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補更(1 / 2)

禁庭,拾翠殿。

宮人們端著血水來去匆匆,內殿中淡淡的血腥氣和苦藥味久未彌散。

自打蕭嫣的右腿被她忍痛命太醫割斷後,一夜之間,皇後原本烏黑的長發便染上了斑白。

沉甸甸的鳳冠壓在她高貴的頭顱,身上那襲繁複翟衣的顏色原是色澤鮮燦的香色,可她周身卻莫名散著股死氣。

躺於華貴四柱床上的蕭嫣麵色蒼白,得知自己失去了右腿後似瘋似傻,嘴裡一直念念有詞,不停地念叨著摔死、房氏、賤人等字眼。

皇後看著自己最寵愛的女兒如此受罪,情緒近乎崩潰。

蕭嫣正值青春妙齡,一條腿沒了,對她而言,簡直是生不如死。

皇帝攜著陳貴妃恰時進殿,想在看望蕭嫣的同時,也安撫安撫皇後的情緒。

剛要開口,卻見皇後近乎怒不可遏地從床前站起身,眼眶泛紅地質問他道:“嫣兒遭此大難,同北衙的飛龍兵逃不開乾係,陛下既然無法派人將事故的起因徹查,為何不將負責的千戶處死?”

站於皇帝身側的陳貴妃年輕貌美,幾未可察地蹙了蹙眉。

皇後將陳貴妃的神情看在眼中,心中登時被深深地怨意充融。

她和皇帝是少年夫妻,相處的時光二十多載,終歸是抵不過臨門橫插一腳的陳貴妃。

皇帝寵妾滅妻,將皇後鳳印交給陳貴妃代為執掌,由著她在後宮驕縱跋扈,便也罷了。

可嫣兒畢竟是他的親女兒,他為何不去為嫣兒做這個主?

皇帝的心情固然傷感,可見到皇後近乎失了理智的模樣,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淡淡的厭煩。

“皇後,你冷靜冷靜。”

皇後的淚水從眼眶中橫肆而出,道:“陛下讓臣妾怎麼冷靜?嫣兒的腿沒了,幾乎丟了半條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躺於她身後的蕭嫣還在喃喃地念著霍平梟的名諱。

皇後的神情倏地閃過一抹狠銳的戾色。

“統管南北衙禁軍的是定北侯,飛龍兵歸屬於北衙,霍平梟身為大司馬,沒能護衛好公主的安危,陛下應當將他貶職罰俸。”

如果當年不是房氏攪了她設的局,陳貴妃和她為皇帝生的皇子就會一屍兩命,她也不至於落得個如此境況。

如果不是霍平梟屢次拒絕嫣兒的示好,嫣兒也不會因為傷感,在跑馬場上那麼快地騁馬,從而在馬背上摔了下來。

“皇後,朕已經處置了看顧嫣兒禦馬的馬官,邏國在西南虎視眈眈,眼見著就要犯我大驪邊境,朕在這種局勢下,怎麼能因為一樁意外,就將率軍的大將軍嚴懲?”

皇帝說話的語氣透著股深深的無力感。

那固定馬鞍的釘子被太醫檢出了鏽毒,將人劃傷後,會致使上麵的肌理腐爛生潰。

皇帝如何不知,蕭嫣墜馬一事絕不是意外。

蕭嫣畢竟是他嫡出的女兒,事情剛一發生,他就立即派人去徹查了這事。

可卻反倒查出了,是蕭嫣先派人在定北侯夫人的馬上動了手腳。

拾翠殿很快響起皇後哀怮的哭嚎聲,聽上去格外淒厲駭人。

皇帝不欲在蕭嫣的寢宮多留,攜著陳貴妃離開此處。

甫一出殿,皇帝沒行幾步,華貴的赤舄卻在青石板地頓住。

皇帝的麵色略帶悵然,嗓音幽幽地問向陳貴妃:“你說公主墜馬這事,會是定北侯派人做的嗎?”

陳貴妃的心跳驀地一頓。

她也對蕭嫣墜馬這事有過同樣的猜測,先前兒這位嫡公主與房夫人出言不敬的事,她亦有所耳聞。

雖說定北侯夫人曾救下她和她皇兒的性命,可陳貴妃到底是皇帝的寵妃,此時此刻,卻也不得不將她,乃至霍氏一族劃歸成敵人陣營。

依著陳貴妃對皇帝的了解。

他對丞相霍閬是依賴,而對他的長子霍平梟則是懼怕。

陳貴妃的年歲比霍平梟略小幾歲,自她出世後,就記得丞相霍閬的身子骨一直不好,總是病病懨懨的。

可縱是如此,男人依舊擁有能朝堂翻雲覆雨的能力。

霍平梟說到底是霍閬的親子,同他父親一樣狠毒,卻又比霍閬多了些暴戾的氣焰。

陳貴妃想起霍平梟在沙場上殘忍嗜殺的聲名,心中也有些犯怵,嘴上卻說:“雖然霍家的威勢大了些,可陛下是天子,定北侯隻是個被賜了鐵券和食邑的侯爵罷了,陛下何必要受他如此壓製?”

皇帝看了眼陳貴妃,沒再說什麼。

陳貴妃的年歲到底是小了些,且她父親陳郡公也非文臣,當然不知,他看似坐於龍椅,是九五至尊。

可自霍閬成為他的謀臣,將他放於這個位置伊始,他的這個皇帝,做的跟傀儡也沒什麼兩樣。

夜深後,李淑穎在宮門下鑰前,從東宮來到禁庭。

到了坤寧宮,皇後麵容端肅地坐於矮案,眼底泛著烏青,一看便是一連數日都未安睡。

李淑穎落座後,寬慰她情緒道:“母後,好在嫣兒的性命是保住了,您再傷心,也要當心身子啊?”

皇後掀眸看了她一眼,有些渾濁的瞳孔裡遍及著紅血絲,她開口問道:“你覺沒覺出,你父皇有些過於畏懼霍平梟了。”

李淑穎的心中微驚,她啟了啟唇,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複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