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甘苑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大腦一片空白，他愣愣地回頭，他身後, 是一群同樣大腦一片空白的人。
一時間, 整個河灘上是一片詭異的沉默。
控訴完, 郜葉霏看看甘苑, 又看看甘苑, 見甘苑始終不開口搭理他, 他傷傷心心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膝蓋，委屈得不行。
甘苑抬手, 掐了一把自己的臉頰。
“會痛？”甘苑滿臉震驚，做夢的時候掐自己居然也會痛。
瘦子也抬手, 他掐了一把旁邊的胖子，胖子整個人都處於震驚中, 突然被掐, 立刻嗷嗷叫了起來。
“你乾什麼？”胖子痛得眼淚都快出來。
聽著那叫聲, 甘苑總算回過神。
他再次看向麵前縮成一團，一邊委屈得不行一邊偷瞄他的郜葉霏, 這是真的？
郜葉霏真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瘦子看著反應過來, 實際上大腦卻依舊一片空白。
瘦子並不像胖子那樣對郜葉霏有崇拜的情緒, 但即使如此，在他印象當中的郜葉霏, 以及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認識中的郜葉霏, 都是一個話不多給人一種疏離感不好惹的人。
那樣一個人，是絕對不可能露出現在這種表情說現在這種話的！
最為驚訝的還不是他們，最驚訝的當屬軍區四個人莫屬，特彆是跟在郜葉霏身邊當副手的沈南和。
他一臉活見鬼的表情, 一張臉都扭曲變形。
“蘑菇？”同樣較為理智冷靜的許顧先反應過來。
聞言，甘苑如夢初醒，他立刻回頭看向一旁還在冒著熱氣的那一鍋蘑菇湯。
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動。
甘苑喉結滑動了下，再次看向麵前因為一直不被理會，腦袋都快垂到膝蓋上的郜葉霏。
他們一直擔心那蘑菇有毒，卻完全忘了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
能吃的蘑菇，除了有毒沒毒，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你……”甘苑因為太過緊張都破音，他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你沒事吧？”
終於被理會，郜葉霏立刻抬起頭來控訴地看著甘苑，甘苑剛剛不理他。
“你身體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甘苑不敢直視郜葉霏的眼睛。
他怕一和郜葉霏對視，他就會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樣的郜葉霏，絕對是他這輩子都見不到第二次的。
不知道他清醒過來之後，知道自己變成了這樣，會是個什麼表情。
這麼想著，甘苑一邊檢查郜葉霏的身體，另一隻手一邊不受控製地掏出手機，打開錄像。
在一旁看著的沈南和忍不住地抬手扶額，他已經想象到郜葉霏清醒過來以後的場景，想象著那場景，毛骨悚然間，沈南和的手也不受控製地自己動了起來……
甘苑轉動郜葉霏的腦袋，檢查他的嘴唇以及臉色，中毒的人一般唇色都會有變化。
被摸摸了臉頰腦袋，郜葉霏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眸子，不解地看著用手機對著他的甘苑。
甘苑一邊注意手機裡麵的情況，一邊看著郜葉霏，被他那雙清澈的眸子注視，甘苑鼻子不受控製的就是一熱。
他趕緊摸了摸，還好沒流鼻血。
見郜葉霏如此乖巧，沈南和膽子大起來，他拿著手機走向郜葉霏，準備再給他來個正麵。
這視頻，絕對能讓他在錢正軍麵前吹一輩子！
沈南和想象著那場景，正興奮，看見沈南和的動作的郜葉霏就猛地伸出手，一巴掌把沈南和手裡的手機拍飛。
手機在空中劃出弧度，“啪”的一聲摔在地上，屏幕迅速黑屏。
“你做什麼？”沈南和尖叫一聲，趕緊跑過去看自己的手機，他試著開機，卻根本無用，“我這裡麵還有好多資料……”
沈南和看向郜葉霏，郜葉霏眼中充血，眼中皆是冰冷殺氣。
沈南和立刻就慫了，就算是變得不正常，郜葉霏還是郜葉霏。
“你不認識他了？”甘苑趕緊出來打圓場，他也怕郜葉霏真的攻擊沈南和，如果郜葉霏真鐵了心殺人，甘苑不確定自己能攔住她。
胖寶防禦很強，可也不是無所不能。
郜葉霏嫌棄的看看沈南和，搖頭。末了，他往甘苑這邊挪了挪。
“那你……還記得我嗎，我叫什麼？”甘苑試探著指向自己。
郜葉霏看看甘苑，想想，口齒清晰地喊出甘苑的名字，“甘苑。”
“那他們呢？”甘苑又指向許顧他們。
郜葉霏看了一圈，不作思考立刻搖頭，不認識，也沒興趣。
沈南和嘴角抽了下，郜葉霏不認識所有人，唯獨就記得甘苑？
錄完，甘苑放下手機，看向一旁的季風，“快幫他看看怎麼回事，我沒看到中毒的跡象。”
季風這會還一臉的錯愕，顯然還沒回過神來，許顧推了他一把，他才反應過來。
來到郜葉霏的麵前，季風蹲下，他才剛準備伸手，原本坐在石頭上的郜葉霏如同兔子一般，突然就竄到了甘苑的身後蹲著。
他滿眼戒備，眼神凶狠，如同被危險靠近的猛獸，隨時都準備撲上去給季風致命一擊。
即使變得不正常，郜葉霏依舊是郜葉霏，被他那樣瞪視著，季風冷汗立刻就下來，臉色也變得慘白。
季風不敢上前，甘苑也怕郜葉霏真的傷害到季風，他連忙伸手拽住郜葉霏。
“沒事的，他是自己人，他隻是想幫你看看。”甘苑安撫。
郜葉霏凶巴巴地瞪了眼季風，又回頭滿臉乖巧地看看甘苑，被牽了手，他很開心。
甘苑把郜葉霏另外一隻手也抓住，用眼神示意旁邊的季風趕快。
季風連忙過來，但他一靠近，郜葉霏立刻就又凶狠狠地炸毛，他不舍得把手從甘苑掌裡抽出來，可這絲毫不妨礙他凶人。
郜葉霏如此，膽子本來就小的季風自然不敢上前，他為難地看著甘苑，就像要哭出來。
甘苑不得不擺起嚴肅的臉色，凶巴巴地看著郜葉霏，“如果你不讓他檢查我就不要你了，你給我走遠一點，以後也不要挨著我。”
被凶，郜葉霏一臉驚訝地看著甘苑。
他好像真的怕被甘苑討厭，怕被甘苑丟下，他身上炸著的毛慢慢地收了起來，喉間發出可憐的嗚咽聲，在甘苑旁邊縮成小小一團。
季風抓住機會，趕緊上前。
郜葉霏看了季風一眼，一被靠近，他整個身體立刻緊繃，就好像在迎接死亡，但他兩隻手依舊乖乖被甘苑握著，也沒有再反抗。
感受著郜葉霏那僵硬的身體，甘苑心口莫名的被戳了一下，心疼的情緒不受控製地彌漫。
郜葉霏的情況很奇怪，不隻是他一下變得像小孩的奇怪，還有他對其他人那種防備，也很奇怪。
就算一個人因為吃錯東西，智力突然一下變成了小孩，也不會像郜葉霏這樣，對其他人充滿攻擊性。
甘苑看了一眼旁邊的沈南和，沈南和一臉無法直視的表情。
那表情之下，還滲透著幾分悲哀以及苦澀。
季風快速替郜葉霏檢查完，退回遠處，“那蘑菇有問題，但毒性並不強，沒有對他的身體造成任何直接傷害，隻是讓他瞳孔放大心跳加速，整個人處於一種恍惚、興奮的狀態。”
季風想想，道：“那蘑菇應該有類似於興奮/劑的作用。”
甘苑鬆了口氣，季風的推論和他之前的猜測一樣，他也是這麼認為的。
除了有毒沒毒，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有毒但是毒素並不傷害人，隻是會讓人進入亢奮狀態。
“那現在怎麼辦？”甘苑詢問。
甘苑放開抓住郜葉霏的手，郜葉霏卻沒有把手拿開，而是繼續把手放在甘苑的掌心裡給甘苑握著，仿佛這樣他才有安全感。
“先等等看，看藥效過去後會如何，那些猴子會吃，說明這東西應該沒什麼太大的後遺症。”季風道。
甘苑看向郜葉霏，郜葉霏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開心得不行，因為他被牽了手。
“我們先離開這裡，今天晚上早些找個地方紮營。”瘦子道。
這附近還算安全，但時間還早，才上午十一點，況且這附近毫無遮掩，萬一遇到危險又或者遇到那種霧氣，他們全都得著道。
所有人迅速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甘苑收拾自己的東西時，郜葉霏就拽著他的衣角，屁顛屁顛地跟在他的身後，半步不舍得離開。
收拾完東西，甘苑想了想，又偷偷把郜葉霏帶回來的其它蘑菇全部塞進了行李裡。
沈南和看見，看看甘苑又看看郜葉霏，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抽。
甘苑做賊心虛似的藏完東西，鬆了口氣，背著行李走向胖子的靈獸。
一直跟在甘苑身後的郜葉霏，早就發現胖子他們召喚出的靈獸，看著那突然就出現的大動物，郜葉霏眼裡都是驚訝。
他對靈獸好像很感興趣，胖子見狀，讓靈獸走到郜葉霏身邊，似乎想給郜葉霏摸一下。
郜葉霏看見，立刻轉開頭拒絕，不是甘苑的，他才不摸！
拒絕了胖子，郜葉霏滿臉期待地看著甘苑。
甘苑帶著他走向胖子的靈獸，忙著把行李和人往上帶，郜葉霏等了片刻沒有等到，他失望地垂下頭，又是之前那副委屈的模樣。
一行人上路，這次眾人直接沿著河灘走動，河灘附近是一片鵝卵石灘，完美避開了野草，路也平，他們的速度快了不少。
靈獸背上，甘苑看著拽著他衣角不放的郜葉霏，有些無奈，他召喚出胖寶抱在懷中。
現在的胖寶比之前的胖寶高大不少，他昏迷了將近一個月後剛召喚出來的胖寶，才到他大腿，就像個小小的毛茸茸的大倉鼠。
現在的胖寶因為吸收許多攻擊力，耳朵尖已經到甘苑胸口，甘苑都快有些抱不住它。
胖寶出現，郜葉霏兩隻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
他在胖子的靈獸背上手腳並用地爬了爬，爬到甘苑的側邊，在甘苑的注視下，試探著伸手摸了摸胖寶的肚子。
“啾。”胖寶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郜葉霏，眼中都是稀奇。
見胖寶不反抗，郜葉霏又伸手摸了摸，胖寶的肚子手感很好，這讓他臉上露出笑容。
他膽子大起來，伸手摸摸胖寶的肚子，又摸摸胖寶的耳朵，再扯扯爪子，玩得不亦樂乎。
玩了一會，郜葉霏停下，不知想到了什麼，開始皺著眉頭看著一旁空地。
甘苑看了片刻才明白，他是在試圖召喚自己的靈獸。郜葉霏不光是變得幼稚，他還忘掉了很多東西。
“你現在幾歲呀？”甘苑好奇。
郜葉霏被提問，低下頭，掰著手指認真地數了數，然後舉起手給甘苑看。
甘苑差點笑出聲，“四歲？真乖。”
被誇，郜葉霏咧嘴笑了起來，耳朵都有些紅。
看著這樣的郜葉霏，甘苑心口又是被戳的心動，他伸手捏捏郜葉霏的臉頰，郜葉霏乖乖被捏臉，還笑笑，這樣的郜葉霏實在太可愛！
捏完臉，郜葉霏往甘苑身邊挪了挪，親昵的緊挨著甘苑坐下，這才又繼續試圖召喚大狗子。
“你這樣不行，不能使蠻力，得用心……”
甘苑覺得這樣的郜葉霏好玩，主動跟他說了些關於召喚靈獸的基礎知識，本身的郜葉霏對這些恐怕比他還精通，但四歲的郜葉霏，還是一張白紙。
郜葉霏聽得認真，看著甘苑的眼神中都是崇拜。
甘苑很吃這套，都恨不得抱著郜葉霏親上一口。
郜葉霏本來就召喚出過大狗子，現在重新在召喚，隻要掌握方法，就不難。
試了幾次之後，大狗子果然順利被召喚出來。
被召喚出來的大狗子，因為郜葉霏精神狀態的影響，和平時的大狗子截然不同。
它變得小了很多，隻有之前的一半高，就好像從一隻成年的麒麟變成了一隻奶麒麟。
它性格也變了，沒了之前的沉穩以及時不時就會透露出的冰冷殺機，變得和現在的郜葉霏一樣，對什麼都好奇，也愛玩。
它邁開腳，追著胖子的靈獸跑，屁股後麵的尾巴搖得歡快無比。
跑著跑著它還會走神，注意力會被旁邊突然出現的樹或者灌木叢吸引。
召喚出自己的靈獸，郜葉霏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頭看著甘苑，他眼中滿是想被誇獎的期待。
甘苑並不吝嗇，再怎麼樣他也不會跟一個四歲的小孩計較，所以他揉揉郜葉霏的腦袋，大力誇獎，“真聰明！”
002.
被誇獎，郜葉霏屁股後麵都冒出無形的大尾巴，開始歡快地搖了起來。
見到這一幕，胖子瘦子甚至就連沈一柳臉上，都浮現龜裂的痕跡。
甘苑抽空看了一眼旁邊的沈南和，見到這樣的郜葉霏，甘苑自己小隊的人臉上都是錯愕，可沈南和臉上卻是抑製不住的苦澀和酸痛，似乎回憶起了什麼十分不好的記憶。
甚至不隻是沈南和，就連旁邊三個先遣隊員，臉上也都是抑製不住的苦痛。
那表情，在胖子他們的襯托之下，顯得格外的違和。
甘苑似乎被感染，心情隨之沉重，他莫名的就想到之前沈南和和錢正軍說的那一席話。
聯盟做過的事情，遠不止食蟻獸這一件。
甘苑收回視線。
郜葉霏精神狀態不穩，又召喚了靈獸，精力消耗過度，很快就累了。
他維持不住大狗子，把它收回。
他抱著胖寶，腦袋一點一點的打起瞌睡，他很困，但他好像很不喜歡這種四周有很多陌生人的情況，所以即使已經困得不行，也不願意睡下。
“沒事，你睡吧，我就在這裡守著你，哪裡都不去。”甘苑看不下去，也有些心疼。
他四歲的時候是個什麼模樣？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根本不會管這些，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睡了就睡，不給吃喝不給睡肯定哇哇大叫。
明明同樣四歲，郜葉霏卻連睡覺都不敢。
聽了甘苑的話，郜葉霏很開心，他一臉無邪地笑笑，可卻搖搖頭。
他戒備地看看四周的陌生人，特彆是沈南和，“不困。”
被重點嫌棄，沈南和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
其他人見狀，隻當沈南和是鬱悶被郜葉霏嫌棄，甘苑卻看見沈南和幾乎是立刻就通紅了眼眶。
“你明明很困，為什麼不睡覺？”甘苑好奇，小小隻的郜葉霏太好玩。
郜葉霏低下頭，耳朵都紅了。
“嗯？”
“我保護你。”郜葉霏聲音如同蚊鳴。
甘苑愣了愣，心口酸酸脹脹，他沒想過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他揉揉郜葉霏的腦袋，語氣都柔和，“我不用你保護，我可厲害了，真的，他們加起來都打不贏我！你睡一覺吧，睡醒了再保護我，打瞌睡的話可保護不了我。”
甘苑看向其他人，“是吧？”
其他人立刻點點頭，臉上笑容燦爛。
“沒錯，我們打不贏。”胖子道。
“是啊！”
“我就在這裡看著你睡，如果他們打過來，我立刻叫醒你。”甘苑還是很會哄小孩的。
“真的？”郜葉霏兩隻眼睛都亮了起來。
“嗯，我不走，我就在這裡看著你睡覺。”甘苑心疼得厲害。
什麼樣的父母，會讓自己家四歲的小孩變得這麼小心翼翼？
是他的話，他肯定舍不得。
“那我就睡一會，就一會。”郜葉霏乖巧的在靈獸背上趴下，他把腦袋放在甘苑的手背上，似乎這樣才安心。
甘苑看不下去，直接摟過他，把他的腦袋放到自己的腿上，“睡吧。”
郜葉霏嗅了嗅甘苑身上的氣息，安心地閉上眼，想想，他又爬起來把胖寶抱到身邊放著，這樣一來他就被甘苑和胖寶包圍。
自己給自己製造了一個安心窩，郜葉霏蹭蹭甘苑的腿，很快就睡了過去，沒一會呼吸就變得平緩綿長。
見郜葉霏睡著，隊伍中眾人熱鬨起來。
“我是真的沒想到，郜葉霏居然是個這樣的人！”胖子興奮得滿臉通紅，這絕對是郜葉霏的一手機密，是彆人絕對不知道的。
“是挺可愛的。”許顧也道，說話間他瞥了一眼郜葉霏，見郜葉霏睡著他才敢這麼說。
想想平時的郜葉霏，再想想剛剛的郜葉霏，許顧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似乎渾身都不舒服。
甘苑沒說話，他摸摸郜葉霏的頭發，看向一旁的沈南和幾人，幾人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