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2 / 2)

整座城市都像是隨著開關開動的龐大機器,每一個螺絲釘都開始儘職儘做,沒有人拖延半秒鐘。

——即便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火人走著走著,全部焦黑枯乾如柴火的身軀再也不能承受重量,變得酥鬆易折,很快,他就在行走間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隨即,整個人折斷成數段,重重摔向地麵。

在落地的瞬間,幾分鐘之前還活生生的人,無聲無息的潰散成滿地灰燼,掀起來的骨灰落在路人的身上,所有人無知無覺。

下一個走過來的人,坦然從滿地的骨灰和骷髏殘骸上踩了過去。

但很快,一個與火人一模一樣的人從遠方走了過來,打著同樣的電話,同樣的憤怒語氣和話語。

而在沒有人在意的小巷子裡,女人和長裙女子的身影,已經不知何時消失不見

……

咖啡館裡,京茶等得越發不耐煩,乾脆一拍桌子起身,怒氣衝衝的就要往外走。

“祖宗?”

剛仰頭靠在椅背上想要睡一會的紅鳥頓時一個激靈,醒了。

“我嚴重懷疑池翊音是跑了,敢放我鴿子……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京茶咬牙切齒,好像現在他就在嚼碎池翊音的骨頭。

紅鳥無奈,隻能半睡未醒中站起身,走過去把京茶第不知道多少次的請回來。

“祖宗,你消停些吧,我沒見過池翊音,你還沒見過?”

紅鳥歎了口氣,反問道:“你覺得以你了解的池翊音來看,他會是臨陣脫逃的性格嗎?”

京茶思考了一下,還是猶豫著搖了搖頭:“他要是個隻知道逃跑的懦夫,也沒有資格成為我的敵人。”

紅鳥:“……這不就得了。”

“可如果不是這樣,那他為什麼現在還沒有來?”

京茶暴躁的指著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幾人,怒罵道:“連新人都已經到了!”

被點名的倒黴新人嚇得快抽過去了,磕磕絆絆的道:“是,是路上遇到了好心人,他帶我來……”

“閉嘴,沒問你。”

京茶翻了個白眼,毫不留情的打斷新人的話:“你知道個屁!不想死得那麼快就閉嘴少說話。”

新人一哆嗦,又戰戰兢兢縮了回去。

但心裡還是因為被京茶否定了而有些不舒服,忿忿不平。

“聽說你的名號也有幾年了,雖然一直沒見過麵,但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是這麼善良的人嗎?”

京茶轉過視線,看向坐在咖啡館不大的大廳中另外一張桌子後的男人。

“還帶新人找到這裡。”

京茶冷笑,不屑的瞥了那新人一眼,話卻是對男人說的:“你不如直接讓他死在外麵,也好過帶他來副本裡受折磨,長痛不如短痛,最起碼死的還舒服些。”

新人聽到這話,從被莫名其妙拽進遊戲場後一直到現在,壓製的恐懼和憤怒終於爆發了。

“你憑什麼說我會死!你了解我嗎,你有什麼資格說這話?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我爸是誰嗎?竟然敢咒我死!”

新人站出來,指著京茶氣得整個人都在抖,咆哮一般的聲音在咖啡館裡回蕩:“這麼個鬼地方,像誰稀罕來一樣!等我想辦法離開之後,一定要你好看!”

剛剛沒有第一時間回應京茶的男人,也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微笑著頷首,像是在同意新人說的話一樣。

“對,你也太沒有禮貌了,怎麼能咒人家死呢?”

男人微笑道:“遊戲還沒開始,你怎麼就那麼篤定,他一定會死呢?說不定……他會在這裡活得好好的,甚至成為“神”。怎麼,你不這麼認為嗎?”

不是炮灰就是神。

京茶定定的看著男人,精致的小臉上漠然沒有表情。

冷酷到極限,就連輕蔑都是奢侈。對於新人,他隻剩下全然無視的冷漠,不過是忽略了一具注定會死的屍體。

半晌,京茶嗤笑出聲,看向男人的眼睛裡滿是蔑然:“救不應該救的人,讓本來應該死亡的人強行活下來……真是偽善啊,白藍。”

被一語叫破了名字,男人依舊從容安坐,微笑著抬頭遙遙與京茶對視,卻沒有半分怒意,隻是攤了攤手,無辜的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怎麼能叫偽善呢?”

“京茶,你未免也太霸道了,自己不救,也不許彆人救?”

白藍的話一出口,新人立刻附和。

有了人給他撐腰,新人也不像剛剛那樣恐懼,反而跟在白藍身後怒罵著京茶。

但一向脾氣不好的京茶,卻抿了抿唇,縱使臉色陰沉,卻沒有再對新人說一句話。

遊戲場裡,玩家們來來去去,每年都有幾萬十幾萬玩家死亡,然後再填充新的進來。

京茶在遊戲場裡待了十二年,他見過的死亡,甚至遠遠超出現實裡的法醫和警署一輩子見過的死人。

遊戲場裡,玩家本身的時間定格在現實死亡的那一刻,不會衰老和變化。

但就算京茶依舊是少年的外表,靈魂卻早已經腐朽不堪,甚至偶爾覺得自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散發著腐臭的味道。

對於新人和低等級玩家,隻需要一眼,京茶就知道對方能否在遊戲場裡活下去,又能做到哪一步。

新人在非新手局的F級副本之外還能活下來的,京茶隻親眼見過一人。

池翊音。

那是逃過他追殺,甚至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屈辱的存在。

而眼前這個連是非善惡都分不清的新人……

如果是京茶,他更願意一刀抹了對方的脖子,讓對方死得痛快些,也好過在副本裡被折磨到崩潰然後死亡。

【娃娃咖啡屋】,是紅鳥專門為了與池翊音會麵而挑選的副本,它不是進攻性,但它畢竟是C級副本,危險依舊存在。

新人想要在這裡活下去?

京茶冷哼一聲。

除非白藍這個A級願意帶新人,手把手把新人保護下來,才有那麼一線可能。

但看白藍現在的態度,就像是隨手逗了逗路邊的流浪狗一樣,根本當不得真的隨意。

可惜新人太蠢,連這都沒看出來……

白藍單手支著頭,悠悠閒閒的看著京茶被罵的場景,眼眸中慢慢浮現出笑意,像是在津津有味的看一場街頭吵架。

“白藍,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跟著我和RED一起進這個副本的原因嗎?”

京茶緩步走向白藍坐著的方向,捏緊的拳頭看起來像是隨時準備掀翻對方的桌子,他咬緊了後槽牙,努力克製自己想殺人的衝動。

這個副本裡一共進來了三名A級,除了京茶和紅鳥之外,另外一名A級。

就是白藍。

但就算同是A級,也有派彆和目標的不同,甚至有些是不死不休的矛盾。

——從神罰降臨大地,巴彆塔倒塌的那一天開始,人們被分化成了不同的語言和誌向,就注定不會有相互理解,再一次齊心協力的時候。

京茶明明在憤怒,但他赤紅的眼圈,看起來卻像是在哭。

白藍靜靜的注視了京茶片刻,隨即嗤笑一聲,漫不經心的垂下眼,看著咖啡杯裡倒映出的破碎倒影。

“京茶,從那件事之後,幾年未見,你還是一樣的天真可愛啊。”

白藍微笑:“除了紅鳥之外,真的還有人能夠忍受你嗎?所有人都恨不得立刻殺了你吧。”

“閉嘴!”

京茶怒喝:“在我改變主意殺了你之前,你最好不要再挑釁我,否則……”

“否則你就用那些可愛的小兔子殺了我嗎?”

白藍對於“教皇”的威脅絲毫不放在心上,輕笑時的神情,看起來像是在注視著調皮孩童的不懂事:“算了吧,京茶,我們都很清楚,你做不到的。”

他的眼神悲憫:“自欺欺人的可憐小兔子啊。”

京茶身上的氣壓一降再降,咖啡館裡的氣氛沉重壓抑到了極點,像是被繃緊的繩子,隨時都有崩斷的可能。

白藍應對京茶遊刃有餘,紅鳥在旁理智旁觀觀察著二人,三名A級之間硝煙彌漫,劍拔弩張。但他們之間的氣勢,絕不是普通玩家能夠承受得起的。

除了一名背對著所有人坐在吧台上的男人外,其他的普通玩家都被嚇得瑟瑟發抖,拚命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唯恐大佬們打架殃及自己。

而剛剛還自以為有了靠山而氣焰囂張的新人,也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不妙,隨著其他玩家縮回了角落裡。

紅鳥眼中的擔憂漸漸加重,他終於忍不住放下了報紙,準備起身。

但就在這時——

“鈴鈴……”

掛在咖啡館門口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烏紅色的大門被推開,一道人影慢慢出現在門前。

眾人也隨著聲音望去。

池翊音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所有人都向自己看來的景象,他快速的眨了眨眼,讓自己的眼睛迅速適應了咖啡館裡的昏暗燈光,然後環顧全場,將所有人儘收眼底。

從那些玩家們的視線側重點,池翊音發現在自己到來之前,是京茶和另外一個坐在咖啡桌後的男人起了衝突,他們之間的矛盾嚇到了其他所有人。

他挑了挑眉,勾起一絲笑意:“在商議怎麼歡迎我呢嗎?”

不等京茶反應,池翊音就率先邁開長腿踏進咖啡館,走向京茶。

他在京茶身前站定,單手插兜時帶著倜儻瀟灑的隨意,卻隔在了京茶和白藍之間,隱隱有將京茶保護在身後的意味。

“看來有人不太喜歡我家小朋友?”

池翊音歪了歪頭,注視著白藍,輕笑道:“不過從你的表情裡,我看到並非如此——你想要激怒京茶,以此來打亂我和京茶本來要做的事?”

“能如此義無反顧執著針對京茶的,隻讓我想到了一種可能。”

迄今為止,京茶在他麵前,隻表露過一次絲毫不加以掩飾的憎惡,而那個被京茶記恨,耿耿於懷的——是暫居區。

京茶告誡他不要進入暫居區時,和現在的憤怒特征是一樣的。

那是對曾經搭檔,如今卻分道揚鑣之人的恨。

而符合這一特征的,隻有京茶口中那幾位和係統聯手建立了暫居區、給玩家虛假安全感的A級。

眼前的男人,應該就是其中一位。

電光石火之間,不需要任何人開口介紹,池翊音就已經猜到了所有真相。

“池翊音,你到後麵去等我,這裡我來解決。”

京茶踮起腳,從背後靠近池翊音,在他耳邊低聲的警惕道:“你不是他的對手。”

池翊音挑了挑眉,唇邊笑意更盛。

看來,京茶還沒有徹底得到教訓,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啊。

他長臂一伸,就將京茶攔在了自己身後。

“看來,你是覺得沒有賺到我的積分,覺得很不甘心,所以才追到這裡?”

池翊音故作驚訝,笑起來時滿是調侃的意味:“沒想到你們暫居區的人這麼拚命,連BOSS都親自出來拉客嗎?”

一直雲淡風輕的白藍,臉上完美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裂痕,錯愕的看向池翊音。

雖然池翊音說是並不是事實,但白藍已經聽出來了這隻是池翊音的調侃,而實際上,對方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

準確無誤!

“真是榮幸啊,竟然能在一個C級副本裡,見到建立了暫居區的A級玩家。”

池翊音輕聲問道:“不介紹一下你自己嗎——在直播的鏡頭前。”

這話一出,不光是咖啡館內的普通玩家驚呆了,就連直播前的人們都懵了。

[暫,暫居區??!!我沒聾吧,就是我們現在住的那個暫居區?]

[臥槽!意思是說這個人就是最初建立了暫居區的?他得賺了多少積分啊,完全無法想象……]

[媽的垃圾奸商!這麼小一個破房間就要老子一千積分一個月,搶錢呢!你該慶幸沒和老子在一個副本裡,不然你這樣的,老子能打十個!]

[草草草!!我倒是聽說過暫居區有玩家參與建設,但身份一直都是個謎。我沒想到就是普普通通的看個直播,竟然看見了個大佬?]

[媽媽我見到富豪了!]

[等等,一般大佬都很注重身份隱私,這位忽然被主播暴露了身份,該不會要殺人滅口掩埋身份吧……]

[怎麼可能?我們可是在暫居區,副本和遊戲場是隔絕的,他根本不知道我們是誰……等等,我家有人敲門,我去開一下。]

[臥槽!真的會殺……]

直播間的彈幕中,忽然在一瞬間少了不少。

之前那些言辭激烈甚至辱罵的彈幕,全部消失得一乾二淨。

雖然大部分人還在正常的發言討論,但已經有一部分人意識到了不對,開始謹言慎行,唯恐真出了什麼事落到自己頭上。

而咖啡館內,白藍在最初的驚訝之後,已經重新收拾好了表情,又變得從容起來。

他向後仰了仰,挺直身軀靠在椅背上,讚歎般看向池翊音,笑道:“沒想到你會說起這個——應該不是京茶告訴你的吧?他雖然蠢,但還不至於是個喇叭性格。”

“能猜到這個程度,確實了不起。”

白藍的笑意不達眼底,陰冷如毒蛇吐信,在黑暗中嘶嘶作響:“不是炮灰就是神,看來我在錯過了十二年前的那位神之後,又一次遇到了新的神。果然,名不虛傳。”

“但你又能如何呢?”

池翊音唇邊的笑意淺淡幾分。

直播間裡也有人猶豫著猜測:[這個人怎麼會這麼說?神?剛剛那個新人不是一副活不了的死鬼模樣嗎,不像神啊。]

[等等,難道他說的是……池翊音?]

池翊音眼神冷漠的與白藍對視,他很清楚,對方之所以會突然提起這件事,不一定是對方真有多欣賞自己,隻是為了回報他剛剛揭了對方老底的事,也想要抖出他的新人身份,給他添些麻煩。

與人對峙,最忌諱被揭開底牌。

不過……現在的池翊音,真的害怕被人發現他是新人嗎?

最開始在馬家大宅迷惑眾人,是因為那個時候池翊音沒有可用的力量,隻能讓自己的對手因為顧慮而不敢出手。

但是現在,他已經有了馬玉澤和顧希朝相助。新人這個身份,也變得可有可無。

池翊音惋惜的看著白藍,真心為自己的對手感到可憐。

對方找到的,確實是他的底牌之一,隻不過是曾經。

揭開底牌也要看時機的。

而現在——很顯然,已經錯過了這張牌起效用的時間。

被池翊音注視著的白藍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莫名有些緊張,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一樣。

他慢慢皺起了眉,坐在椅子上的身軀扭了扭,掩飾自己起了波瀾的情緒。

京茶皺眉看向白藍,曾經對白藍的了解讓他察覺到了對方的殺意。

他逐漸戒備起來,衛衣帽子裡也憑空多了一隻黑兔子,與他的發絲幾乎融為一體,看起來已經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打算。

池翊音卻低聲輕笑,絲毫沒把白藍無形的威脅看在眼裡:“你該不會覺得,情報是沒有保質期的東西吧?尤其這種連秘密都不是的信息,嗬。”

白藍皺眉,手從咖啡杯上移開。

但還沒來得及動作,一把餐刀就“砰!”的一聲插.進咖啡桌裡,深入沒至刀柄,正好擦著白藍的手掌而過,隻差一點就會紮穿他的手。

白藍一驚,隨即在看清自己的手掌和咖啡桌時,一陣陣冷汗瞬間從背後冒出,本能的在感到後怕。

那餐刀,本來隻是放在他桌上的蛋糕碟子上,並沒多鋒利才對。可最令他後怕的,卻是他連對方是什麼時候把刀拿走的都沒看見,更彆提對方相當於用沒有刀刃的鐵片紮穿了木桌……

氣氛瞬間凝固,溫度降至冰點。

所有旁觀的普通玩家都在短促的驚呼聲後瑟瑟發抖,捂緊了嘴巴。

京茶和紅鳥的臉上也殘留著錯愕驚訝之色。

而握著餐刀的池翊音慢慢起身抬眸,看向白藍的眼眸有瘋狂之色一閃而過。

“噓……”

他豎起一根修長手指抵在唇前,做出“噤聲”的動作。

“我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先生。”

池翊音慢慢笑了起來,卻沒有半點溫度。

“否則下一次,捅穿的就不是一張可憐的無辜桌子。”

“——而是你的腦袋。”

池翊音歪了歪頭,紳士而禮貌:“你想要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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