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首發晉江(2 / 2)

交通記錄員氣憤質問,難道就這麼不管顧家一家的死亡了嗎?

沒想到,探長理所當然的點點頭,說這裡地處偏僻,隻要他們所有人一口否認,沒有人能拿他們怎麼樣,雪原那麼大,死了人連屍體都找不到。隻要他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

至於顧家那個幸存下來的九歲小男孩……

“他倒是個有勇氣的小家夥,一個人在走了幾公裡找到了警署。但那又怎麼樣?醫生說,他的腿已經保不住了,先是被火燒過又被雪凍過,他這輩子都彆想再直立行走了。”

探長不屑微笑:“一個瘸子,能做什麼?能在福利教堂活下來都難得了,不足為懼。”

交通記錄員家中也有個差不多年齡的孩子,他想著顧家二兒子之前活潑好動的可愛模樣,想起顧家夫婦提起全家因為二兒子而搬家時的笑容……

他想要抗爭,卻被探長輕描淡寫的壓了下來。

“想想你的家人和兒子,你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你想要讓你兒子以後被所有人瞧不起,就像那個顧家小兒子一樣嗎?”

探長問他:“如果你把這件事捅出去,讓小鎮失去旅遊收入,到時候整個小鎮所有人都會恨你,針對孤立你們一家。你想要看到那一幕嗎?”

交通記錄員悲憤,卻為了家人不得不忍耐。

他無人可以訴說,就隻好把自己找到的所有線索,全都寫了下來。即便他自己做不到,也盼望著某一天,能夠有人做到。

他隻是表麵上答應了探長,但在接下來的所有時間裡,他一直都沒有放棄對這件事的調查。

然後他就發現,除了小鎮經濟的問題之外,還因為小鎮上很多人都與外麵的藥材販子有勾結。而殺了顧希朝一家的,很可能就是那些在雪山裡遊蕩的藥材販子!

如果顧希朝一家的死亡真的被爆出來,拔蘿卜帶泥,也會把一些小鎮居民常年違禁販賣雪山的珍稀動物和藥材的事情,一並爆出來。

他們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損害自己的名聲和利益。

甚至就連小鎮鎮長和很多官員,都有份拿錢。

調查到最後,交通記錄員滿心絕望,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天真。

他在記錄的最後寫道:[這是我們這個群體的犯罪,每個人都在那一家的死亡上紮了一刀,踩著他們的死亡收割金錢。我們有罪,卻不肯承認,認為神一定會寬恕我們,可神啊……求您,看看這個孩子吧!彆讓他也墜入地獄。]

交通記錄員在寫下這段話後,就放棄了對這件事的調查。他意識到,就算自己找到了所有證據,也不會有任何一間法庭,任何一位法官,願意為年幼的顧希朝和死去的顧家人們,歸還一個應得的正義。

於是,他對正義不再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轉而開始拯救僅剩的那個孩子,回歸現實,舍棄正義,拚了命的想要讓年幼的顧希朝活下去。

在向警署探長報案之後,隻有九歲的顧希朝就一直昏昏沉沉躺在小鎮的醫院裡,卻沒有醫生願意認真為他醫治。

小鎮上沒什麼人得病,也不太看醫生,於是醫院便閒置了下來。那裡的醫生護士,也都轉而把為藥材販子處理藥材和動物屍體作為副業,以此來獲取錢財養家。

得知了顧希朝的身份之後,小鎮醫院隻希望他快快死掉。就算是最富有同情心的醫生,也隻是偷偷把一瓶安眠藥塞給小顧希朝,告訴他這樣總比傷口感染而死要好受得多。

小顧希朝哭著問醫生,自己和家人們到底做錯了什麼,神要這麼懲罰他們?

醫生為小顧希朝擦掉眼淚,哽咽著說,這不是神的懲罰,顧家沒有做錯過事,隻是因為他們錯進了地獄,而居住在這裡的人們,就算不是惡魔也迫於惡魔的奴仆。

如果真有錯……那也一定是人類自己犯下的錯誤。

交通記錄員去看小顧希朝的時候,一掀開被子,膿水和腐肉的臭味撲麵而來,而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的孩子,隻能虛弱的攥著那瓶安眠藥,用無神的大眼睛死寂的看著交通記錄員。

他的眼淚頓時就下來了。

他買通了那位善良的醫生,一起製造出了小顧希朝傷口感染死亡的假象。然後又借著自己交通記錄員的身份,連夜把小顧希朝送出了鎮外。

他把高燒到渾噩的孩子放在教堂門前,哭著告訴小顧希朝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回到小鎮。

從那之後,交通記錄員再也沒有了小顧希朝的消息。

他不知道那孩子有沒有活下去,但是,他已經做完了自己所能做到的全部事情。

池翊音看著眼前這份發黃的工作日誌,一時沉默無言。

也是這個時候,他全然明白了顧希朝對小鎮的恨意,從何而來。

——既然你踩踏過我全家人的死亡,隻為保全你的家人,那我就殺了你一家,毀掉你想要保護的東西。

曾經你踩在顧家死亡上所獲得的全部,都要一一還回來。

顧希朝啊……

池翊音輕淺長歎。

他記得熟肉店老板說過,小鎮上的人,要麼不死,要麼一家慘死。而幫過顧希朝的交通記錄員一家,並沒有在被邀請之列,依舊好好的活著,否則陳叁也不會在很多年之後還能拿到交通記錄員的身份。

對於幫了顧希朝的人,他沒有動過對方全家分毫。

而那些曾有份參與到壓下顧家死亡的消息、甚至施壓醫院和警署想要顧希朝死的人,則在接連數年的邀請函事件中,全家都一一死去。

至善至惡皆不存,唯有仇恨是真。

池翊音心情沉重,將那份發黃的工作日誌放進了懷中,然後下了車。

剛一抬頭,他就看到黎司君斜倚著他選中的那輛越野車,正靜靜的看著他,似乎早就知道他在做什麼,卻在那裡一直等著他。

池翊音挑了挑眉,問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黎司君輕笑:“其他人都有幫派,要麼是也老爹要麼是白老三。但我想了想,我哪個都不喜歡。比起他們……”

“我的幫派應該是你才對。”

池翊音:“…………”

黎司君一副跟定他的神情,讓他連把黎司君綁了扔在白老三麵前的衝動都有了。

但聽到小木樓裡不斷傳來的慘叫聲,池翊音卻眸光暗了暗,知道不能把黎司君留在這裡。

黎司君是個不穩定因素,善惡不明,不能讓他和白老三待在一處。否則,他對白老三等人的計劃很有可能失效。

池翊音歎了口氣,還是指了指越野車,示意黎司君開門上車:“走吧,剛好雪原可以用來拋屍,殺了你也沒人知道。”

黎司君大為驚奇:“嘶——這麼有趣嗎?”

池翊音:“……你說有趣就有趣吧?”

他看了眼時間,這個時間出發,剛好可以趕上也老爹他們走到當年案發地的周圍。

而顧希朝選定的動手地點,應該就在那裡。

但池翊音上車後,卻隻是發動了車輛,而沒有立刻出發。

他將車停在小木樓門前,靜靜看著大門似乎在等著什麼。

黎司君也沒有問,隻是安靜的注視著池翊音的側顏,對他想要做什麼早已經心下了然。

幾分鐘之後,大門被“嘭!”的一聲踹開,白老三行色匆匆的從裡麵小跑出來,手裡拎著沉重的錢箱,身上到處都迸濺著鮮血。

而從大開的門裡,池翊音可以清晰的看到,在白老三身後,已經到處都倒伏著屍體,血液拖拽了一地。

還有未死透的人在後麵艱難的爬行,拚命的向大門的方向伸出手,不知是想要求助,還是想要搶過白老三手裡的錢。

池翊音冷漠的看著這一幕,很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麼。

一箱錢是多,但幾個人分一分就少了。

又怎麼比得上一人獨吞?

隻不過這麼看來,白老三確實比其他人有手段,竟然成了最後的贏家。

但是,也到此為止了。

所有車的輪胎都已經被劃破,汽油被拿走,白老三彆想離開這裡。

至於小樓裡受傷的那些人,在得不到救治又四麵虎狼環伺的情況,也彆想活太久了。

他們為了錢殺人,為了錢作惡。

而最後,也為了錢死亡。

這也算是應有的結局。

池翊音看透了顧希朝的計劃,卻並不準備破壞,甚至不介意幫他一把,讓白老三等人陷入更深的絕望中。

衝出大門的白老三,一眼就看到了停在不遠處的車子,而搖下來的車窗後麵露出的,正是池翊音平靜的俊容。

“老楊!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白老三吃了一驚,隨即立刻意識到了不妙:“你做了什麼?”

池翊音微笑,道:“我知道有個孩子,他很喜歡雪,期盼著雪山的旅行,甚至想要在雪山腳下定居。我猜測你應該也喜歡,所以,我貼心的幫你留在了這裡。”

他揚手指了指另外幾輛車,道:“沒有了輪胎和汽油,你就可以安心的在這裡生活了吧?不用謝。”

白老三驚愕,隨即勃然大怒:“你敢!”

他撲向越野車,但池翊音卻一腳油門開動,甚至還有心情向他揮了揮手:“先走一步,再見。”

白老三撲了個空跌在雪地裡,錢箱打開,散落了滿地璀璨的金塊。

他頭上的血流下來,滴落在雪地和金塊上,染了血的金子依舊金光燦燦。

卻讓白老三愣住了。

他意識到,如果也老爹回來,看到滿地屍體和錢箱,一定會知道他都乾了什麼,然後殺了他。

就算也老爹死在外麵,他一個人留在雪山旅館無法離開,在消耗掉所有食物和柴火後,也是必死的結局。

更何況,小木樓裡還有人沒有死透,一定恨得想要殺了他……

他不能留在這裡,他必須走!

白老三瘋了一樣手腳並用狼狽爬起來,踉蹌著跑向已經開出去的越野車,嘶吼著:“你不能走!老楊,老楊你帶上我!”

“老楊我們兄弟一場,你不能這麼對我,老楊——!”

越野車卻反而加快了速度,壓過厚厚的積雪,很快就駛得遠了。

池翊音從後視鏡裡看著白老三的身影逐漸縮小,最後變成一個黑點再難看見,心中卻沒有暢快感,隻有對顧希朝的側寫和揣摩。

成人尚且無法靠雙腿離開這片雪原,可隻有九歲的顧希朝卻做到了。

他當年,到底懷著怎樣的痛苦和仇恨啊……

交通記錄員寫下的一字一句,都仿佛重新在池翊音眼前出現,將當年的場景重演給他看。

他抿了抿唇,心臟沉甸甸的下墜。

交通記錄員當年對顧家一事的記錄,隻截止到送顧希朝去往教堂,於是池翊音也隻讀到了那裡。

但是,交通記錄員所知道的,並不是事情的全部。

在他離開後,小顧希朝靠著教堂漂亮的雕花大門,卻高燒到渾噩,感覺死亡在向自己逼近。他知道,自己應該是要死了,就像哥哥妹妹那樣。

隻是他不甘心,他還想要為家人複仇,為所有他所眼見過、感受到過的罪惡複仇。

無論是袖手旁觀見死不救的小鎮居民,還是說謊的旅館老板夫婦、玩忽職守的探長探員,以及那些殺了他全家的凶手們。

顧希朝都想要讓那些人,體會到如自己一般的痛苦。

就在他模模糊糊想著的時候,在教堂花窗投下的斑斕光影中,一道修長的身影踏著清晰足音,不緊不慢緩緩走來。

那道身影在顧希朝麵前站定,當顧希朝費力的仰頭看去時,恍惚覺得自己看到了傳說中的神明。

那人輕笑,聲音如蜂蜜釀就的醇厚美酒,神明賜下的憐憫神跡。

你想要活下去嗎?想要為你的家人和你自己複仇嗎?

他問。

顧希朝艱難卻堅定的點了頭,說自己即便灼燒儘靈魂肉.體毀滅成灰,也想要那些人親身體會如他一家般的痛苦。

將要死亡的靈魂無所畏懼的燃燒,唱詩的聖歌從教堂裡傳來,可最璀璨的光芒,卻在教堂外。

那人緩緩笑了,金棕色眼眸中眼波流轉,光華無限。

他向那小顧希朝伸了手。

——我聽到你在斥責神明,質問為何不肯降神罰於世人。

於是,我站在這裡,給你一個重啟的機會,隻看你自己,願不願意抓住。而如果有,你又會……如何使用。

黎司君側眸看著車窗外迅速滑過的雪原,寒風呼嘯,千裡皚皚不見半點灰黑,仿佛天地間最純淨之地,沒有半分罪惡。

半晌,他漠然的收回視線。

卻在觸及池翊音的側顏時,重新笑了起來。

“你是想要去阻止顧希朝嗎?讓他放下仇恨,寬恕仇人?”

黎司君的聲音中明明帶著笑意,可聲音卻極冷極沉,仿佛吹過雪原的風,帶著冰雪的凜冽刺骨。

池翊音掀了掀眼睫,看了黎司君一眼。

“不。”

他平靜的道:“我是去送死的。”

黎司君緩緩睜大了眼眸,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池翊音卻反而笑了出來:“我好像從來沒有說過,我是個好人?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勸顧希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過,你也不用擔心。”

他的聲音溫和柔軟,像是雲朵:“隻要不惹到我,我就不會對你怎麼樣,你能看到的,隻有好人池翊音。但如果有人惹了我,比如某個叫黎司君的……”

池翊音微笑:“我很願意送他去死一死——比如現在。”

黎司君一愣,隨即仰頭開懷大笑。

那並不是聽到了笑話,覺得荒謬的笑。

正相反,他相信池翊音說的是真的,卻正是因為此,才由衷的感到喜悅。

“我好像也忘了說。”

黎司君的聲音醇厚如美酒:“我喜歡……堅定之人。”

不論那堅定,是向善還是向惡。抑或是善惡之間的混沌不清,隻為親手拿回被掠奪的正義。

那也總好過懦弱的哭泣和逃避。

黎司君歪了歪頭,單手支著頭看著池翊音,眼眸中滿是欣賞的讚歎。

【你看到了嗎?他的靈魂閃耀著我從未見過的美麗,即便是十四行聖詩也無法形容他的美。】

他隱隱驕傲的感慨:【看啊!這才是神跡,不是權力冠冕下編造的“神跡”,也不是假借神之名行惡的謊言“神跡”,而是真真正正,屬於神的奇跡。】

池翊音,池翊音……

黎司君金棕色的眼眸亮得驚魂動魄。

但係統:【…………】

它閉口不言,希望自己現在在回收站裡,而不是在這裡。

即便是係統聽過最冗長的聖詩,也好過現在的煎熬。

係統:怪我,我就應該第一天殺了池翊音,杜絕祂看到池翊音的所有可能。我果然無能,要不然也不會現在受這種罪……

這才是神罰吧!

而在雪山中,也老爹等人在平台上停了下來,準備暫時休息一陣。

雪山巍峨縱深,從未有人能夠全然探索清楚。

即便是也老爹等常年在連平雪山中捕獵采藥謀生的,也不敢小瞧了雪山的威力,隻能在真正進山之前,最大限度的保存體力養精蓄銳,這樣才能保證平安出山。

這處平台地處背風口,四麵都是山壁而山勢平坦,是最好的休息吃飯之處,也曾有露營的人在此紮帳篷賞雪景。

而現在,也老爹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準備歇口氣吃口東西再走。

其他人也都一致附和。

隻有搖滾男沉默的越過眾人,繼續向山上攀爬。

其他人頓時錯愕:“你瘋了嗎?乾什麼去?”

搖滾男卻沒有停下動作,隻是繼續咬緊牙關,一步步遠離眾人。

“我和你們不是一路人,彆把我和你們相提並論。”

他冷漠的瞥了眼下方的也老爹等人:“放心,我不是為了藥材來的,我是為了。”

他頓了下,才繼續道:“把他的屍體帶走。”

也老爹皺緊了眉,卻並沒有阻攔搖滾男的意思,隻是不屑的嗤笑著,向其他人擺了擺手:“隨他去!死在山裡也和我們無關。”

“隻是……”

也老爹疑惑道:“他是要帶走誰的屍體?”

其他人茫然搖頭:“難不成,是姓顧的那一家?”

“應該不是,姓顧的那一家,屍體早被我們扔下冰溝裡去了,現在連我們自己都找不到。”

“那是誰的?”

在所有人都聽不到的地方,劇情偏離的提示音不斷在搖滾男耳邊響起,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層血色,開始恍惚看不清雪山,幾次差點腳一滑站不穩,卻依舊硬生生咽下了喉中鮮血,打定主意隻要自己不死,就絕不停止。

顧希朝仰起頭,感歎般看著搖滾男的背影。

“即便是一具屍體,他也想要幫他啊。”

他輕笑:“比見死不救,要強上太多,太多了。”

顧希朝話音落下的瞬間,係統的提示聲消弭於無形。

搖滾男喘了口氣,愕然發現自己的眼前竟然一切恢複正常。

他疑惑的回頭向下看去,卻發現山台上,多了一道身影。

“顧先生?你怎麼在這?”

也老爹驚愕,卻在看清顧希朝單薄又從容的打扮後,心生警惕:“你怎麼能到這裡?”

其他人也都警惕的站了起來,抄著武器慢慢靠近顧希朝,將他包圍在其中。

端坐在輪椅上的顧希朝低下頭,收回視線,微笑著看向也老爹等人,沒有半分畏懼。

“我當然要到這裡來,準備了這麼久的精彩劇目,總不能遺憾錯過。”

顧希朝笑得儒雅,問道:“或許,你們願意再告訴我一次,當年在殺了顧家一家之後,把他們的屍體藏在哪裡了?”

他的神情流露出一瞬間的沉痛:“我幾乎翻遍了整座雪山,卻並未找到他們……”

也老爹大驚,立刻意識到了什麼:“難道你是當年的顧家人?”

“不可能!我們肯定已經殺了他們全家……”

也老爹的話戛然而止,他的眼神變得危險:“不對,還剩一個。顧家當年有個小子,拋屍的時候,沒找到他的屍體。”

“你是顧家的小子?”

顧希朝微笑著輕輕點頭:“再次介紹一下吧,我是顧希朝。”

“慘死於雪山的……顧家的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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