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1 / 2)

深夜的停車場,沒有一個人影,隻有池翊音的足音,孤獨的響起。

不知這個停車場已經多久沒有人使用了,到處都遍布著灰塵,落腳即便再輕,也會驚起塵埃。周圍停放的車輛也已經蒙上了厚厚的塵土,無法透過車窗看到裡麵的景象,隻能隱約見一個輪廓。

但就在這樣安靜的停車場裡,池翊音卻敏銳的聽到了從四麵八方傳來的細小雜音。

空曠的空間,成為了最好的擴音筒,任何聲音都無法逃離,全都被無限放大,清晰可辯。

池翊音停住腳步,靜靜站在原地,屏住呼吸。

他的腳步聲消失了。

但是在停車場裡,雜音卻並沒有停止,而是一直回蕩,從遠處到身邊,皆在回響。

好像有很多人,在向池翊音所站立之處而來。

光線昏暗的遊戲場中,氣溫驟然降低,陰冷的風從縫隙中吹刮過來,嗚嗚咽咽如群鬼哭嚎。

而池翊音適應了昏暗光線的眼睛,也終於看清了那些來源於黑暗深處的影子。

他們有著人類的模樣,卻遠比人類要瘦削,根本沒有實體,隻有在燈光下潰散如霧氣的一團黑影,看不清臉。

落滿了灰塵的車輛也恰在這時猛地亮起車燈,發出油門轟鳴的噪音。

一輛接一輛,整個停車場都被漸次點亮,交叉的光線也讓池翊音得以看清車裡的輪廓。

亮度的反差之中,車內的情形變得清晰。

那並不是一團黑色的空無一物,而是同樣……有著人形。

不,應該說,那是隻剩下骨架的人。

每一輛車裡,都是人間煉獄。

像是突如其來的災難降臨,襲擊了坐在車裡的人,將他們在死亡前最後的痛苦模樣定格了下來,拚了命伸出去的手和嘶吼著猙獰的麵目,現在已經變成了可怖的乾屍,東倒西歪的坐在車座上,還保持著想要開車逃跑的姿勢。

屍骸被層層灰塵覆蓋,暗無天日。

直到池翊音跟隨著心中疑惑走進停車場,有關他們的死亡,才在這一刻終於為人目睹。

池翊音心臟向下墜了墜,並不是懼怕,而是被這份深刻的情緒震撼。

他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拿筆記本,卻剛抬起手就僵住,再一次記起自己並沒有隨身攜帶筆記本的習慣。

池翊音眼眸沉靜的看著人影從四麵八方走來,越來越多的影子出現,擠擠簇蔟,好像整個停車場都擠滿了鬼魂,逐漸將他包圍,沒有逃跑的可能性。

而旁邊亮起車燈的車子,也終於有了動靜。

車門被從裡麵推開。

已經鏽死的金屬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緩緩打開,早已經變成乾屍的屍骸,搖搖晃晃的從車裡走下來,也慢慢抬起手,指向池翊音。

\"救,我……\"

‘讓我,離開這裡。’

‘我要回家,回家,帶我回家……’

‘不許離開,憑什麼,你能離開。’

‘留下來,一起,死…………’

無數道呢喃低語交錯融合,在空曠陰冷的停車場裡層層回蕩,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可怖。

池翊音意識到,這並不是它們第一次與自己相遇。之前在電梯轎廂中時,他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東西。

隻不過那時轎廂的空間狹小,數量也有限,他可以憑借著自己的武力**。

但現在……顯然,不管他到底是教授還是家,所擁有的體力,都不是數量如此龐大的鬼魂的對手。

池翊音的下頷線繃得緊緊的,垂在身側的手掌已經緊握成拳,思維快速運轉,不曾放棄過一秒鐘的尋找能夠逃脫困境的方法。

在停車場之外,同樣有人攥緊了拳頭,死死壓製著憤怒的衝動。

緊閉的公寓門後,並不是房間,而是一片虛無的黑暗,是神未曾構建過世界的虛空。

黎司君站在那樣的黑暗中,死死盯著展現在眼前的畫麵,將池翊音在停車場裡的困境看在眼裡,恨不得立刻衝下去,將他的音音緊緊護在懷裡。

猴子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猴:我就知道是這樣……

“您,您要克製住自己啊。”

猴子膽戰心驚的靠近,瘋狂搜腸刮肚尋找能夠說服黎司君的話:“池翊音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隻差最後一道世界的認可,就能成功得到神明位置,您不能,因為您的一些想法就,就打擾他……”

黎司君瞬間向猴子看過去的眼神銳利肅殺,如有實質。

猴子嚇了一跳,隻覺得天靈蓋一涼,趕緊閉了嘴大氣不敢出。

等黎司君的視線移開之後,猴子這才敢重新呼吸,覺得自己差點生死鬼門走一遭。

“我知道。”

黎司君咬了咬牙,下頷線緊繃出銳利的線條,試了幾次才勉強將自己洶湧翻滾的情緒全都壓回去,努力維持著平靜鎮定的外表。

“不用你來提醒我。”

他的聲音很冷,在池翊音麵前溫暖如萬頃波光的金棕色眼眸,現在卻凝固冰冷如鑄劍。

“如果不是為了音音……從一開始,就應該掀翻整個遊戲場,連同世界意識一起毀滅。”

神明怎能忍受,自己對世界最後一縷溫度,竟然反過來變成傷害他所愛之人的利器。

猴子膽顫心驚,但幾次確認之後,總算是確定了黎司君真的不會毀掉最後僅存的小世界,這讓它的心臟重新回到胸膛裡。

黎司君隨意瞥了它一眼,對它的所思所想心知肚明。

他知道猴子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擔憂,但是如他所言,他不會乾擾池翊音必須要走的那條路。

他在等……

等池翊音走到他麵前,親手從他這裡,拿走屬於神明的權柄與光芒。

新的紀元將以池翊音之名開啟,而舊日的神,將會成為新神最初也最虔誠的信徒,以鮮血與生命,愛他。

猴子還不等一口氣全吐完,一抬頭,就感覺什麼東西從自己身邊過去了。

它一抬頭,就看到黎司君略過自己向公寓門走去,就連屏幕上池翊音的畫麵也留不住他。

猴子心下一急,連忙伸手去拽住了黎司君的褲腳:“您要去做什麼?!”

“不可以在這個時候去停車場!如果您打斷了池翊音的考驗,世界將無法確定他是否有足夠的資格成神,您以所有力量交換來的最後機會,就會付之東流!”

黎司君冷淡嗤笑了一聲,隨意輕踹開猴子:“我知道。”

“我隻是。”

他踏出房門的那一刹那,整棟公寓樓都在顫抖,每一寸空氣都在發抖,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好像下一秒就會在重壓之下崩塌。神明的怒意,燃燒了每一寸空間。

黎司君抬頭,冰冷看向上方:“我隻是,去找一位故人,敘舊。”

昏暗中,池旒看著眼前的監視屏幕,殷紅的唇角勾起一絲危險笑意,絲毫不畏懼在屏幕中黎司君直直看過來的冰冷目光。

神明的眼睛裡,滿是警告的意味。

他在警告池旒——我不插手,但你不要太過分。否則……殺了你。

身為神明的黎司君,對他所有的造物都擁有絕對的控製權,即便是世界意識都無法超越他的權限,否則也不會如此焦急的想要吞噬世界,唯恐黎司君對世界再次庇護,毀掉它所有計劃。

作為神明候選人還脆弱的池翊音,就成了世界意

識的人質,用以威脅黎司君,讓他忌憚,不會隨意出手。

但,他終究是神明。

在他解開自己所有的力量之後,以他的力量為基礎,池翊音的意識為構圖,搭建起了如今與現實無異的小世界,讓池翊音被打斷的考驗之途可以繼續。

而對於這方小世界,黎司君同樣對所有的變動,心知肚明。

比如,池旒利用半神的權限與“改寫”的力量,讓公寓樓成為她的地盤,甚至加重池翊音的難度,刁難於他的舉動。

“看來,神明是真的陷進去了……對我的小怪物。”

池旒眯了眯眼眸,神情冰冷:“和我認識的黎司君,相差太多,太多了。他從前,可從未憐憫過誰的考驗過重。”

池旒與黎司君第一次見麵,就是劍拔弩張的鮮血與死亡,她在神明麵前自殺,讓自己掙脫了世界意識的操控,也獲得了新生。

但她很肯定,如果那時她的刀鋒指向的是黎司君,那她的下場,一定是神明毫不留情的攻擊殺戮。

在池翊音出現之前,神明眼中隻有嚴苛規則。

他賜予世間最後的溫柔,可不是棉花糖,而是在一切消弭失敗後,帶著尖刺的藤。想要勝利,付出的代價遠遠要超過人類所認知的極限。

神明曾對此不以為意。

對於已經錯過一次次機會的世界而言,能有複活賽,都已經是萬幸。怎麼還敢期望它簡單?

向世界和遊戲場證明了自己的力量,身為半神的池旒,對遊戲場同樣擁有超越尋常玩家的權限。

但是在她所看到的協議和規則中,神明對於玩家的考驗,永無休止。

甚至無法和池旒現在眼前這個警告她嚴苛的黎司君,視為同一人的行為。

“所謂愛情,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池旒低聲喃喃,自言自語,難得流露出一絲迷茫。

“值得嗎,為了小怪物,放棄一切,包括自己。”

她曾經耗費所有力量都沒能殺死的黎司君,竟然就這樣輕易的,在池翊音麵前丟盔卸甲,不惜付出屬於神明的一切,乃至生命,用儘全部力氣將愛意刻畫到世間最深。

曾經以神力創造世界的神明,就連相愛,也用儘全力,不給自己留一絲餘地。

在池旒看來,這樣的做法蠢笨至極,可笑又幼稚。

萬一池翊音不會給予黎司君一點回應嗎?如果池翊音的回應就是殺死神明的刀呢?

將自己所有的底牌都掀開給自己的敵人,甚至親自嗬護著敵人的成長……

愚蠢且找死的行為。

可就是這樣曾經被池旒嗤之以鼻的做法,現在卻真切出現在了神明身上。

並且神明,甘之如飴,不覺苦澀。

池旒感到難言的迷茫,心臟的空洞有風呼嘯穿過,卻讓她不知該如何處理。

那是她不曾涉足過的領域,在她的認知範疇之外。

但在這間公寓中,沒有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池旒皺眉看向蕭秉陵時,對方也隻是遲疑著措辭:“或許,就像信徒對神明的信仰那樣?”

蕭秉陵唯一知道的情感,就是為自己的神明獻上所有的忠誠與生命。

而顧希朝推了推眼鏡,對池旒的疑問表示讚同。

“如果池翊音真的因為愛情而改變,變得軟弱,愚蠢……那對我來說,無異於侮辱。”

顧希朝眼眸中劃過暗芒,聲音冷了下來:“既然是令我尊敬的宿敵,那就算是死,也好過變成無能的廢物。”

他這樣說著,笑得溫文爾雅,卻反過來勸池旒更加用力對付池翊音,不要有絲毫猶豫的心理。

池旒挑了下眉,看著他笑得意味深長:“池翊音如果知道

你現在對我說的話,會是什麼反應?會不會覺得自己看錯了人?”

她的話中有話,意有所指。

顧希朝卻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反指向眼前的屏幕:“比起池翊音,你現在似乎有其他事需要處理,比如,黎司君。”

比任何遊戲場裡的玩家或NPC都更熟悉黎司君,甚至本身就是在瀕死時被黎司君救回來的顧希朝,對黎司君的行事風格極為熟悉,隻要稍微想象一下將會發生的事情,金絲眼鏡後的眼睛就漫上笑意。

“你對池翊音做的事,雖然我很喜歡,但對於黎司君來說,可以算得上是挑釁,沒有任何值得原諒或放過的可能。”

顧希朝低低笑了起來:“你最好祈禱,自己真的比他強。不然,我可不會幫你收屍。”

他說的毫不掩飾惡意涼薄,蕭秉陵皺眉上前一步,手中匕首就抵在顧希朝的脖頸上。

他抬了抬下頷,神情不變,依舊笑得從容,瞥向池旒時,還有心情悠閒的向她說起黎司君曾經的作為。

顧希朝絲毫不在乎池旒會不會根據自己的話語,猜出他與黎司君的關係,甚至他本來到這裡的目的。

他在敲開池旒房門之前,就已經很清楚,與一位半神作對,是怎樣危險的事情。

池旒欠缺的永遠不是力量,而是世界與神明的認可。

她的力量,僅僅在黎司君之下。

甚至在神明主動開放自己的力量,放任自己與池翊音一同墜落的現在,就算是顧希朝也說不準,如果兩人再一次對峙,活下來的,會是哪一個。

池旒?

還是暴怒之下的黎司君?

顧希朝的好奇很快得到了滿足。

說話間,黎司君就已經抵達了池旒所在的公寓房門之外。

他漠然的伸出手,骨節分明的手掌落在房門上,下一秒,整個門板轟然破碎,炸開無數木屑。

公寓門外走廊上的光亮照進來,冷白的光照亮了昏暗的公寓房間,一直延伸到池旒腳下。

池旒姿勢不變,依舊雙臂自然舒展放在沙發上,長腿交疊的放鬆。

她掀了掀眼睫,看向黎司君時的眸光冰冷,帶著凶狠鋒利的殺意。

一瞬間,整個空間都仿佛是猛然張開血盆大口的凶獸,擇人而噬,幾乎要將黎司君吞入其中。

他就站在那道光的最邊緣,冷白的光像是一道劃開的線,分開兩個世界。

空氣湧動,室內狂風呼嘯,充斥著劍拔弩張的硝煙氣息。

就連一直跟在池旒身邊的蕭秉陵也晃了晃,沒忍住後退了一步。

他悶哼了一聲,黑色的鮮血順著嘴角流淌,又被他毫不在意的一把擦掉,在白皙俊美的臉頰上抹開一片血跡。

即便是玩家中最頂尖的蕭秉陵,也無法直麵神明震怒,在這樣強烈的力量衝擊之下完好無損。

房間裡,也隻有神明與半神,以及早已經死亡的顧希朝,能夠淡然處之。

池旒抬手支著下頷,低低笑了起來。

“怎麼,你是為了池翊音而來的嗎?”

她瞥了一眼屏幕,被圍困在停車場的池翊音並不好過,以一敵千讓他的體力消耗得很快。

更何況他現在所有的力量都被壓製,隻是個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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