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第218章(1 / 2)

“您確定了嗎?邀請池翊音進入您的靈魂,讓他殺死您……您將再沒有任何退路,生死都由池翊音抉擇。”

“早就做好決定了,不是嗎?”

握住鋼筆的手指停頓了一瞬,但還是鄭重在信封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舊日的神明,鄭重將屬於自己的權柄與愛意,借由信封,傳遞到了池翊音手中。

空氣傳來不忍心的輕歎。

猴子背過身去,偷偷抹淚。

黎司君挺拔的身姿坐在花園的圓桌後,認真的垂眼看著壓在手邊的幾封信,筆尖落在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音,風吹過,卷起花園中大片大片薔薇花,花瓣紛紛揚揚落下,飄在信紙上,隨之一並封入信封。

“在有著黃昏與鐘聲的小鎮上,度過我們的時光……”

那是,舊日的神明,最後的執念。

……

池翊音不喜歡突發事件,不喜歡不在掌控中的局麵,但是當黎司君詢問他時,他還是答應了。

將剛剛接管的遊戲場甚至世界,都放到了一邊。

在前往小鎮的列車上,隻有池翊音等人,再無旁人。

空蕩蕩的車廂,顯出幾分寂寥的孤獨。

但或許是心境的變化,池翊音竟然覺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如此悠揚閒適,美得像一幅畫。

他的手邊擺著一杯加了蜂蜜的熱紅茶,他單手支頭,一邊聽著旁邊傳來的池晚晚和林雲雨交談的笑聲,一邊欣賞景色,連自己唇邊不自覺帶上笑意也沒有發覺。

“你應該發覺了才對。”

一道身影緩緩靠近。

“新的神明冕下,不應該會忽略這麼重要的事情才對。”

顧希朝推著輪椅,在池翊音身邊緩緩坐定,看向他微笑:“關於神明的權柄,並沒有完全交割結束。祂畢竟是創世神,整個世界都建立在祂的力量之上。隻要祂一日不死,你就一日不是絕對的神明。”

“國不可侍二主。池翊音,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可能不知道。所以……”

他歪了歪頭,頗感興趣的看著池翊音,像是在看被研究的課題:“繼神明之後,就連新神冕下都心軟了嗎?”

池翊音但笑不語,他的視線連轉都沒轉,一直落在窗外,並沒有分給顧希朝一個眼神。

他對顧希朝想要說什麼心知肚明,但他並不感興趣,也不想提起這個話題。

顧希朝卻不願就此放過。

在世界的考驗中,顧希朝幾生幾死的為了池翊音完成他的計劃,甚至被池旒解剖靈魂,那份痛楚直到現在還一直跟隨著他,即便他早就習慣了忍受痛苦,對多一分疼痛也並不在意,但是,他的不在意,並不意味著池翊音可以遺忘。

他為池翊音做了多少,池翊音就應當還回來多少,這才叫公平。

“所以,你是故意不想提這個話題嗎?”

顧希朝笑眯眯,看透了池翊音心中所想:“你是覺得,事情到時候就可以自動解決?”

“你不應該是那樣愚蠢之人才對,池翊音。”

顧希朝輕輕點頭喟歎著,抬手將自己膝蓋上披著的毛毯重新整理好。

“世人總覺得世界不會毀滅,就算真的出了什麼事,也一定會有其他人衝在前麵,犧牲他人的性命來保護自己。好像到了那個時間節點,很多事就會突然從天而降,出現在眼前。”

“但真實的事實是,你要自己做才行。”

“池翊音,就算你想要逃避這個話題,你又能逃避多久?黎司君的事情,你總要麵對,或早或晚。”

“當然。”

顧希朝笑眯眯點頭:“你知道的,我是很支持你殺了黎司君的。既然世界要新生,那就新生得徹底一點,不要將以前的神明也攪合進來。”

“你在說這話之前,就應該知道,我不會按照你的想法行事。”

池翊音無奈直起身,看向身邊的顧希朝:“你就算在我身邊說再多,都不如自己去找點事做,看看景色喝喝茶,比這要來的好。”

池翊音與顧希朝畢竟相處了這麼久,不止一次的共過生死,對彼此的秉性都一清二楚。

顧希朝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善良的好人,或者說,他理想中的世界,確實更加偏向於池旒,比起池翊音,要更加狠厲黑暗。

甚至在池翊音將整盤棋的輸贏都壓在顧希朝身上的時候,馬玉澤也試圖勸過他,不想讓他走這樣一步險棋。

不論是池晚晚還是馬玉澤,她們都不信任顧希朝,對他始終抱有警惕。

池翊音卻隻是笑著婉拒了馬玉澤的提議。

想要瞞過池旒,打沉穩牌沒有用,顧希朝絕對是在當時情景中最合適的人選,足夠讓池旒相信他的背叛。

——因為那是真的。

彆說表演,連謊言都不是。

好在,池翊音的這局棋,走贏了。

他雖然並沒有為顧希朝寫一本書,但他對顧希朝的了解,卻比顧希朝自己還要深刻。

顧,希朝……他的父母在為他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也滿懷著愛意,將對希望的明天的期盼,注入到了他的人生中,更使得他保留住了他靈魂中最後一縷溫度。

池翊音相信,顧希朝即便是行走在地獄中,也始終看得見光明的方向。

而顧希朝此刻前來,不顧池翊音的冷淡,提起新神與舊神的衝突與,也不僅僅是因為他對池翊音的好奇,更是因為曾經與黎司君交情不錯的他很清楚,世界隻能處於一位至高神的管理之下。如果新神登位,舊神卻沒有消失……

那對世界而言,始終是一個隱患。

當斷不斷,必受其害。

顧希朝在隱晦的提醒池翊音,而池翊音也聽出來了。

隻不過,顧希朝更清楚,池翊音絕對不是會全權根據身邊人建議行事的性格。

倒不如說,池翊音從來走的,都是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路,他硬生生在荊棘中,走出了一條成神之路。

絕不隨波逐流,絕不會泯然眾人。

池翊音成長的過程中,已經經曆過比任何人一生都要多的嘲諷和輕蔑,除了黎司君之外,從未有人真正理解過他。

他也早就習慣如此。

對於顧希朝的建議,池翊音聽得認真,卻沒有要執行的想法。

顧希朝看了看池翊音,不由得歎息:“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但你最好還是處理好。”

“現在你不僅僅是池翊音這個人了,池翊音,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你身上,任何你處理不好的細節,都會導致人們的死亡,甚至剛剛經曆過激蕩的世界,會再一次夭折,毀滅。”

顧希朝深深的看了池翊音一眼,問他:“你不會讓我後悔我的選擇的,對嗎?”

這一次,池翊音終於給出了他的回答。

“當然。”

他欣然點頭,語調鏗鏘堅定:“曾經我在帶你離開雪山小鎮的時候,就向你許諾過,我不會寫一本充滿陽光的書,改變你本來絕望痛苦的人生。”

“我會寫一本,有關於你的理想的書……隻是,不是在紙上,而是在世界上。”

顧希朝要的,從來都不是他自己怎樣,對於他而言,個體的存在與否,沒有意義。

他明白,不論是自己的父母還是慘死的兄妹,所有疼痛的仇恨,都在雪山小鎮無數次上演,像是他自己親手撕開剛剛結痂的傷口,血淋淋的讓自己刻骨銘記,級絕不忘記。

他並不想要所謂的拯救。

因為傷害早已經成為事實。

任何的彌補,都救不回當年死在雪地裡的顧氏一家人。

顧希朝想要的,是一個,他理想中的世界。

不會再有罪孽。

不會再有下一個集體犯罪的雪山小鎮,不會再有下一個遇害的“顧希朝”。

屬於他的悲劇,將會在他這裡終止。

而沒有罪孽的人們,應該在陽光下,幸福的生活,不會被罪孽傷害。

那是顧希朝的理想,即便他知道那無法實現,卻也不肯放棄,依舊執著的在向前踏步,一步,一步。

哪怕隻是稍微接近一些,於他而言,也是欣喜。

“現在,承諾給你的“書”,終於能兌現諾言了。”

池翊音含笑看著顧希朝,輕輕頷首,道:“世界已經在我的掌控之下,所有的規則任由塗抹改寫,明天的太陽要如何升起,由我來定奪。”

“顧希朝,繼續留在我身邊,做我的同伴與朋友,和我一起,讓這個世界變成你理想中的模樣。”

顧希朝看著池翊音伸向他的手,定定的注視著,很長時間也沒有回神。

隻是在金絲眼鏡後的那雙永遠冷靜的眼睛,慢慢紅了眼眶,淚光在眼角堆積。

當本以為徹底沒有了希望的理想,竟然在自己眼前成真,是怎樣的欣喜與瘋狂?

顧希朝本以為自己會更加狂喜甚至高呼雀躍,但事實卻是,當過量的喜悅降臨時,他整個人都僵硬在原地,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太重,唯恐戳破眼前幻夢的泡沫。

良久,顧希朝才確認了這一切的屬實,終於從不可置信中回過神來、

他笑著哼了一聲,抬手卻沒有握住池翊音的手掌,而是拍在了池翊音手上,笑罵道:“以你的性格,就算我想走,你會放我離開?不把價值榨乾怎麼符合你的行事風格?”

“放心吧,我會一直在。”

但嘴上這樣說,顧希朝一直都緊繃著冷酷的神情,卻慢慢和緩了下來。

像是一張弓繃緊了幾十年,殫精竭慮為了實現自己理想中的世界而拚儘全力,日複一日的思考與踐行,甚至思考已經成為了習慣,他早已經對死亡與鮮血再無感觸。

卻會因為池翊音簡簡單單一句話,潰不成軍。

他獨身行走了太久,不論複仇還是理想,都隻有他一人來,沒有人理解他,無人幫助他。

他的驕傲與理智也讓他並不需要其他人。

直到,他遇到了池翊音。

宿命的敵人,卻也是命定的同伴。他們有著相似的理想,可以理解彼此想要走的那條路。

而池翊音,也給了顧希朝他曾經無法達到的高度。

直到現在,在池翊音麵前,顧希朝才真真正正的放鬆了下來。

一直覆蓋在他身上的那層冰霜,似乎消失了。

池翊音笑著收回手,托著臉看顧希朝推著輪椅向池晚晚等人的方向而去。

池晚晚瞥見顧希朝的身影後,第一反應就是癟嘴不高興,但下一秒,她卻驚奇的“咦?”了一聲,從座位上蹦下來小跑到顧希朝身邊,歪了歪頭,看向他的目光充滿好奇的探究。

“你變了。”

池晚晚篤定道:“顧希朝,你發生了什麼好事情嗎?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聽到池晚晚的話,本來對顧希朝的到來,保持冷漠態度的林雲雨和馬玉澤,也都紛紛轉頭看過來。

在眾人的注視下,顧希朝推了推眼鏡,笑起來時真切直達眼底,殘留的淚光模糊了視野,溫柔了眼眸。

“沒……”

但他剛說出一個音節,卻自己逗笑了自己。

謊言和偽裝成了習慣,一時半會也無法改過來。

顧希朝笑著搖了搖頭,再抬頭時,他直視著池晚晚的眼睛,肯定的“嗯”了一聲。

“確實,發生了非常好的事情。”

他唇角上揚,笑起來時眉眼柔和,不見了之前冷漠精英的疏離感。

“一直以來……從我僥幸活下來開始,就一直期盼著的事情,連我自己都在一邊相信,一邊懷疑,那個連提都不會向陌生人提起的理想,竟然,真的成真了。”

顧希朝笑著問:“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真切的笑容具有感染力,讓看到這笑容的人,也不由得跟著一起笑了出來。

林雲雨默默向裡麵縮了縮,將桌子一角的位置空出來。

她向顧希朝揚了揚下頷,無聲示意他過來參加她們的牌局。

“那今天真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

池晚晚懷抱著小熊,笑起來時臉頰粉撲撲的,她歡呼著道:“我們來慶祝吧!為了池教授,也為了顧希朝!”

幾人熱熱鬨鬨的歡笑聲,驅散了室內的孤寂冷意。

池翊音含笑注視著幾人的慶祝,聽著他們的歡笑聲,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

厚重的大衣帶著還未散去的溫度,忽然落在他的肩膀上。

池翊音恍然回神,回身望去,就看到黎司君走到自己身邊,正彎腰垂眸向他微笑。

“想什麼呢,音音?”

黎司君在池翊音身邊坐下,抬手時自然而然的圈住了他的肩膀,又慢慢向下滑落,一直落到他的腰間。

池翊音並沒有拒絕,反而抬手,握住了黎司君環住他腰身的手掌。

“在看著他們……”

池翊音笑了起來,搖搖頭道:“你真的準備讓他們和我們做鄰居嗎?總覺得有他們在,我們的生活彆想安靜下來。”

作為家,池翊音還是比較喜歡安靜的環境。

但很顯然,有池晚晚在,以及一個總是喜歡挑釁、讓池晚晚生氣的顧希朝在,這幾人就彆想安靜下來了。

更彆提,還有個猴子。

隻要稍微想想,池翊音就覺得自己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彆想安靜下來了。

黎司君緊了緊手臂,將池翊音向自己懷中帶來,順勢在他發間落下一吻。

“這樣不是很好嗎?”

他笑著道:“總比安靜得一絲人氣都沒有,要好太多。”

池翊音摩挲著下頷思考,然後欣然點頭:“這倒是。”

“我現在就希望,你給他們準備的房子,可以稍微離我們遠一點。”

不過,池翊音想了想,還是誠懇道:“親近,但也不必太親近,隔開幾百米還是要有的。”

黎司君但笑不語,隻是將自己拿來的點心盤向池翊音推去,放在他手邊。

兩人距離極近,池翊音甚至可以感受到,從黎司君身上源源不斷傳遞過來的熱度,驅散了秋日的寒冷,讓他微涼的身軀重新溫暖起來。

他有些恍惚,甚至覺得眼前的一切透著不真實感。

即便打穿遊戲場,但後遺症還是在的,讓他總是時刻懷疑著眼前事物的真實性,甚至是自己的真實性,覺得是否自己還在世界考驗的箱庭裡沒有出來。

嚴酷總令人警惕,卻可以確認真實。但太美好的一切,卻讓他恐慌,擔心自己伸出手後,抓住的會不會隻是一場空。

這是池翊音從有意識起,就從未有過的溫馨時刻,即便是在池旒還沒有拋棄他之前,他們母子之間,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溫情,更多的都是理智嚴苛的教導與學習。

可黎司君……

因為他身邊這個男人,曾經他根本不曾設想過的未來,成了真。

屬於人間的溫度,也將他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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