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元若枝覺得有誤會還是要說清楚比較好。
她淺笑著同王右渠道:“是鄧掌櫃的心意,你該謝鄧掌櫃。”
王右渠沒有直視元若枝,他微微欠身,同她說話的時候,聲音格外溫潤:“已經謝過鄧掌櫃,鄧掌櫃說是姑娘的吩咐,自然也要謝姑娘的。”
元若枝微微一笑,算是應了他這一聲謝。
王右渠又說:“明日之後,姑娘用我的文章,可以用真名了。不過……姑娘如果覺得‘明月’好聽,繼續用也無妨。”
元若枝解釋了一句:“我本就盼著‘明月照溝渠’,秀才如今已是自己的‘明月’,用不用‘明月’都可以。秀才既喜歡真名,日後就以真名示人。”
王右渠不禁抬頭看了過去。
原來“明月”,是她對他的盼望與祝福啊。
在偌大的京城,他偏安一隅,無親無友,卻還有一位善良的姑娘惦記著他。
哪怕隻是一棵樹分出一片葉子這樣的淺薄情誼,都令他動容。
何況還不止呢……
王右渠看不清帷帽後麵元若枝的臉,可他知道,美得動人心魄的,從來不是皮囊。
王右渠腔調裡帶著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有些靦腆地道:“姑娘取彆名取得巧,我老家門口右邊有條清澈的水渠,所以父親給我取了這個名字。‘明月’二字用得……極妙。”
元若枝笑,他這名字本來就不難猜寓意。
時候不早了,她同王右渠告了辭。
玉璧玉勾兩個丫鬟連忙上了車。
王右渠稍稍退開一步,讓元若枝的馬車順利前行,目送她的車輛駛離街道,才重新看向了聶延璋的馬車。
聶延璋等到元若枝的馬車走得沒影子了,便去打量王右渠。
他們倆倒是有種默契。
聶延璋審視了王右渠幾息。
方才在刑部衙署的時候,他就瞧出來,這位新解元年紀輕輕,但穩重內斂,也是個狠辣的,哪怕對多年好友,報複起來也絕不手軟。
此子並非池中之物。
不過池子裡的能是什麼稀罕玩意兒,天下的龍隻姓聶,人儘皆知。
王右渠臉色極淡地衝著他作了個揖。
縱使他知道馬車內的人身份貴重,但那人既未暴露身份,作揖便足了禮數。
聶延璋也沒什麼表示,放下車簾就走了。
硬骨頭麼好事好事兒。
他又不是沒見過,卻不知新科解元的骨頭,能有幾斤幾兩,禁不禁得住血腥皇權的碾壓。
王右渠臉色仍舊波瀾不驚。
.
翌日放榜。
整個皇城內熱鬨極了,包括元家。
元若柏不敢親自去看榜。
他忐忑地在家裡等消息。
元若靈更是從昨兒夜裡起就開始失眠,等著家裡小廝趕緊回來報喜——還有薛江意的。
元若枝也有些提薛江意和元若靈提心吊膽。
世事記錄起來,不過寥寥幾筆,當下正經曆的時候,老天爺都不知道那種未知與忐忑帶來的恐懼。
貢院外。
禮部的人拿著金榜念名次,從第十名開始念,後麵九個都是生麵孔,但第一名解元大家很熟悉。
“甲午科,京城秋闈第一名,真州童榮縣,王右渠。”
這答案大家早不意外了。
但這一刻來臨的時候,大家還是鼓起了掌,企圖在人群裡找到王右渠,哪怕隻是趁著人多,摸一摸他的手呢。
大家卻未找到王右渠。
他居然沒來。
報喜官拿著榜,忙不迭往王右渠家裡去。
給解元報喜好彩頭啊,幾個衙役一窩蜂全去了,看熱鬨的考生、百姓也跟去了不少。
薛江意耐心等到張了榜,去榜前找自己的名字。
每閱過一個名字,他的心就往下墜一分,直到他在中間段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血液仿佛要衝破血脈一般,體內的欣喜漸漸壓不住了,他才在人群裡笑了笑。
接著心中泛出更多甜蜜的汁液,他真想親口將消息告訴元若靈,親眼看一看她為他歡喜,崇拜他的樣子。
……或者衝他發一發脾氣也好。
她偶爾就是這樣沒有道理,不管遇到好事還是壞事,總能找到踩他腳的理由。
小書童榮玲則外放許多,他高聲喊著:“中了!中了!少爺中了!”
薛江意讓榮玲小聲些,又去榜上找元若柏的名字。
一路看下去,絲毫不見元若柏名字的蹤影,他的心情漸漸也沒有那麼好了。
如果元若柏不中,元若靈會哭鼻子的。
大哭大笑最傷身。
他倒還是盼著她隻笑不哭得好。
薛江意終於在榜單末尾找到了元若柏。
雖然是最後一名,好歹也中了舉人,也是極大的喜事了!
元家的小廝也找到了主子的名字,連滾帶爬地闖出人群,忙不迭回去報喜。
元家幾位老爺都在家裡等著,眼看都要過時辰了,還沒來消息,這會兒可算等到了小廝回來。
小廝撲進堂內,跪下高聲道:“中了中了!”
元永平作為一家之主,此刻也有些失態地衝上前去問道:“中了幾個?”
小廝道:“中了一個!大爺中了!”
元若柏氣血直衝腦門兒,身子挺了半天才緩過勁兒。
尤氏大喜過望,當場哭了起來。
元老夫人喜色上臉,豪爽揮手:“賞!都賞!”
大房的人這回真是撒開了手賞,尤氏提前準備好的銀錁子一下子全撒了出去,下人們高興得像過年一樣。
這一陣子的熱鬨許久才過去。
元若柏這才知道,他竟然中的最後一名,頓時間臉色有些頹喪。
元永平稱心得不行了,他滿麵喜色地安慰著長子:“你才二十出頭就中了舉人,已經相當不錯了,想當年爹也是三十多快四十才中的進士。日後再勤勉些,你比爹要有出息。”
元若柏心裡好受了一些。
他妻子房中來人報了喜,大奶奶有身子了,剛剛滿三個月,因為月份還不大,之前一直瞞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