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晉江(1 / 2)

池翊音雖然被吵醒,卻沒有立刻起身有所行動,而是依舊坐在原地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吉普車內的情況。

這是一輛陳舊的老型號吉普車,最起碼是二十年前的車型,早應該在報廢範圍內。或者,是因為這一次他進入的副本,在二十年前到十二年前之間的年代。

車內除了司機之外,共有四人。除了花臂男和搖滾男之外,還有一個坐在前麵被座椅擋住,看不清情況。

任由車廂內如何吵鬨,司機和另一人都始終沒有出聲。

池翊音皺了皺眉,這不是利於他的形式。

作為遊戲場新人,他錯過了新人局,第一次就遇到了E級副本。雖然有驚無險,但卻也失去了新人引導,這使得他對遊戲場的了解不夠全麵,全是靠著從其他老玩家那裡搜集情報。

而現在,他剛結束了一場副本不說,還進行了一次高強度的寫作,在離開古樹鎮的火車上,時間雖然變得不再線性,讓他為馬玉澤寫完了屬於她的那本書,但精神上的疲憊,還是被保留了下來。

雖然池翊音剛醒來,但他還是能察覺到自己源於靈魂深處的疲憊,連帶著大腦的運轉都稍微慢了下來。

他垂眼看著手中的紅信封,無聲的歎了口氣。

完全沒有休息過的感覺啊……

好在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裡,並無異樣發生,筆記本和胸針都還在他身上。

當池翊音將筆記本握在手中時,在他身邊,一道身影散發著微光緩緩顯現。

穿著小洋裙的馬玉澤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上,一手抱著書,一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向他微笑。

彆擔心,先生。有我在。

馬玉澤無聲的向他做著口型,笑起來時有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沒有了在馬家大宅時的陰森和怨恨,毫無陰霾的笑容卻更加有力。

——從池翊音成功的將馬玉澤寫進自己的書中開始,在他將自由和選擇的權利交給了馬玉澤的同時,她也成為了他的助力,可以作為存在於書中的幽靈,跟隨在他左右,或是出現在任何地方,用她的力量來幫助他。

這是池翊音在幼年時就覺醒的力量。

池翊音回望馬玉澤,也微微笑了起來。

比起北風,太陽永遠更有力,這就是他還給馬玉澤的東西——鬼魂無法感受到的溫暖。

他無聲的向馬玉澤詢問:在我睡著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嗎?

馬玉澤點點頭:先生帶我離開古樹鎮之後,那裡就被徹底銷毀了,古樹鎮變成了廢墟。而先生睡了很久,大概三天。

三天!

池翊音心中一驚。

這絕不是正常的睡眠時常,更何況,他的身體完全沒有接受到這三天睡眠時間帶來的補給。

除非他對時間的感知被調整過,他本身的時間流速和外界的流速不再同步……

“嘿,兄弟,你身邊剛剛是不是還有個人?”

搖滾男的臉突然從前排座椅上出現,伸脖子往池翊音這裡看,一副自來熟的模樣。

但池翊音身邊已經空無一人,馬玉澤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池翊音平靜的抬頭看向搖滾男,為對方接連的冒犯而有些不快。

“很少見到好奇心像你這麼重的人,不過還是恭喜你。”

搖滾男好奇的問道:“為什麼?大家難道都沒有好奇心嗎?”

“因為好奇心太重的都死了。”

池翊音微笑:“尤其是那些問錯了問題,看到不敢看到的東西的人。”

搖滾男:……總覺得你在內涵我。

但池翊音湛藍的眼眸平靜如深海,搖滾男注視著他半晌,還是悻悻的閉了嘴,沒敢再問。

“明明就有東西,我感覺到了。”

他嘟囔著,又不服氣又慫:“是不是什麼人形的特殊道具啊?”

“特殊道具”這個字眼就像是一種信號,不僅前麵的花臂男回頭看過來,就連一直安靜的司機都抬起頭,看向後視鏡。

池翊音對其他人看向自己的視線極為敏銳,立刻回望過去,看到了後視鏡裡同樣映出來的司機的臉。

那是一張滿是橫肉而市儈的臉,堅硬的肉塊擠得司機幾乎連眼睛都成了一條縫,卻依舊能夠看到其中的凶光,知道這絕不是個好惹的家夥。

玩家?還是NPC?

池翊音頓了頓,對司機起了警惕心。

而這時,係統的聲音終於姍姍來遲,在池翊音耳邊響起。

【歡迎幸存者Z1001進入副本【雪山驚魂】,初冬是連平雪山最好的觀景季節,您和其他十位朋友不約而同來到這裡,想要一睹磅礴雪景,您的邀請函編號為03,祝您旅途愉快!】

雖然在上一個副本中,池翊音就意識到了係統對玩家的惡意,但這一次還是讓他對此有了更深的感觸。

——隻有玩家找到了關鍵物品或NPC,猜對了真相,才會觸發對應的劇情。

在此之前,係統對副本的情況閉口不言,提示寥寥無幾,甚至還具有誤導性,需要玩家自己去分辨真假。

這真是……

如果係統有實體的話,池翊音甚至想要把對方從巢穴中拽出來,親手揍一頓。

不過,他還是從係統的介紹中,捕捉到了不同尋常的訊息。

他有邀請函,而邀請函有編號。

指的是紅信封嗎?這在上一次副本裡可是沒有的。

池翊音重新看了眼自己的紅信封,上麵依舊是剛剛看到的模樣,並無變化。

他略一思索,伸手向自己的口袋中摸去。

果然,在他沒有發覺的時候,竟然真的有另一封信出現在了那裡。

信封上不僅明確寫著他的名字,指明由他收信,並且在上角的郵票中,仔細看時確實能找到一個花體變體的“3”。

第三封邀請函。

這代表什麼?

池翊音眼眸閃了閃,拆開了手裡的信件。

【親愛的三號先生:

一彆多年,連平雪山之行的愉快依舊令人印象深刻。又逢初冬,故誠摯邀請三號先生再次前來連平雪山一敘。】

“不過說真的,你來這個副本竟然還穿這麼點,哇!你都不怕冷的嗎?”

搖滾男安靜不到幾分鐘,就又好奇的伸過頭來,問道:“你該不會和那邊那個紋身的一樣想要耍酷吧?連平雪山的溫度最低能達到零下四十度至四十五度,你知道那是什麼概念嗎?你露著兩個耳朵出去走一圈回來,耳朵就能無痛切除了。”

“等等!你該不會是被隨機進這個副本的吧?如果什麼準備都沒有就來的話,那你可真是挺倒黴的。”

搖滾男看著池翊音的眼神帶上了同情:“要是死在彆的副本裡,好歹能吃飽喝足暖洋洋的死去,在這個副本裡死了還要變成冰雕,以後再有人來都能看到你……”

說著說著,搖滾男忽然哽了一下。

——被他提到的花臂男聽到了聲音,又一腳踹了過來,把搖滾男踹老實了。

池翊音不動聲色的將邀請函重新折疊好,放回口袋裡。

而根據從他醒來到現在的觀察,已經能夠大致確定車廂內其他三名乘客和司機的情況。

搖滾男明顯是個分享欲很旺盛的人,他不一定是故意打擾彆人,隻是在暗搓搓的希望其他人也能聽到他喜歡的音樂。

對於池翊音的關注,大概也是出於此。他想要向池翊音分享他自己知道的情報,恨不得拉著池翊音一直說個不停。

以往來說,這類人並不是池翊音會喜歡的性格。

但是對於現在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池翊音微笑起來,目光定定的看向趴在椅背上的家夥。

搖滾男頓時覺得毛毛的,後背都發涼,好像被蛇類盯上的可憐小老鼠。

那大花臂這麼可怕嗎?

他心裡犯著嘀咕,但或許是因為池翊音的外形看起來太過紳士而溫和,讓他絲毫沒有懷疑到池翊音身上。

“看來到目的地還有些距離。”

池翊音指了指自己旁邊的空座位,不帶一絲溫度的微笑:“要來聊聊天嗎?總好過無聊的一直坐著。”

搖滾男的眼睛頓時亮了。

他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從前排的座位翻身過來,一屁股坐在池翊音旁邊。

前麵的花臂男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對池翊音的舉動不屑一顧,大聲嘟囔了一句“找盟友也得看看彆人配不配,彆什麼阿貓阿狗都接受”。

見池翊音無動於衷,本來還想要聯合池翊音,一起排擠這個讓他看不順眼的搖滾男的花臂男,頓時臉色就不好看了。

他冷哼一聲,抱臂睡了過去,一副出了什麼事他都不管的架勢。

池翊音對這種拉幫結夥的行為倒沒有什麼反應,隻是低聲詢問著搖滾男有關這次旅程的情況,在言語中多有引導。

他的態度讓搖滾男很是高興,看到花臂男吃癟,就像是看到校園霸淩的家夥被彆人揍了一樣出了口惡氣,因此對池翊音更是知無不言。

池翊音沒費多大力氣,就不動聲色的讓搖滾男主動說出了他所知的情報。

【雪山驚魂】雖然是C級副本,卻是C級裡最為簡單的一個,差不多和【親愛的家】一樣有名。

不過,它出名是因為它的獎勵等級是C級,難度卻是D級,因此玩家們給它起了個外號,叫“送分菩薩”。

在副本的背景故事裡,住在連平雪山附近的人們每逢初冬旅遊旺季,就會有十一人隨機收到旅遊邀請函,還有目的地旅店已經付完費用的房卡,請他們到此一聚。

但這十一個人很多都各不認識,甚至不像邀請函上寫的那樣,在很多年前去過連平雪山。

這讓很多人莫名其妙,並懷著警惕心的沒有前往,把這件事扔到腦後。

可那些沒有去雪山的人們,不管他們是因為時間上的衝突走不開、警惕不敢隨意接受邀請,或是彆的任何原因,隻要他們沒有在規定的時間前到達雪山下的旅店,第二天,就會被發現死在家中,腦袋被砸了個稀巴爛。

這件事引起了雪山小鎮的轟動,他們怒氣衝衝的趕往百裡之外的雪山,猜測凶手一定就等在旅店裡。

但是當他們推開旅店大門時,卻驚呆了。

——那些赴約前來的人們,都死在了旅店的大廳裡。

他們的腦袋被人割下來,放在圍繞著壁爐的沙發上,而壁爐裡劈裡啪啦燒著的,正是他們的屍骨。

其中數具屍骨已經被燒成了焦炭,人油滴落,而人肉的焦臭味彌漫。

小鎮的居民們被這可怖的一幕惡心得當場嘔吐不止,逃也似的離開了這裡,並找來了小鎮警署的人。

但當探長帶著人如臨大敵前來時,推開旅店的大門,卻發現並無居民們描述的那種場景。

隻有旅店的老板娘坐在壁爐前的搖椅上,昏昏欲睡。

探長審問了老板娘,可老板娘莫名其妙,說她這裡早好幾年就沒有客人了,今年冬天更是一個人都沒有。彆說死人了,連鬼影都沒有,難不成死的是鬼?

老板娘又委屈又憤怒,把探長罵了個狗血淋頭,讓探長拿證據出來。

可當探長回到小鎮上,想要再看看那些沒有去赴約之人的屍體時,卻發現那些人的屍體在停屍房裡不翼而飛,徹底失去了蹤跡。

好像這一切都是一場冬日漫長黑暗中,不堪孤獨的神經產生的無聊錯覺。

根本沒有人死去,也沒有人收到過詭異的邀請函。

死者的家屬們一開始還去鎮上警署哭泣,探長也忙得焦頭爛額,想要搞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是很快,有關於雪山的一切都迅速被他們遺忘,好像有人取走了他們的記憶。

就連那十一人存在過的痕跡都被徹底抹除了。

死者的家屬們不記得自己有過這樣一位家人,照片上死者的身影消失,畢業合影冊裡屬於他們的那一頁變成空白,他們在小鎮上所有的過往都蕩然無存。

隻有家屬們偶爾盛飯時多盛了一碗,回神時又疑惑的放下碗,苦笑著說自己真是老了。

而探長也總是想要去停屍房,卻在開門的瞬間忘了自己到底是來乾什麼的。

這樣的情況,持續到了第二年的初冬。

同樣的日期,同樣的信封和措辭,不同的十一個人接到了新的雪山邀請。

重複的死亡和不斷喪失的記憶。

直到某一家人死得隻剩下一位老奶奶,她看著自家空蕩蕩的小樓和無人居住的十幾個房間,迷茫的對探長說:“我隱約感覺,我好像生過七個孩子,有一個二十多人的大家庭。但為什麼現在隻剩我一人了?”

其他人認為老奶奶是老年癡呆,產生了幻想,隻有探長意識到了不對勁。

沒有獨身的老人會買下這麼大一棟房子。

無奈的探長在調查無果的情況下,終於向外界遞出了求助的消息,卻在當夜被殺死在電話亭裡。

在沒有落雪的夜裡,他被大雪覆蓋,關在紅色的玻璃電話亭中,好像孩子們最喜歡的雪花球。

而進入副本的玩家,隻要觸發任何一項任務並完成,就算通關成功。

副本並不要求玩家查明全部的真相,隻要救下探長的生命,或者救下任何一個受邀請者,甚至隻要陪伴安慰失去了所有家人的老奶奶,都可以成功離開。

——這也是搖滾男在進入副本之前搜集情報時,發現的驚人事實。

他把這稱為遊戲場的bug,薅羊毛一樣的存在。

“是不是很簡單?”

搖滾男笑嘻嘻的向池翊音問道:“你是不是那種天榜大佬級的人物,想要來這刷分啊?所以才這麼一身打扮就進來了?”

“我之前就見過像你這樣多次進這個副本刷分的……”

搖滾男眨了眨眼睛,疑惑的“嗯?”了一聲,自言自語的嘟囔道:“我以前見過嗎?”

他晃了晃腦袋,重新笑了起來:“可能我記差了。”

池翊音卻對搖滾男的這個結論不置可否。

天真善良不是他的強項,他不認為遊戲場會這麼好心,專門為玩家們準備一道送分題。

即便池翊音是剛進入遊戲場的新人,但對係統的惡意已經深有感觸,那樣連真話都不會輕易告訴玩家的係統,怎麼可能輕輕鬆鬆讓玩家通關?

尤其是搖滾男說的,還有人觸發過陪老奶奶的任務就通關了……池翊音認定,要麼是搖滾男在騙自己,要麼,就是搖滾男搜集到的情報有問題。

這時候,他就想起了童姚,對方在情報上的功力確實不俗——尤其是有其他人襯托的情況下。

池翊音收起了心中感慨,向搖滾男問道:“我這一身打扮有什麼問題?”

搖滾男大驚失色,誇張的比劃著自己的耳朵和腦袋,又指了指車窗外的雪原,道:“大哥!你是沒去過特彆冷的地方嗎?恕我直言,除非你不是人啊,要不然就算你再牛筆,也沒辦法用這麼一身衣服扛零下四十度啊!”

這麼一說,池翊音也察覺自己靠著車窗的那半邊身體,確實是比另外半邊的溫度要低。

為了方便睡覺,他的座位在最後一排,後麵放的就是吉普車上的雜物,包括一些墊子和衣物,這極大程度上為池翊音提供了保暖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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