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時，胖寶已經淪陷在十幾頭食蟻獸之間。那些食蟻獸丟了獵物，就把所有怒氣發泄在胖寶身上。
胖寶平時總是散發著淡淡白光的柔軟皮毛，此刻滿是血腥的紅色與泥土的黑混雜出的灰暗肮臟。
一隻身材巨大猙獰的食蟻獸，狠狠收緊足以把胖寶一鉗兩段的大鉗子，那瞬間，甘苑都仿佛看見胖寶被從中鉗斷血流成河的場景。
他瞳孔猛地瑟縮，他張著嘴，卻一點音都發不出。他喉嚨乾澀得厲害，他腦子裡是劇烈的嗡嗡響。
巨大的鉗子，在胖寶腹部收緊。
biu的一後。
胖寶就像個圓圓的球，被擠出鉗子外。
被擠開，胖寶看看自己的肚子，又看看那大螃蟹，瞬間火了！
它不退反進，兩隻短短的爪子衝著那大螃蟹的眼睛就插了過去，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甘苑張著嘴。
想了想，他把嘴巴閉上。
他看向身邊的魔鬼王他們，最後逃出來還站在山穀上方的沈一柳一行人，臉上的緊張不安就像被生生卡住了似的，就那麼僵在臉上。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怪異。
甘苑輕咳一，喚回眾人注意力，“……要不咱們先跑？”
魔鬼王深深看了甘苑一眼，轉頭去安排逃跑的事，到現在都還有不少低年級學生沒反應過來。
沈一柳嘴巴張了張，很努力的想要說點什麼，但最終也沒能說出口。
許顧亦是如此。
其他人盯著甘苑，也絞儘腦汁努力的想說點啥，打破尷尬，但最終卻都隻是默默走開。
甘苑委委屈屈地看著眾人的背影，你們倒是說點啥呀？！
甘苑回頭去看胖寶，被圍攻的胖寶氣得啾啾直叫。那些大螃蟹夾不住胖寶，就用鉗子去戳胖寶肚子，把它軟軟的肚子戳得一彈一彈的。
它並未受傷，身上的血都不是它的。
召回胖寶，甘苑跟著魔鬼王他們再次開始逃跑。他們沒做停留，跑了將近大半個小時，徹底遠離那群食蟻獸後，才總算停下。
停下，甘苑毫無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冰冷的空氣穿過他的喉嚨，刺得他喉嚨發痛，但現在他卻根本顧不上這些。
其他人亦是如此，樹林間隻剩一片喘息。
緩過勁來，甘苑看向身旁。
他們現在處於一片樹林中，隻剩下六十來人不到。
之前逃跑時甘苑看了，還有一部分人向著山穀另外一邊跑了，但那也隻不過五六十人。
加上西海，原本三百多個人的隊伍，現在直接隻剩百來號人……
而且那邊沒有胖寶拖延時間，那些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跑掉了，還是沒跑掉。
樹林中，一片寂靜。
刀疤臉起身，默數了下人數。
剩下的人裡，西海的有十來人，他們白南的四十多個。西海就剩下一個老師，他們這邊老師倒是有好幾個，但也少了近一半。
這其中好些人，都是甘苑一個個拽醒推著逃跑，才逃過一劫的。
003.
寂靜之中，有一年級的學生沒忍住，低哭了起來。
他的哭就像是打開了開關，林子裡瞬間傳來一片哽咽。
甘苑聽著那些隱忍的哭，一個個看了過去。
當時四年級走在最前麵，五年級走在最後麵，異獸從天而降，最先受到襲擊的就是一二三三個年級。死的最多的，也是他們。
甘苑麻木地在人群中搜尋，他最熟悉的二年級除了胖子、瘦子兩人，他知道的有印象的就隻剩下五個人不到。
那些原本活生生的生命，就那樣斷送在了山穀裡。
“哭什麼哭，煩死了，給我閉嘴！”魔鬼王的罵傳來。
哽咽哭頓了頓，壓抑許多，但片刻之後，音反倒又大了起來。
壓抑到極致，就會爆發，原本還沒哭的人現在也跟著哭了起來。
聽著那一片哭，甘苑鼻子也跟著發酸，眼框滾燙。
之前嘲笑他的那幾個三年級，他一個都沒看見，也不知道他們是跟著另外一邊的人跑了，還是已經死在了山穀裡。
甘苑雖然不喜歡他們，但也絕沒想過讓他們去死。
胖子抹了抹眼角，才擦過，眼眶就又濕潤。
瘦子比他更不如，他在人群外乾嘔。剛剛有人就死在他身邊，他看見了，大腦一片空白，現在反應過來了，腦海裡都是那人的死相。
“哭哭哭，就知道哭，剛剛傻站在那裡連跑都不會，現在知道哭喪了？”魔鬼王罵道。
“好了，你就少說兩句吧……”刀疤臉出。
“嘖。”魔鬼王煩躁地起身走開。
沒了魔鬼王的壓製，哭頓時更響。
甘苑坐在大樹腳下，心裡也難受得緊。
他抹了把臉，看向一年級那邊，想找點事情轉移注意力。
他看過去時，一個一年級正走過來，那人個子不高，有些單薄，臉很白，兩隻眼睛大大的。
他來到甘苑身邊蹲下，滿臉怯意，“你、你沒受傷吧，我會治療，我幫你……”
甘苑有些遲鈍的大腦重新開始運轉，他記得一年級有個會群療的學弟，他算是他們一年級的大紅人。
“我沒受傷……”甘苑道，胖寶把他保護得很好。
那學弟沒想到會這樣，之前打好的草稿沒辦法繼續下去，一張臉漲得通紅。
“你幫沈學長他們看看吧，他們好像都受傷了。”甘苑主動開口。
之前反應過來做出反抗的都是四/五年級的學生，沈一柳、許顧他們首當其中。
“好！”找到話題，那學弟露出笑容，“我、我就想跟你說謝謝，如果不是你拉了我一把，我都沒反應過來。”
甘苑點點頭，其實他根本不記得他拉了誰，那時候他隻顧得上不停拽人，根本沒空去分辨。
道謝完，那學弟開開心心地跑開，去給沈一柳、魔鬼王他們治療。
甘苑視線才收回，身旁就又多了一道陰影，西海的人過來。
甘苑看過去，是之前那個列大隊時，就站在他身邊的學生。
“咳。”那人輕了輕嗓子。
甘苑看著他。
“謝謝你，那時候就算你不管我們，也不會有人怪你，但你沒有丟下我們……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救命之恩，不知何以為報——”
甘苑利索地掏出手機，打開收款頁麵，“你轉賬吧。”
正說得激昂萬分的那人愣住。
一旁，胖子噗嗤一笑出來。
注意到這邊的人不少，胖子之後，五年級那邊也傳來一陣笑。
因為這突然而來的笑，原本悲戚絕望的氣氛被打斷，變得有些不倫不類。
遠處，魔鬼王瞪了甘苑一眼。
“哈哈，你真的是個很有意思的人。”西海那人笑笑，走開，當甘苑是為了活躍氣氛而在開玩笑。
甘苑看看他，又看看自己都已經掏出來的收款碼，他不是開玩笑啊！
都救命之恩了，咱們整點實誠的不好嗎？
現在的人，就是虛偽。
甘苑扁扁嘴，不甘不願的收起手機。
甘苑憤憤不平，從林中悲傷的氣氛倒逐漸輕鬆，緩過勁來的眾人紛紛開始檢查自己的裝備。
剛剛那些死蟻獸從天而降，他們好多人都來不及逃命，更彆提顧上裝備。
“咱們的人大部分裝備都還在，有兩個丟了背包，不過咱們人多，問題不大。問題比較大的，是有兩個受了重傷。”許顧拿出高年級學長的架勢，做起沈一柳學生組副隊長的差事。
他習以為常，因為沈一柳從來不是個會細膩到這種程度的人。
“我、我可以幫忙治療。”一年級那學弟不安地舉手。
許顧點點頭，“麻煩你了。”
一旁，西海的人清點完他們那邊的狀況，西海僅剩的帶隊老師猶豫片刻，也彙報了情況，“我們這邊隻有兩個輕傷的，沒有重傷，但裝備丟了挺多，還帶著的就隻有無線設備……”
話未說完，他就噎住。
之前魔鬼王還琢磨著要殺人越貨，甘苑還說什麼人多不好下手，現在這一來，怎麼感覺像是羊入虎口？
認識到這一點，西海一群人都快哭出來。他們現在就剩下十來人，根本不是白南對手。
刀疤臉見了，趕緊開口，“你放心，現在以存活為主。隻要我們能出去，就不會少了你們。”
在異界，人多比人少安全。
想要一個人獨闖異界，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人多一些，互相配合，生存幾率才會更大。
西海和他們白南，兩方又都是學校，互相之間也算能信任，和為了錢財什麼都乾得出來的亡命之徒不同。
西海的人聞言，紛紛鬆了口氣。
刀疤臉趕緊又道：“這無線設備怎麼用啊？”
“……”
西海眾人吐出一口氣的動作僵在臉上，眼淚又掛了出來，白南這群土匪就是看中他們的無線設備了！
西海的人一臉想哭的表情，不過解說起來倒也利索。現在這情況，不利索也不行，他們跟著白南一起走存活的希望才更大。
而且他們剛剛也看見了，那麼多靈獸那麼多人裡，就隻有甘苑的靈獸防禦住了食蟻獸的攻擊。
他們之前都不知道這異界裡有那麼凶殘的異獸，根本沒做應對措施，現在他們離出口已經很遠，想要回去是不可能的，往回走說不定還會遇到剛剛那些異獸。
現在擺在他們麵前的路，就隻剩下一條，那就是硬著頭皮繼續往前。
學習完無線電的用法，僅剩的幾個無線耳機被重新分配。
“我看這邊還算安全，今夜我們就在這裡休息吧。”刀疤臉道。
他們才進異界不到兩小時，人數就已經折損掉三分之二，剩下的人也都一身傷和疲憊，現在已經不適合莽撞前進。
“要不我們回去……”有一年級的學生提議，“我知道這很危險，但郜葉霏他們的人就在入口駐守，說不定他們派人來救我們了呢？”
“他不會來救的。”魔鬼王打斷他。
“可是肯定不止我們出了事，軍區的人肯定已經知道——”
“他不會。以前也出過類似的事，他不會救人。”魔鬼王篤定，也徹底打破所有人的妄想。
無人再說話。
“安排一下守夜。”魔鬼王道。
說話間，他把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開始包紮傷口。
剛剛那混亂的情況之下，魔鬼王為了抵擋那些橫衝直撞的食蟻獸，受了好些傷，沈一柳他們也是如此。
一年級那學弟，從剛剛開始就在不停的幫人治療，但他到底才一年級，精神力和對靈獸的操控都不如魔鬼王、刀疤臉他們這些經驗老道的人，現在臉上已經露出疲憊之色。
好在他們每個人都有帶些藥，一時間倒也不是那麼緊迫。
刀疤臉叫了幾個沒受傷的高年級，讓他們把周圍搜尋一圈，確定這裡安全後，安排起守夜。
甘苑他們這些低年級，因為之前的事，不被信任，所以守夜的隊伍裡並沒有他們。
胖子幾人都有些羞愧，腦袋都快抵到肚子上。
甘苑卻顧不上那麼多，胡亂吃了些東西後，他翻出睡袋就鑽進去睡了起來。
他和胖子他們一樣，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剛剛那一通折騰下來，他又在胖寶身上消耗不少精神力，現在腦袋裡的經突突地跳著，腦仁痛得厲害。
一躺下，甘苑就睡了過去。
除了甘苑，魔鬼王、沈一柳幾人也都在包紮完傷口後，靠著樹乾閉目養神起來。
刀疤臉指揮著緩過來的一二年級去附近拾了柴火，在人群中間升起篝火，要驅散雪的寒冷。
烤著火，無人說話。
甘苑意識逐漸遠去，又漸漸清晰。
他翻了個身，看見郜葉霏後，坐了起來。
再次看見夢裡的郜葉霏，甘苑不由得想起之前發生的事，他心情複雜。
現在的郜葉霏並沒有在他自己的臥室當中，而是在異界入口處，異界裡許多隊伍被開門殺的事，郜葉霏這邊已經知道。
有些隊伍傷亡實在太慘重，加上離入口處又還不是太遠，所以直接就回去了。
因為這，通道入口處亂成一團。
沈南和和錢振軍一群人正在會議室當中，商量要不要派兵出去救人。他們原本的計劃裡，可沒有這場“開門殺”。
沈南和和錢振軍兩人意見相駁，沈南和覺得可以試一試，錢振軍卻覺得太冒險，士兵的命也是命，不能為了救人而丟了更多人的命。
旁的人，有讚同沈南河的，也有讚同錢振軍的，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吵得不可開交。
甘苑收回注意力，他飄到郜葉霏的前麵，雙手捧住郜葉霏的臉，仔仔細細地看起來。
郜葉霏一言不發，用眼神詢問甘苑又在發什麼瘋？
“是挺帥的。”甘苑道。
郜葉霏挑眉。
“就隻比我差了那麼一點點。”甘苑在小拇指上比出一小截，告訴郜葉霏他們差距也不是太大，郜葉霏可以不用太自卑。
郜葉霏拍開甘苑的手，“你在這裡做什麼？”
郜葉霏起身，走向窗戶。
沈南和他們還在爭吵，一群人都吵得麵紅耳赤。
“當然是為了看你，誰讓我是你寶貝良心。”甘苑跟著飄了過去。
他坐在窗台上，雙腳懸空在外麵，看向不遠處的裂縫。
這麼說起來，他就在裂縫那頭不遠處做著夢，夢見了裂縫這頭不遠處的郜葉霏。
他現在要是進入裂縫，是不是能找到自己？
找到在睡覺的自己？
夢裡夢到在做夢的自己？
“我還以為你在裂縫裡。”郜葉霏道。
甘苑身體顫了顫，他看向郜葉霏，略有些詫異。
其實他一直有些弄不懂郜葉霏到底是怎麼回事，說是他的金手指，好像又對他一無所知。
現在的金手指，職業素養都這麼差的嗎？
“誰說的，我明明在你心裡。”甘苑修長的手指戳戳郜葉霏的胸口，“我，住在這裡，這裡是我的家。”
郜葉霏不置可否。
甘苑卻不依不饒起來，“你什麼意思，你不愛我了？”
郜葉霏看看甘苑，走開。
甘苑立刻追了上去，“你是不是在外麵有人了？說，那個狐狸精是誰？”
郜葉霏腦仁開始隱隱作痛。
他回到會議桌前，打斷爭吵，寧可麵對爭吵不休的沈南和和錢振軍，都不想麵對戲精上身的甘苑。
甘苑飄在郜葉霏的身旁，不準備放過他，“我那麼愛你，住你心上，你個渣男卻在外麵養狐狸精，你對得起我還有我們的孩子嗎？”
郜葉霏額頭青筋開始跳動。
“先不管，等真的死光了再說。”郜葉霏拒絕沈南和的提議，他不想給聯盟擦屁股。
他巴不得事情鬨大一點，最好鬨得人儘皆知，他倒想看看聯盟到時候怎麼收場。
“彆呀！”甘苑不玩了，要阻止郜葉霏。
雖然知道這隻是一場夢，但他不允許他夢裡的郜葉霏真的冷漠到見死不救，他認識的郜葉霏，雖然一身怪癖，但絕不是那樣的人。
會因為聯盟搞非法研究害人，而天天自個兒生悶氣的人，怎麼可能是個冷漠到罔顧他人性命的人？
郜葉霏看向甘苑，“你又不在裡麵，我為什麼要去救？”
甘苑啞然。
他愣了愣，旋即又笑了起來，笑容燦爛無比，“所以我要是在裡麵，你就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在琢磨要不要日萬，頭禿。
2020最後一天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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