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副本指定地點的娃娃咖啡館並不好找,它不像前兩個副本一樣,玩家有特定的身份,對於副本開始地點也有明確的提示,不管是馬家大宅還是雪山旅館,都具有唯一性。

但咖啡館卻並非如此。

一座繁華大都市裡,一共有多少間咖啡館?

光是池翊音在街頭上走過時看到的,隻一條街上,就已經不下十間了。

就算這裡看起來與現實無異,但這裡是遊戲場的副本,不是現實,沒有地圖和導航,玩家所有的隻是來自副本和係統的提示,多一點信息都不會給。

想要問路,就更是不可能。

往來的行人都匆匆而過,忙碌得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腳步不停甚至不會看旁邊的廣告招牌一眼。哪怕有人想要向他們招手求助,他們也隻是擺擺手就迅速走過去。

明明街上的NPC都有一張張特征鮮明而不同的麵孔,但在池翊音看來,他們與馬家大宅裡那些無臉仆從,沒什麼區彆。

一個可以被代替的、工廠流水線產品。

池翊音在街角駐足片刻,才重新邁開腳步,但這一次,他的行走方向卻不是街道,而是在觀察過所有行人最細微的不同之後,轉而在一處轉角,向小巷裡走去。

顧希朝挑了挑眉,他隻看了一眼顯得破舊昏暗的小巷,沒有多問,就跟了上去。

這是一條少有人走的小巷,與外麵街頭的繁華既然不同。

它就像是光明背後的黑暗,靜靜存在於城市的角落裡,安靜而寡淡,隻有滴水屋簷上的黑貓時不時躍空而過,發出細微的響動。

外麵的光照不進來,使得玻璃幕牆最下擺都已經生了青苔,沿著幕牆向上蔓延,把原本光鮮亮麗的外表都腐蝕得斑駁汙臟。

在高樓大廈的後麵,藏著一排排低矮的房屋。

這些房屋或許從前都是用來經商的,現在還能看到殘留的招牌和廢棄的廣告牌,但門店已經一間間落了鎖,有的房子透過玻璃窗向裡看去,還能看到裡麵橫倒廢棄的景象。

但是不管怎麼看,這裡都不像是副本名稱裡提示的咖啡館。

直播前的觀眾,已經有不少開始等得不耐煩了。

[看你們吹主播怎麼怎麼牛逼,結果就這?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已經找到了吧?就連那個新人都到了,嗬嗬,連個新人都不如的“牛逼”主播。]

[就這種,也配上直播大廳的推薦位?就這,就這???失望搖頭,現在的主播越來越差勁了,沒有以前的好。]

[誒?怪了,怎麼主播這次這麼慢?之前看他的反應都很快才對。他是出什麼問題了嗎,擔心。]

[這磨磨唧唧的,煩死了!主播就不能現在殺個人嗎?那瘸子留著他乾嘛?反正這種殘廢在遊戲場也活不長。]

[主播自己都沒急呢,你們急什麼?他自己的命,用你們操心?要是單純想看殺人的就去看那些以殺人為賣點的主播,喜歡看紅燈就去看紅燈主播,你們走錯地方了還怪主播?]

[瘸子……大哥你真的震撼到我了,你知道那是一個C級副本的BOSS嗎?幾乎相當於一個A級或B級玩家了。你管這叫殘廢???那你又是什麼,不可回收垃圾?]

[明明進度落後這麼多,但主播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而且係統還一直沒提示說逾時。這樣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我隻想知道,這個叫池翊音的主播,為什麼身邊跟著彆的副本BOSS?震撼我全家,副本BOSS原來是可以帶走的嗎!]

[大佬操作,基操,坐下!]

池翊音並沒有自己進錯了地方的自覺,反而越發緩步向更深處走去。

陽光漸漸背離於他,直到他整個人沒入小巷屋簷下的昏暗。

他的視線一直掃視著周圍,不放過任何一個最細微的地方,即便是角落裡的垃圾桶。

雖然小巷破舊,但石板地麵整潔,也沒有隨意扔過來的垃圾和汙漬,不會惹人厭煩。

它像是已經落寞的小姑娘,即便裙子已經破舊,但依舊努力呈現自己最好的模樣,隻讓人感慨從前有過的繁華。

池翊音卻從路邊和地上偶爾可見的一點痕跡,發覺這裡似乎還有人居住。

有生活用品的痕跡,還有橡膠和塑料的碎片,看起來還是嶄新的,這是近期有人在這裡活動才會留下的東西。

他這樣想著,便循著那些碎片和地麵上殘留的足跡,轉彎走進小巷深處。

“你是“漢塞爾和格萊特”嗎?跟著麵包屑找路?”

顧希朝輕嗬了一聲,平靜的抬手看了眼時間,道:“如果你指望我會在逾時之後救你,那你就想多了,副本之間並不共通,更彆提主場優勢——不過,如果你真的在這裡死去的話,我會記得多補上兩刀。”

他的神色極為認真:“就當做對你欺騙我,違背承諾的懲罰。”

剛準備蹲下的池翊音動作一頓,挑了挑眉回身望去:“這個倒是不需要擔憂,就算死,我也會讓這條命死得有價值些,而不是一個小小的副本逾時規則。”

“況且……”

池翊音轉身看向自己前方的路麵,湛藍眼眸漸漸幽深:“說是跟著麵包屑尋路,也沒什麼錯。”

一件事隻要發生,就必定會留下痕跡和聲音,即便十年八年過去,也會有細微的痕跡被保留在人所能觀察到的範圍之外。

那就是“麵包屑”,指向真正的目的地。

即便絕大部分人都會忽略掉生活中的細節,看不到近在眼前的真相,但痕跡卻不會因此而消失。

就比如現在,呈現在他眼前的小巷中,有很多人曾經來過的痕跡。

有女人身上的香水味,高跟鞋在地麵上的敲擊印,石板縫隙裡的煙頭,被撕碎的名片一角……

這些細微證據的出現,忽然使得小巷鮮活了起來,讓它得以被與小巷外的都市聯係而起,而不再是一座孤島。

池翊音心裡產生了猜測。

或許,在小巷外匆忙趕路的都市人群們,也會難得忙裡偷閒,到小巷中短暫的待上一段時間。

但如果有人流量,那為什麼這附近的其他商店都已經關閉了?

也正是在這時,池翊音聽到了隱約從不遠處傳來的聲音。

噠。

噠……

像是高跟鞋落在地麵上的聲音。

他皺了皺眉,立刻輕手輕腳的跟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然而那聲音聽起來遠,卻在池翊音剛走過轉彎時,猛地對上了一張臉!

毫無防備之下,池翊音瞳孔瞬間緊縮,差一點就要反擊。

好在他立刻反應過來,出現在眼前的並不是女鬼,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女人。

她穿著通勤套裝,手裡還拎著裝滿了文件的提包,看起來與小巷外麵的那些人無異。

但是她的臉上,卻沒有了那些人的急躁和忙碌,反而過分放鬆下來,像是喝完酒或者長時間泡完溫泉之後的樣子,每一個毛孔都在向外舒展,絲毫不戒備外界。

那女人像是根本沒有看到池翊音一樣,兀自平和微笑著與他擦肩而過,走向小巷外的方向。

噠。

噠……

高跟鞋敲擊在小巷的地麵上,聲音卻並不規律,像是醉酒後人毫無知覺的模樣。

池翊音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緩緩側過身,注視著女人離開的背影。

兩人擦肩而過時,因為懷疑女人的狀態,所以池翊音特意著重注意了一下她身上的氣味。

但她身上沒有酒味,也沒有泡溫泉之後的硫磺或水汽的味道,隻有成熟得體的香水味道。與她本身的衣著打扮很是相符,是商業化通勤的選擇。

那女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狀態……而且她的笑容也有些奇怪。

像佛一樣。

過於平和了。

但那不應該是為工作忙碌奔波的白領,在繁華都市裡該有的狀態。

就算拋去女人的工作身份,也絕不會有人會隨便在街頭,露出這樣毫無防備的姿態。

池翊音很清楚,人都有自保的本能,更多時候就像是海膽一樣,將自己柔軟的內裡埋藏在渾身的刺下麵,經曆的越多、年齡越大,越容易有這種狀態,不會輕易相信其他人,而是用冷酷或者微笑來武裝自己。

不管怎麼看,女人的狀態都很不對勁。

但池翊音在女人身上的香水味裡,敏銳的分辨出了另外一種味道。

咖啡的味道。

看來,女人剛剛去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娃娃咖啡館。

那她詭異的狀態,會與咖啡館有關嗎?

池翊音並沒有急著去找咖啡館,而是一直注視著女人,直到她平安無事的走出了小巷之後,才回過身來,看向女人剛剛走過來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巷裡的小路橫七豎八,像是迷宮一樣。

而在池翊音剛剛跟著高跟鞋的聲音轉過街角之後,確實看到了更多被遺留在這條小路上的線索。

比如某人不小心掉在這裡的耳釘,卡在縫隙裡閃閃發亮。

再比如有人似乎曾經站立不穩,手撐在玻璃牆上而留下的掌紋。

加上之前池翊音在小巷裡發現的那些,似乎僅有的人流量都是在走向現在他眼前的這條小路。

況且,池翊音已經聞到了空氣中隱約漂浮的煮咖啡香氣,就和女人身上帶著的氣味一模一樣。

“看來,我們已經到了。”

池翊音笑著轉身,看向旁邊的顧希朝:“走吧,我請你喝咖啡。”

顧希朝聳聳肩,不置可否:“抱歉,我的口味更偏向與草藥茶。”

不過就算這樣說著,顧希朝還是轉動輪椅,跟著池翊音一起走向小路的更深處。

黑貓在屋簷上跳過,輕微的咚咚聲從上麵傳來。

顧希朝掀了掀眼睫,他微微抬眸,冰冷的與屋簷下看過來的豎瞳對視,隨即冷哼了一聲,轉過視線。

“你認為,這就是你這次的副本地點?”

顧希朝再次確認道:“一個尋常的賣咖啡小店?”

池翊音聞言輕輕笑了起來:“很遺憾,我並不善於天真幻想,我還沒有到認為係統和副本會可憐玩家,給玩家們休息的機會。”

“你那個號稱送分菩薩的副本,實際上不也是個地獄?”

聽到這話,顧希朝微微一笑,對池翊音的話表示認同。

“咖啡館……嗬。”

池翊音微微側首,看向自己身後已經空蕩蕩的小巷,神色晦暗不明。

拋開副本本身不提,但指咖啡館本身,就算再沒有商業頭腦的人也會知道,不應該把店鋪開在老舊無人的小巷深處。

而池翊音也從未見過任何一家咖啡館,可以讓人放鬆到剛剛那女人的程度——那已經不是放鬆,而是成佛了。

況且……

池翊音微微垂眼,看向自己腳下的地麵。

除了剛才女人新留下的痕跡之外,其他所有的痕跡,都具有近乎統一的方向指向性。

在他之前走過這條小路的人,要麼就是向小路更深處的咖啡館走,要麼就是在離開的時候,最後的痕跡斷在了轉彎的地方。

池翊音剛從繁華街道走進小巷時,可沒有看到這麼多的痕跡。

這就讓情況隻剩下了兩種可能。

要麼,那些人本來在轉彎後的小路上走得東倒西歪,神智恍惚,需要扶牆支撐,甚至連隨身物品掉了都沒有發現的人們,在走出小路之後,突然就變得健步如飛神采飛揚。

要麼,就是那些離開咖啡館的人,都隻走到了小路上,然後在轉彎之後……消失了。

雖然池翊音本身更偏向於第二種可能,但他剛剛眼睜睜看著女人離開小巷的事實卻無法駁斥,這讓情況變得矛盾。

池翊音略微沉吟,便暫時將這件事放在了心底,邁開長腿繼續走向咖啡館。

既然問題很可能與咖啡館有關,那就去那裡探個究竟吧。

昏暗的小路上,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慢悠悠的向深處的咖啡館走去。

黑貓趴伏在屋簷下,與黑暗融為一體。

那雙紅色的豎瞳看向兩人漸漸遠離的背影,眯了眯滾圓的貓眼,隨即悄無聲息的彈射離開。

隻留下微微晃動的樹葉。

女人在走出小巷之後,繁華街道上的陽光灑了她滿身,讓她頗覺舒適的在原地站定。

好半天,她那張放鬆的麵容才緩過神來,剛剛的平和微笑消失不見,她抿了抿唇,臉上的肌肉重新繃緊,像是時刻準備應對生活一樣,全然沒有了剛剛在小巷中時的幸福悠閒。

而也就是在這一刻,整座繁華的城市都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街上的人都整齊劃一的轉過頭來,看向站在兩條截然不同街道交叉口的女人。

一雙雙眼睛看過來,數不清的視線交織在一處,沉默在街道上蔓延。

不管是行色匆匆從街頭走過的路人,還是正在打電話的白領,或是在與身旁人爭執的,所有人都停下了他們本來要做的事情,用沉默而刻薄的目光向女人看去。

這使得女人的表情瞬間變得警惕起來,本能的做出自我保護的姿勢,一步,一步,向小巷中撤退。

但是隨著她的動作,街上那些人卻也跟著她的腳步,她走一步,他們就向前一步,逐漸逼近於她。

女人恐懼到牙齒都在顫抖,汗水順著額頭滑落下來,滴進眼睛裡刺得眼睛生疼,眼睫毛瘋狂眨著,而她也意識到,有什麼事情不對勁了。

“你,你們。”

她強製自己擠出一個笑容來,顫抖著聲音小心翼翼詢問道:“有什麼事嗎?”

人們的嘴巴開開合合,向她逼近。

“不知羞恥,竟然和我們不一樣。”

“逃兵!貪圖享樂,不知進取。”

“你在浪費你的時間和天賦,不要臉!”

“所有人都在工作,憑什麼你來拖大家的後腿?”

“供你讀書,供你上學,你為什麼不爭氣!”

“誰來付錢治病,誰來付錢吃飯,這麼多工作等著你,家人都需要你養,你怎麼敢這麼自私!”

那一張張原本稱得上是得體成熟的臉,現在落在女人眼裡,卻好像隻剩下一個剪影,如同惡魔咧開了嘴巴,伸向她的手像是要將她拖進地獄中,沉重的壓力讓她喘不過氣來。

眼看著有人馬上就會抓住女人的時候,她終於驚恐回過神來,尖叫著轉身不管不顧的往小巷裡跑去。

“瘋了,你們都瘋了!”

女人形容狼狽,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成熟乾練,提包裡文件灑了一地,高跟鞋也扭斷在石板縫隙裡,她跌跌撞撞,卻不敢停下不敢回頭。

她的心裡隻剩下一個念頭——

回去,回到那個能讓她感到自由放鬆的地方。

這裡壓得她無法呼吸,她不喜歡這裡,她要回去,回去——!

女人拚命撲向前方的昏暗。

那裡,有一道穿長裙身影早就靜靜等在了那裡,溫柔又恬靜,好像可以包容一切,原諒一切,母親一般令人感到心安。

她溫柔的笑著向女人張開雙臂,抱住了撲過來的身軀,像母親抱著剛出生嬰孩那樣緊緊擁抱著女人止不住顫抖的纖細身軀,一遍遍撫摸她的脊背,口中輕輕哼唱著搖籃曲。

“好乖,好乖,乖孩子不怕,媽媽在這裡,沒有人能傷害你。”

她溫柔的輕拍著女人,在她耳邊低聲說著話,溫暖的懷抱好像全世界最安全的堡壘。

在她懷中,女人終於漸漸安定了下來,慢慢趴在她的懷裡,從啜泣到嚎啕大哭,像是要把這一生的委屈和壓力全都宣泄出來。

她笑著哼著歌,抬眸時目光溫和,直直看向小巷儘頭的陽光。

那些莫名其妙開始發瘋追著女人的人們,現在全都像是一具具雕像,站在小巷口一動不動,神情呆滯的看著小巷內相擁的兩人。

被嚇得驚慌失措的女人如果有勇氣回過頭,就會發現之前追殺她的人,早就已經安靜了下來,放棄了追逐。

但她早已經哭到大腦空白一片,慢慢的在溫暖懷抱中,放棄了思考,貪戀這片刻安寧。

而那長裙女子哼著歌,抱著女人輕輕晃動的頻率,像是在搖晃哄睡著嬰孩。

慢慢的,女人哭累了,覺得困意湧上來,眼皮開始不由自主的向下耷拉。

她想要努力睜開眼,卻有一雙溫暖的手落在她的頭上,輕輕安撫著哼唱搖籃曲:“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女人終於一點,一點的閉了眼,整個人全然放鬆了下來,墜入夢鄉。

她的臉上還帶著淚痕,唇邊卻掛在笑容,睡得恬淡。

而長裙女子輕鬆單手抱她在懷,笑著垂下眼:“是媽媽的乖孩子。”

街頭線路接觸不良的閃了閃,發出滋滋啦啦的聲音。

電火花迸濺到旁邊人的身上,瞬間點著了他的襯衫,火焰順著易燃品很快擴大,將他整個人吞噬其中。

剛剛還拎著公文包的西裝男,立刻就變成了一個火人。但他還保持著站在小巷外麵的姿勢,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不知道痛一樣。

但很快,整座城市重新動了起來,街上的人重新開始行走。

而火人也繼續打著電話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身上的大火卻沒有阻礙他的行動半分,依舊在陽光下猛烈燃燒著。

但旁邊的路人,卻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好像身邊走著一個火人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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