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若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元老夫人的也仿佛左右都挨了耳光似的,渾身都難受得緊。
事情既已蓋棺定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元老夫人便是麵子上掛不住,也知道自家人造成的,並未遷怒旁人,隻老著一張厚臉皮,勉力笑著說:“姐兒不懂事,叫諸位見笑了,溫媽媽,把姐兒扶下去吧!”
溫媽媽把元若嫻架了出去。
緊接著,尤氏就高聲道:“該咱們枝姐兒獻禮了吧?”
元若嫻那一茬兒,瞬間叫尤氏給揭了過去。
元若枝從容起身,將顧繡獻給了元老夫人。
這又是一幅畫,其實元老夫人初看是很忐忑的。
她怕再鬨笑話。
但當她看到元若枝的繡技時,心卻激動了下來,元若枝的女紅,竟又精進了!
平康大長公主在旁邊雙眼發亮:“好雅致的顧繡,枝姑娘哪裡得來的?”
竟與聶延璋姨母韓嫣紅生前的作品,可堪相比了!
元若枝道:“針線是自己做的,畫是請人畫的。”
平康大長公主眼饞的很,已經耐不住性子想要看了,元老夫人笑嗬嗬將顧繡遞了過去。
平康大長公主仔細觀摩,舍不得放手,她還以為是韓嫣紅在世時候的作品……可惜了韓氏一族的東西,抄沒的抄沒,焚毀的焚毀,留在世上的,不過百之一二罷了。
平康大長公主又端詳起繪畫的部分,越發愛不釋手。
文氏瞥見些許,不好意思地笑著討要:“想來枝姑娘的這幅繡畫,技藝十分精湛了。”
平康大長公主回了神,把東西交給文氏,說:“這叫顧繡,原是鬆江府來的東西,咱們京城還少有人喜歡這個的。”
文氏接了顧繡,愛不忍釋了,讚譽的話脫口而出:“好細致靈動的花鳥筆墨,細入毫芒,連樹葉榮枯與蟲蝕痕跡都肉眼可見。這刺繡的劈線細比毛發,配色妍麗鮮活,巧奪天工,繡藝也是極高的!”
這才叫逼真!
而區區非形似能叫逼真。
文氏忍不住說同元若枝道:“這畫畫的技藝,足以媲美我祖父了。不知枝姑娘請何人畫的?”
這可把元若枝問住了,她眼神滯了片刻,心說,隻好委屈下太子殿下了,便道:“……街上偶遇賣畫的書生,也不知是姓甚名誰。”
平康大長公主心中生起疑惑。
總覺得這幅顧繡的畫畫技法,有些眼熟。
這樣高超的畫技,除了她之前說的那位三位大家之外,普天之下也就隻有太子聶延璋才能做到。
隻不過皇室中人的畫卷不外傳,聶延璋更不會去擺攤賣畫。
元若枝那畫,來的有些蹊蹺。
文氏則豔羨惋惜,她盯著元若枝的顧繡許久,才依依不舍地還給了元老夫人。
旁人還未看上幾眼,隻略微見其兩三分精巧韻味而已,卻也是心癢難耐,恨不得買一幅掛在家中大廳裡展示。
元老夫人受著明裡暗裡的豔羨,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還很謙虛地說:“姐兒不懂事,這賀禮不過圖個新鮮,哄我們老人家開開心罷了。”
說完還忍不住笑出了聲。
有心的人,且記得元老夫人這話同之前說元若嫻的話,幾乎一模一樣。
可這回再說,卻沒前麵兒挽尊的卑微味兒了,而是明晃晃的顯擺誇耀呢!
眾人也並沒覺得這誇耀有什麼不妥,因為元若枝的顧繡,她就值得這樣的誇讚。
飯時已到。
元家下人們魚貫而入,在廳內張桌擺飯。
元老夫人與尤氏一同請客人入座。
元若枝便同家中小娘子們,同其他同齡的小娘子們,坐在冬暖閣裡頭。
尤氏特地叮囑小女兒元若靈,坐得離元若枝近些,她還說:“枝姐兒聰明大方,如今又受人追捧,你今日跟著她坐,挑合她眼緣的小娘子結交,打聽她們家中適齡的兄弟,保管錯不了!”
元若靈也沒意見,她是元家正兒八經的嫡女,還是尤氏最小的女兒,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打小要什麼沒有,從來沒嘗過嫉妒的滋味,也不會嫉妒。
自家姐妹如今出風頭得寵,那也是她的助力。
她巴不得呢。
元若枝和元若靈親昵地坐在一塊兒。
齊雲春從積香館裡瞧了元若嫻出來,臉都氣黑了。
落座的時候,不等菜上齊就發衝元若枝發難了:“元若枝,你姐姐現在哭得眼睛都腫了,你還有心思吃東西?你良心且安嗎?!”
元若枝依舊替元若靈夾菜,不為所動。
齊雲春冷笑道:“拿熱茶潑你姐姐,險些毀了她容,這還不夠解你的恨呢!今日仗著平康大長公主的寵愛,可讓你得臉了!日後你便是殺人放火,也有人給你撐腰咯!”
小娘子們頓時聽出了苗頭,打起了眉眼官司。
元若枝拿熱茶潑人是怎麼一回事?她和元若嫻還是有新仇舊恨的啊?
吃個飯都不安生,滑嫩的魚丸子,夾了三筷子沒能入口。
元若靈可憋屈死了,她重重撂下筷子,瞪著齊雲春道:“哪裡來的潑皮,還敢在我家裡撒野?!你娘沒教過你到彆人家做客的規矩嗎!”
齊雲春理直氣壯:“明明是你們元家請我來的!”
元若靈越發生氣:“我們請的是客人,哪裡請了小畜生!”
兩人爭著吵著,眼看快要動起手來,元若枝連忙拉住了元若靈,將她護在自己身後。
畢竟元家是主家,不好叫自家人丟人。
齊雲春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明明元若靈都退了,她竟繼續伸手朝元若枝打過去。
元若枝卻輕而易舉抓住了齊雲春的手腕,不經意間便卸了齊雲春手上的力道。
齊雲春手臂軟軟綿綿地垂下去,疼得嗷嗷叫。
元若枝用力地甩開齊雲春,齊雲春正好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
她這才居高臨下地同齊雲春說:“齊姑娘今日不是隨你母親一起來的吧?”
齊雲春不敵元若枝,覺得很難堪。
且又叫元若枝說中了,她母親生病,今日她隨父親來的。
她硬聲硬氣地說:“你管我和誰一起來!”
元若枝隻是一笑,道:“難怪你敢這樣撒潑。你母親在時,你可敢這樣鬨事?”
齊雲春冷笑:“扯我母親做什麼,你敢做,卻不敢叫人說了?敢問枝姑娘,我指責你的話,哪一句說的有錯?”
元若枝也不分辨,隻道:“你就沒想過,為什麼你母親在時,你便風平浪靜,你母親不在,就鬨得人仰馬翻。難道是你母親在的時候害了你,拘束了你不成?”
齊雲春怔了一下,很快意識到,元若枝是在這兒挑撥離間!
她的丫鬟拉了拉她的袖子,勸她彆鬨了。
元若枝知道齊雲春受元若嫻挑唆已久,不是一時半刻能澆醒的人。
她拉著元若靈坐下,又笑著同周圍的小娘子們說:“菜快上齊了,大家坐下用飯吧!”
小娘子們都不想惹是生非,風波又叫元若枝止住,便紛紛坐下來。
齊雲春不動筷子,倒顯得孤零零了,更讓她難受的是,元若枝說的那話……貌似有幾分道理。
一頓飯下來,眾人心裡都有譜兒。
“若說枝姑娘是個凶悍潑婦,可太冤枉人了,反正我是不信的。她雖然長得豔色迫人,性子卻嫻靜溫柔。”
“我同你想的一樣,她不似名字裡帶個“嫻”字,卻處處冒尖兒的那位,該是元若嫻拿茶潑枝姑娘才對!”
元家喜宴結束。
流了不少閒言碎語出去。
元若枝精通投壺、刺繡是一部分。
她跟元若嫻的齟齬也是一部分。
元若嫻與霍氏一樣,善於鑽營,在外麵倒是結實了一些女眷。
她往昔又作了不少足以傳世的詩詞,頗有些才名。
那些未親眼見過元家喜宴的官眷們,對元若枝的事情半信半疑,到底還是偏向著元若嫻的。
直到昌平侯府上元家提親的那一天,事情水落石出,一切都明朗了。
昌平侯魏鋒程竟然要娶元家繼女元若嫻。
有人嘖嘖感歎:“明明是昌平侯府和元家三房姑娘說好的親事,卻便宜了一個繼女。”
“可不是麼,元若嫻雖改過姓氏,到底不是元家嫡傳血脈!”
還有人憤怒難當:“這分明就是蓋上一層遮羞布,明搶元若枝的婚事不是了嗎!”
“難怪人家可憐的枝姑娘要拿熱茶潑元若嫻,這樣一樁高攀的婚事,便是要殺了元若嫻那小蹄子,那也情有可原!”
.
元家人語堂。
元若枝答應了私下宴請家裡的女眷們吃酒,便自己花銀子置辦了一桌酒席。
本來是開心的事,卻叫魏家提親的事給攪和了。
來吃席的姊妹、嫂子們,各個都同情地看著元若枝,仿佛吃的是喪席。
元若枝倒是很想得開,從頭到尾都麵帶笑容。
擊鼓傳花未曾輸過一次,劃拳吃酒,也很賣力。
卻也減少不了眾人對她的憐愛。
家裡人為了逗元若枝開心,便踩起了元若嫻和齊雲春的臉麵。
元若靈幸災樂禍地道:“枝姐姐,你是不曉得,聽說齊雲春剛說好的親事,叫人家給退了。這回她母親可真沒輕饒她,又是打她,又是禁足的。看她以後還敢不敢來咱們家撒潑。”
元若枝笑,齊雲春蠢,她父母還算是個明白人。
從前沒鬨出大事也就罷了,如今齊雲春都敢在彆人家大動乾戈,敗壞家風名聲,她父母安能放過她?
元若靈見元若枝笑了,繼續安慰道:“和昌平侯府的親事,枝姐姐彆放在心上,日後總歸會有更好的等著你。什麼侯府公府的,咱們不稀罕!”
這話大家卻隻是違心地虛聲應和。
因為人人心裡都清楚,元家嫁昌平侯府,已是十足十的高攀。
怎麼可能還有更好的婚事,等著元若枝這等八品小官兒的嫡女白撿呢!
元若靈的大嫂,也心疼地拍了拍元若枝的手背。
元若靈咬牙切齒道:“從前竟沒看出來,嫻姐兒是這樣的人。”
不聲不響就把元若枝的婚事給搶了。
“就是就是,小時候她製出來的新鮮玩意兒著實有趣,我還十分喜歡呢!心裡總把她當個頂好的人看待,誰知道內裡是這樣子的。”
“嘁,誰稀罕她那玩意兒。得老夫人寵愛的人她就送,不得寵愛的,她就不放在眼裡,我打小就不樂意跟她一處混鬨。”
元若枝耐著性子聽了許多。
送走姊妹姑嫂們的時候,她心裡其實很明白,孩子時候,她們都想得很簡單,遇到不義的事情,大家就義憤填膺。
過不了一年半載,姑娘們長大懂事,利字當頭的時候,元若嫻還會受到追捧。
若天書中所說,元若嫻是天生的女主命。
所以元永業親自來找元若枝的時候,元若枝比他平靜得多,反而勸道:“既然昌平侯府想娶嫻姐兒,就讓他們娶去吧!強扭的瓜不甜,女兒不想做強扭瓜的人。”
哪怕元若枝已經提過一次了,元永業還是很愕然。
這、這可是真正的,涉及到後半生命運的大事啊!
便是黃金千兩放在眼前,也沒有這樁婚事來得誘人!
元若枝隻是淡然地端起了茶盞,徐徐地用蓋子撥弄著白色的浮沫。
她穠麗的眉眼,沉靜地釋放出一股端正堅毅,震撼人心的魅力。
元永業輕輕地拍打著膝蓋,歎道:“……枝姐兒,父親遠不如你。”
他緘默一息,說道:“也好,高門有高門的苦,她既願享這份福,也要吃得起這份苦。我與老夫人商議過後,將他們親事定下。”
元若枝毫無意見地點了點頭。
希望他們成雙成對之後,再不要有人,為他們曲折轟動的愛情,付出性命。
元永業走之前,鄭重其事地保證:“枝姐兒,父親一定……一定……一定會為你尋一門很好很好的親事。”
元若枝衝他微微一笑,輕壓玉白的下巴。
元永業越發覺得虧待了元若枝。
四月底,元家與昌平侯府過了三禮。
婚事基本上板上釘釘,這才真正地宣揚出去。
隻不過為著兩家名聲,沒敢明說是娶的繼女,隻說昌平侯府定下了元家三房的姑娘。
平康大長公主一聽說就著急了。
元家三房還能有幾個出挑的姑娘,可不就是元若枝一個麼!
這可是她給她侄兒定下的姑娘呀!
怎能叫旁人捷足先登。
平康大長公主慌忙讓人給聶延璋身邊的陳福傳話。
陳福一得信,就慌慌張張告訴了聶延璋。
聶延璋正在東宮批折子,他淡然道:“絕無可能。”
元若枝分明就不喜歡魏鋒程那無能的狗東西。
她還說,她喜歡的是他。
她奉他為神明,不敢褻瀆。
陳福焦急地道:“殿下喲,這又不是人人都同您一樣。人家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可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約束!且兩家婚事還是昌平侯府老侯爺定下的,小小元家,何以敢拒?”
聶延璋刹那間攏住了眉心,上好羊毫筆下的宣紙上,頓時暈開了一團濃黑的墨跡。
他沉聲道:“備車。”
他平生最不喜歡的,便是旁人搶他碰過的東西。
更何況是他碰過的人呢。
元家定下與昌平侯府的婚事,算是一樁天大的喜事。
尤氏例行府中規矩,打醮上香。
霍氏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大早就帶著元若嫻去廣濟寺。
元若靈被尤氏拘束了許久,她女紅遠不如元若枝,元若枝在喜宴上展示之後,尤氏愈發管她管得嚴苛。
難得借著上香的機會,她邀著元若枝一同前去。
元若枝便也沒有拂逆她的意思。
魏鋒程聽說元家人要去廣濟寺上香,心癢難耐,騎著馬追了過去。
他太想見一見“元若嫻”,同她說兩句話。
他也想讓“元若嫻”見一見他的風姿。
所以很不巧,聶延璋到的時候,元若枝正叫魏鋒程給堵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說一下更新的事。
三後天上架子,所以今天包括後麵兩天,更新時間不定,會比平常早一點。
上完架子後,每天更新時間大概為23:50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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