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1 / 1)

放學時間, 陸雪陵在校門口接到了陸粥粥,發現小姑娘沒精打彩,於是問道:“怎麼了, 今天在學校不開心?”陸粥粥坦率地說:“就是不開心!”陸雪陵揉揉她的小腦袋, 笑著說:“是誰這麼大膽, 敢招惹我們家的鋼g兒小朋友呀?”“就陸懷柔那個大壞蛋!”陸粥粥咬牙切齒道:“討厭死他了!”陸雪陵見一貫懂禮貌的小姑娘都直呼“陸懷柔”大名了,知道她是真的在上火發脾氣。“跟姑奶奶說說, 陸懷柔怎麼著我們家小粥了?姑奶奶揍他去!”陸粥粥爬上車後座的兒童椅,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陸雪陵。“基地班一點都不好!沒有音樂美術課, 還要我自己去自學一二年級的內容, 還不讓我在課外興趣班學奧數,可是我看這個班的數學老師,還沒有我們奧數班葉老師教的好呢!”陸雪陵聽完之後, 默了片刻。她當然也清楚, 這裡麵肯定有小姑娘情緒化的說辭, 但是陸雪陵自己就是學藝術,聽到她說音樂、美術課全給換成了數學英語, 她便覺得不太應該了。對孩子而言,藝術教育也是很重要的,不能顧此失彼。“陸小粥, 彆氣了,你爺爺現在在影視城拍戲呢, 姑奶奶帶你過去,找他問問清楚。”“去影視城?現在就去嗎?”“對, 咱們現在就去。”陸雪陵啟動了引擎,載著陸粥粥去了北城南麵的古風影視基地。陸粥粥將腦袋探出車窗, 好奇地看著風景。綠水環山,遠處暮靄沉沉,微風吹拂著樹葉,發出颯颯的響動,空氣也十分清新。很快,車停在了影視城基地。不少穿著古代士兵服裝的群演,坐在城牆下邊休息,望見陸粥粥的車,他們一路目光都尾隨著她。好可愛的小朋友,是是過來拍戲的童星嗎。下車以後,陸雪陵給陸粥粥戴上了口罩,然後牽著她的手,穿過淩亂的片場,來到了陸懷柔的化妝棚裡。化妝師正在給陸懷柔上特效妝,扮演成一個困於敵人千軍萬馬之中的落單將軍,接下來的一場戲,便正要拍攝他被敵人俘獲,在敵營中忍辱生存的故事。化妝棚裡的化妝師,都是陸懷柔公司的人,陸粥粥也無所顧忌,叉著腰大喊了一聲:“陸!懷!柔!”所有人同時抬頭朝她望去。劇組裡,上至導演,下到群演,誰見了陸懷柔,不是一聲恭恭敬敬的“陸老師”誰這麼大膽,居然敢直呼陸懷柔的大名!不過當他們看到像小哪吒一般闖進來的陸粥粥,也沒有不太驚訝了。這位可是陸懷柔家裡的祖宗,再怎麼任性放肆,都是這位爺自己寵出來的。陸懷柔回頭,看到陸粥粥過來了,眼神亮了亮:“你怎麼來了?”陸粥粥氣呼呼地朝他走去,叉著腰說:“陸懷柔!你憑什麼幫我做決定!”“我幫你做什麼決定?”“哼!彆裝了,你做了什麼自己心裡清楚!”“哦,你說那個啊。”他漫不經心扭過頭,閉眼讓助理幫他畫眼線:“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氣死我啦!你一點都不尊重我!”“老子要是不夠尊重你,早把你這熊孩子一腳踹進護城河裡了。”陸懷柔這輕描淡寫的態度,實在讓陸粥粥火大。明明就是很嚴重的事兒,他看起來似乎毫不在意。“你不要化妝啦!”陸粥粥跳起來,一把揪住陸懷柔的衣領:“好好聽我講話!”化妝師無奈地移開,給陸粥粥讓了位置。陸懷柔懶懶散散說:“不就是把你房間裡楊曳的海報撕了嗎,至於這樣大驚小怪?還跑到片場來跟我鬨。”陸粥粥從他身上滑下來,目瞪狗呆地望著他:“你說什麼!你把我的海報撕了?”身後,陸雪陵不住地向陸懷柔做手勢,叫他不要再說了。陸懷柔沒有看懂陸雪陵的暗示,推搡著陸粥粥的小腦袋,不滿地嚷嚷道:“在我家裡貼我對家海報,你說誰更過分?”陸粥粥氣得臉蛋脹紅不已,仿佛整個世界都不會好了。她一把推開陸懷柔,退後了幾步,氣憤大喊:“陸-懷-柔!”“陸-粥-粥!”陸懷柔終於不再忍耐,拍案而起,指著她吼道:“跟我犯衝是吧!不發火,你當老子沒脾氣是吧?”“你不是我老子!”“我是你老子的老子!”陸懷柔怒道:“就連你爸,都不敢用這種態度對我說話!”“我不是我爸!我是陸粥粥,你做得不對!我就要生氣!”陸雪陵今天也是第一次見小丫頭發火兒。她不似陸隨意那般軟弱,這暴脾氣估摸著也是隔代遺傳了陸懷柔。就在兩人針鋒相對的時候,劇組那邊來人催陸懷柔:“陸老師,妝好了就可以過來了,片場等著呢。”陸懷柔起身離開,指著陸粥粥,冷聲道:“等會兒我再找你算賬。”陸粥粥不甘示弱:“我等著你!”眾人擁簇這怒氣衝衝的陸懷柔走出了化妝棚。陸雪陵抱著手臂,無奈地望了望陸粥粥:“寶貝,回去嗎。”“不回!我等著他討一個說法!”小姑娘抱著小書包坐到了化妝桌邊,推開桌上的物品,摸出紙筆開始寫作業了。果真架了勢要等他。小姑娘平日裡雖然懂事聽話,但是執拗起來,跟陸懷柔簡直一脈相承。陸雪陵覺得,以後的日子,還有的熱鬨呢。今天陸懷柔的狀態特彆不好,一直都沒能入戲,ng了很多次,才勉強過關。導演擔憂地問:“陸老師,您要不要休息一會兒。”“不用。”陸懷柔深呼吸,讓自己注意力集中。其實他演戲一直很專業,極少ng,演什麼是什麼。可是今天被陸粥粥那臭丫頭給氣的一直沒在狀態。陸懷柔知道,拍戲一旦中斷,配角和周圍的群演又要重新找狀態,不能因為他一個人耽誤片場所有人。因此,他努力使自己沉下心,進入角色。已經晚上九點了,戲還沒拍完。陸雪陵看陸懷柔這狀態,估計又是要通宵加班了。她晚上還有安排,於是回到休息室,對已經趴在桌邊打嗬欠的陸粥粥道:“小粥,咱們回去等爺爺吧。”“不!我就在這裡等他!”陸粥粥強行振作精神:“一定要跟他問清楚,為什麼不尊重我的意見!”“這件事這麼重要?比小懶貓睡覺覺還重要?”“非常重要!”陸粥粥義正言辭道:“這關係到以後我在家裡的話語權。”“喲,小小年紀,還話語權呢,你懂這是什麼意思麼。”“我知道是什麼意思,不能讓陸懷柔覺得我是小朋友,就覺得我的想法不重要,景緒哥哥教我的,必須據理力爭。”身邊玩手機的艾倫反正是看熱鬨不嫌事兒大,說道:“雪陵姐你忙你的去吧,我今晚沒事兒,陪著小朋友。”艾倫就喜歡看這爺孫倆互毆,喜歡看陸懷柔被陸粥粥欺負的模樣,這是他作為一個資深“社畜”對老板最後的“怨念”。“我幫你看著她,放心放心。”“你能行嗎?”陸雪陵有些猶疑。艾倫拍拍胸脯,保證道:“放心吧,我兩個眼珠子,都落在她身上,保證丟不了。”上次的丟崽事件,艾倫可不敢再重演第二次,否則陸懷柔肯定擱他這兒上演“手撕牛肉”。“那行。”陸雪陵拍拍粥粥的腦袋:“你乖乖聽小艾叔叔的話,等你爺爺下班帶你回家。”“嗯!”艾倫眼見陸雪陵離開之後,才湊近了小姑娘,好奇地問:“你爺爺怎麼招你了,來,跟小艾叔講講。”“他不尊重我!還把我當小孩子!擅自決定我的人生大事!”“難道你不是小孩子嗎?”“我幼兒園畢業啦!”“哇,好高的學曆哦!”陸粥粥聽出了臭艾倫在諷刺她,她繼續歪著腦袋寫作業,才不搭理他呢。艾倫反正也無聊,他還挺喜歡和小姑娘搭話:“你才幾年級啊,你的作業未免太多了吧?”提到這個陸粥粥就來氣:“都怪陸懷柔,把我弄到什麼破基地班。”艾倫想起了今天早上那一通電話,大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行了,小孩子不能坐這麼長時間,對身體不好,艾倫叔叔帶你出去活動活動。”“去哪呀?”“去看你爺爺拍戲,怎麼樣?”陸粥粥腦袋一歪,撇嘴道:“不去!”“真不去?可好玩了,你爺爺會騎馬,騎上大馬在山間馳騁,彆提有多帥!對了,你還沒見過活的棗紅馬吧!喝!那叫一個帥!”陸粥粥被他說得十分心動,眼睛都冒了光,偏偏礙於麵子,撇開腦袋:“不-去!”艾倫看她這一副“十動然拒”的彆扭樣,跟傲嬌的陸懷柔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他笑了笑,攬著小姑娘的肩膀,說道:“走啦走啦,就當陪艾倫叔叔出去散散步。”影視城位於郊外,依山傍水,雖然拍戲比較混亂,但是周圍山水景致確實沒的說,空氣質量也很好。陸懷柔就在前方的峽穀中拍縱馬馳騁的動作戲。前麵封了場,不能走得太近,所以艾倫帶著陸粥粥來到地勢較高的小山坡上,說道:“你爺爺有功夫底子,在同齡的男演員中,真沒人能比得上他的身手,所以有他在,劇組連動作指導都不用請了。”“他就是打架第一名。”陸粥粥朝著遠處峽穀望去,隻見陸懷柔穿著一身厚重的盔甲,騎在馬上,前方似乎有陷阱,馬剛奔入峽穀,便被絆倒了。陸懷柔也從馬上摔了下來。他拍戲從不使用替身,即便是這樣高危險係數的摔馬的動作,他也是親身上陣。落地之後,他在泥沙裡滾了幾圈,臉上嘴裡全都沾染了泥灰,看起來狼狽不已。“卡!”導演喊了停:“不行,後麵群演位置不到位,既然是埋伏,距離不能太近,重來一遍。”立刻就有工作人上前來,快速給陸懷柔擦臉換衣服,然後重新開始這一段高難度“摔馬”動作戲。陸粥粥雖說嘴上不饒人,但一顆心卻是懸了起來,雙手合十緊緊握著,擔憂地望著片場。這一段戲,看得她心驚膽戰。“小艾叔,爺爺會不會有事啊?”“放心,都是吊著威亞線呢,不會真的摔傷。”陸粥粥還是很擔心,她爺爺這老胳膊老腿兒的,哪能經得起這個!“爺爺拍戲一直都是這樣的嗎?”“演員都是這樣的,想要拍出有真實感的驚險場麵,光靠後期特效可不行。尤其是你爺爺這樣敬業的演員,連替身都不會用,全是自己披掛上陣。”“上次他就傷了腿,還不吸取教訓!”“不然你以為,憑什麼他能有今天的名氣和財富。”艾倫笑著說:“靠他臭脾氣嗎?”“這麼辛苦呀。”陸粥粥手指頭卷著衣角,低頭道:“我還以為當明星就是上台唱唱歌,擺擺造型呢。”“也有這樣的明星,但是這樣的人,永遠不會到達你爺爺的高度。”艾倫感歎地說:“你知道嗎,他年輕的時候跑龍套,演屍體,大冷天光著上身在雪堆裡躺著,彆人演的‘屍體’都凍得直哆嗦,隻有他,愣是一聲沒吭、一動不動地演了兩個小時,所以有人說,你爺爺身上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頭發,都會演戲。”陸粥粥從來不知道陸懷柔的這些經曆,所以她總是不明白,為什麼那麼那麼多人喜歡陸懷柔,難不成真喜歡他的臭脾氣嗎。才不是。她爺爺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呐。想到自己今天在學校裡的一點點辛苦,跟爺爺在冰天雪地演屍體的辛苦比起來,真算不了什麼。陸粥粥心底湧起一股強烈的愧疚之意,想想自己真是太任性、太不懂事了。陸粥粥跟著艾倫回到了休息室。“看來你爺爺今天是要通宵拍戲了,我先送你回家吧。”“不,我就在這裡等爺爺。”小姑娘固執地跳到椅子上:“我跟他一起回家。”“你真要等他啊?”“嗯!”陸懷柔結束拍戲已經是淩晨兩點,他重新回到化妝間,卻看到陸粥粥跟艾倫兩個人靠在一起,睡得正香。陸懷柔微微皺眉,用腳碰了碰艾倫。艾倫驚醒了過來,迷迷糊糊道:“懷爺,結束了嗎。”“她怎麼睡在這兒?”陸懷柔略有些不滿:“陸雪陵呢?”“雪陵姐有工作要忙。”艾倫解釋道:“小粥粥說她要在這裡等你,不肯回去。”“等我乾什麼。”“大概是要和你決戰紫禁之巔什麼的。”陸懷柔剛剛拍完戲,思緒都沉浸在角色裡,差點忘了,這位小姑奶奶還要找她算賬來著。他現在身心俱疲,已經沒精力再和陸粥粥“你死我活”地掐架了。“懷爺,我要叫醒她嗎?”“不用。”陸懷柔抱起了陸粥粥,徑直帶她回家了。小姑娘今天是真的很累很累,沾著枕頭立刻便熟睡了過去。陸懷柔坐在床邊,拎了拎她的哆啦a夢小書包,書包比過去沉重了不少。他好奇地翻開書包,發現不少一二年級的新教材和習題冊。過去陸粥粥書包裡裝的不是糖果就是橡皮泥、繪畫本,現在這些東西都不見了蹤影。看來基地班的學習壓力不小。陸懷柔翻出家庭作業,在最後一排簽了字,放好之後熄了燈,走出房間。路過垃圾桶的時候,他略略頓了腳步。早上他在陸粥粥房間牆壁上發現一張楊曳的海報,想都沒想,扯下來撕碎了扔垃圾桶。回想到昨天小姑娘氣呼呼的模樣,陸懷柔心裡隱隱有些愧疚。仗著自己是家長,為所欲為,確實沒有考慮小孩子的想法。他的父親那一輩教育孩子,哪有那麼多民主可講,棍棒底下出孝子,不聽話打一頓,立馬就老實了。時代不一樣了,現在的孩子不能打,要講道理。更何況陸粥粥真的是非常聽話的小孩子,比他兒子還乖很多,她生氣一定有她生氣的理由。陸懷柔不爽地揉了揉鼻子,走到垃圾桶邊,將碎紙屑海報挑揀了出來,擺在茶幾上,然後戴上眼鏡,開始一片一片地將海報重新拚接粘貼。陸懷柔哪能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還要靠對家來維係家庭和諧。早上,陸粥粥醒來第一眼,便看到牆上貼著爺爺給她粘貼的楊曳海報。這海報五塊錢就可以買一張,哪裡需要費功夫,把海報重新粘起來,還粘得皺皺巴巴。笨爺爺。陸粥粥雖是這樣想,還是忍不住抿嘴偷笑,跳下床走出房間。開放式廚房裡,陸懷柔正在做煎蛋,油炸的香味彌漫開來。陸粥粥摸摸肚子,默不作聲地坐到了高腳凳吧台上。她望了陸懷柔一眼,還是憋著一股勁兒,沒主動和他說話。陸懷柔將煎蛋倒進盤子裡,遞到他麵前,回頭麵無表情又開始溫牛奶倆人昨天爆發了如此激烈的爭執和矛盾,所以誰也沒有率先開口說話。陸懷柔注意到小姑娘還拿喬呢。愛吃不吃。恰是這時,陸雪陵貼著麵膜,懶懶散散從樓上走下來,高聲道:“好香啊,柔柔,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想吃煎蛋呢,真是親弟啊。”說著她拿起桌上的刀叉就要開動,陸懷柔趕緊護住煎蛋,皺眉道:“要點臉,跟小朋友搶?”陸雪陵睨了眼陸粥粥,笑吟吟說:“不會吧不會吧,難道這盤煎蛋真的是給某個人做的嗎?”“腦子是個好東西,可惜你沒有,所以不用補。”陸懷柔將煎蛋推到了陸粥粥麵前:“吃!”陸粥粥悶悶地說:“你讓我吃就吃,那我豈不是很沒麵子。”最終還是陸懷柔率先妥協,伸手捏住了她臉上的嘟嘟肉:“所以鬨夠了沒有,還想怎麼樣。”“哎!放手放手,痛痛痛!人家吃還不行嗎!”陸懷柔鬆開了她,她拿起刀叉,吃掉了雞蛋,又喝完了牛奶,跳下椅子――“今天景緒哥哥帶我去上去,姑奶奶和爺爺不用送了。”說完,她背起了沉甸甸的小書包,走到門邊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折返回來,走到陸懷柔麵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乾嘛?零花錢又用完了?”“不是!”陸粥粥撇撇嘴,不情不願地從書包裡掏出了六顆巧克力糖,分成了一半對一半,將那三顆糖塞進了陸懷柔的褲子包裡,然後很小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說完之後,她紅著小臉飛快跑出了屋子。陸懷柔反應了很久,摸到包裡脹鼓鼓的三顆巧克力糖。“幼稚。”陸雪陵舔了嘴邊的一圈牛奶,戳破道:“某人可真成熟,連魚尾紋都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