將軍扯上關係時,連熙微才會如此在意。

耳畔是風吹過樹葉的沙沙響聲,連柔抬眼望著近在咫尺的女子,很清楚那副清麗外表下究竟隱藏著怎樣的心思。

無非是厭與憎、恨與惡。

“我在林中遇上了一位年輕夫人,乃是當朝的長公主,她身子不便,我將人帶回彆莊歇息,驃騎將軍是來接長公主折返行宮的。”

方才的事瞞是瞞不住的,與其任連熙微揣測猜忌,還不如自己如實說出口,免得鬨出風波讓母親為難。

“那位夫人竟是長公主?”

連熙微雙目瞪得滾圓,胸腔中充斥著濃到化不開的驚愕,待這份情緒褪去後,她眸底劃過一絲嫉妒,明明她和連柔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憑什麼連柔的運道這般好,救下了長公主,日後得了這位的青眼,就好比搭起一座登天梯,直接將人送上枝頭。

連柔漫不經心地頷首。

她救月娘時,並不知那是貴不可言的長公主,眼下知曉了月娘的身份,也並不想借此得到什麼。

總歸無愧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