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棋盤(5)(1 / 2)

“弈星?”藍衣男子眼中的困惑一閃而逝, 臉上的神情並未有什麼變化,讓人看不出任何端倪來。

季無憂看了他一眼。到底還是解釋道:“俗名罷了,”她手中擺弄著幾顆棋子,目光越過人落在了遠處,像是失神,又像是有些漫不經心:“六根未儘,紅塵不絕, 難斷三千煩惱, 看不透, 窺不破, 遂帶發修行,是以為俗家弟子。”

她現在的身份是算得上正經的佛家弟子的,而非俗家弟子,但是她思忖著,自個兒這冒牌貨, 跟俗家弟子也沒差幾分了。她原本也沒想頂著天峰大師弟子的名頭在外邊給他丟份的。

“重來一局?”並沒有等對方對這一番話做出反應,季無憂抬眸問道,神情之中可以見出的認真。

下棋固然是一件雅事, 但是大多數是閒人才會去精研,而藍衣男子的棋藝, 算是她所見的,棋藝高超一類的了。如果他專心與她弈棋,或許能與一戰?

見對方點頭應允,季無憂眼中才流露出了點點笑意。她伸手去收撿棋子, 藍衣男子也沒有單看著,很快棋盤就已經收好了。季無憂仍舊示意男子先行。

藍衣男子搖了搖頭笑著道:“上回我先,這回該輪到你了。”文質彬彬,翩翩君子,實在是很具風度了。

季無憂定定看了他一眼,也沒有再說什麼,她從棋盅裡拈起棋子,頓了頓,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她的聲音低低的,仿佛隨時會消散在風中:“這一次,你可要專心了。”

藍衣男子收斂了神情,正色道:“自當全力以赴。”

季無憂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唇邊也有了些微小的弧度,那使她真正像了一個少年,還蘊有一些未脫的天真純澈。

藍衣男子棋藝不俗,然而弈星是天生的弈棋者,就是單憑天賦預感,也能輕易得到勝利。不過因為沒有選擇繼承能力,單憑本能,遇上高手,預感與天賦就不夠用了。季無憂正在竭力將她的棋藝同弈星的天賦融合在一起,創造一種新的棋風。而當初同無花對弈,她便在不停摸索,再加上這些時日的自弈,如今已經頗成樣子了。

當她以弈星的身份縱橫棋局時,她就隻是弈星。那個一心弈棋的少年。

或許因為季無憂態度十分認真的緣故,藍衣男子的態度也出奇認真。兩人你來我往,一時之間,隻有棋子落於棋盤的清脆聲。

“可以投子認輸啦。”灰白頭發的少年突然揚眉道,意氣非常,帶著少年的生機盎然,那一直所有的病弱感,像是在那一霎那全然退卻,先前的穩重,冷淡與疏離,都不見了蹤影。那是很純粹的歡喜。

“不錯,是你勝了。......”藍衣男子摸了摸鼻子道,她的情緒許是帶了很強的感染力,看著她,藍衣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很高興?”

少年微挑了眉峰,唇角仍舊含笑,看見這個笑容,就仿佛整個天空都亮了一般,充滿著少年感與希望感:“不能高興麼?”

輕狂意氣!少年風流!

藍衣男子忍不住出聲喝彩:“好!”他看著少年,就仿佛自己勝了那樣,也莫名愉悅了起來:“勝了自當高興!”

他早些日子就隱約猜到少年的身份了,近日來少林寺發生的大事,也隻有那一件了。天峰大師新收了一個小弟子,這件事知道的人不算少,他也是其中一個。算來年紀,恰好與這少年相合。隻是見這一頭灰白頭發,又像是垂髯老人當有的,他又猶豫是否是當真哪個少林前輩,練就了鶴發童顏的功夫,才得以保留了少年的容顏。灰白的頭發與少年,這實在是太違和矛盾的組合了。

但是今日這一遭,他卻已經確定了。少年或許會因為經曆過種種事情,顯露滄桑,老者卻很難真正擁有那種毫不作偽的少年感的。縱然會有老頑童一類的存在,但老頑童歸老頑童,少年感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很高興?......”季無憂突然問道。無花在與她對弈時,輸了尚有兩分不明顯的晦澀,因為不甘心,所以他不停的進步。但是眼前的藍衣男子,卻好像是真的為她感覺到愉悅。季無憂很久沒有遇見這樣的人了,她忍不住問道:“為什麼?”他們並不是朋友,甚至不算真正相識。

藍衣男子有些詫異,他看著季無憂又笑了,那笑意帶著一種很豁朗的感覺,似瀟灑又似溫柔。這個男人無疑是十分有魅力的,無論從哪一方麵講。

他試圖解釋,或者向季無憂傳遞一些什麼東西,在確認眼前是少年確實隻是一個少年之後,他就莫名多了許多縱容感:“事實上,輸贏並不是那麼重要的。隻要全力以赴,問心無愧,那麼結局如何,都不會讓人生出遺憾。”輸贏對於他而言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意義,他本就是很豁然的性子:“失敗也未必不是另一種精彩。既然已問心無愧,成敗如何並非要事,我又為什麼不能為你感到高興呢?”

勝負欲太重確實不是一件好事。季無憂再清楚不過。

“我不會輸。”季無憂道。也不能輸。

當她轉換弈星的身份時,就相當於背負了他的意誌。棋盤上的王者,又怎麼可能淪為他人的手下敗將。絕無可能。

“你從來沒有輸過嗎?”藍衣男子微微有些訝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