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元若枝登門拜訪平康長公主的時候,公主與聶延璋正在湖心小築上賞菊,萬林菊、桃花菊、白瓣檀心的木香菊,將小築裝點得花團錦簇。
輕紗帳幔迎風揚著,將花香與蕭瑟秋日裡賞花的閒情雅致,一並揚了出去。
元若枝還在岸邊長廊上,嘴角就已經彎了起來。
平康長公主遠遠瞧見元若枝,就知道是聶延璋請來的,她如今已經習慣了聶延璋這點小伎倆,且她自己也很高興元若枝過來,那樣好看的小娘子,哪怕隻是在花叢裡站著,都覺得滿心歡喜。
元若枝素來不領自己的丫鬟到長公主與太子跟前,便將玉璧與玉勾留在了岸邊,她自己提著籃子走到小築裡麵。
平康長公主一見元若枝手裡拿著東西,就問:“這是什麼?”
元若枝絲毫不意外,平康長公主根本就不知情,她扯下籃子上的綢布,笑著說:“這是臣女做的一些貼身之物……”
平康長公主知道元若枝繡工好,雖說宮裡出來的東西都是最好的,但哪裡能比得上元若枝的心意。
她正要去看,聶延璋突然出聲提醒:“姑母,您病了,該去吃藥休息了。”
平康長公主摸了摸自己紅潤的麵色,感覺自己好像沒病。
有病的是聶延璋。
她睨了聶延璋一眼,摁著自己的太陽穴說:“好像是又開始頭疼了……”
蘇嬤嬤扶著平康長公主回去“休息”。
聶延璋給元若枝倒了杯茶,說:“來都來了,嘗嘗孤新得的茶葉。”
元若枝看著顏色清淡的茶湯,聞著嫋嫋清香味,的確有些渴了,她嘗了一口,訝然抬眉:“虎丘茶?”
她又呷了一口,味覺記憶越發清晰,的確是虎丘茶。
聶延璋見元若枝難得露出歡喜的樣子,他彎著嘴角,又給元若枝的杯子裡添了茶水。
元若枝十分不舍得地嘗著第二杯茶,珍惜地說:“虎丘茶立夏之後才有,都是現摘現焙,殿下從哪裡得來的?”
因為難以保存,虎丘茶雖是茶王,但貢品裡麵都沒有這種茶。
聶延璋道:“摘下後用特殊的器皿保存下來,量的確不多,隻能喝到十一月,再往後就要等到明年立夏之後才有得喝。”
元若枝越發舍不得一口氣喝完。
聶延璋瞧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失笑道:“入口的東西而已,這般小心作甚?”
元若枝有些不好意思,她與聶延璋不同,元家隻是在京城都排不上名號的府邸罷了,像這樣的好東西,她很難嘗到。前世還是當昌平侯府主母的時候,在皇宮貴妃的宮裡喝過一杯。
雖隻有一杯,但這般襲人的香氣,喝過就很難忘記。
聶延璋自幼便是用著禦貢長大,衣食住行,五一不是最好。
他忽托腮瞧著元若枝,問道:“你很喜歡?”
元若枝坦然地說:“好東西誰不喜歡。”
聶延璋眨著眼很認真得問她:“想不想以後每天都能喝到虎丘茶?”
元若枝愣了一下,那得做中宮皇後才有資格天天喝吧!
彆說她跟皇宮根本就毫無瓜葛,就算有瓜葛,她也嫌累……
可能是前世太累了,如今越發消極,一想到有些事傷腦筋,還沒發生她就避而遠之了。
元若枝淡笑說:“不想。好茶日日喝,早晚會膩,最後也成了水一樣的滋味兒。不如偶然嘗到,終生難忘。”
聶延璋蹙了蹙眉頭,也就是說,如果拿天下所有的虎丘茶換她,她定是不肯的了。
聶延璋示意陳福去把剩下的虎丘茶全拿來。
陳福帶著虎丘茶過來,遞到元若枝麵前。
元若枝當然不願意收這般貴重的東西。
聶延璋把元若枝帶來的籃子提到自己麵前,說:“孤又不是白給你的,想來姑母也不差這點兒保暖的東西了,你換給孤好了。”
這怎麼能換!
一個價值千金,一個不過是小女兒家隨手做出來的東西,拿到市麵上也不過賣些碎銀而已。
元若枝伸手去奪回自己帶來的籃子。
聶延璋皺著眉頭,跟她搶了起來,還不滿地齜牙道:“你怎麼這麼小氣?”
不是她小氣。
真的不合適……
元若枝想到裡麵大紅大紫的料子,有些羞愧,她太小家子氣了,存心逗弄聶延璋,這下子好了,人家那麼大方地送她虎丘茶,她這一籃子的東西,現在怎麼好意思拿出手。
元若枝堅定地想將籃子奪了回來,垂頭說:“虎丘茶難得,殿下您自己留著吧!這個不能給您。”
聶延璋壓根不鬆手。
兩人雙雙抓著籃子,僵持了起來。
聶延璋揚唇笑了笑,有些不懷好意:“枝枝,你真不鬆手?”
元若枝正忖量著,聶延璋又想使什麼壞主意讓她放手。
聶延璋就盯著元若枝的手腕,舔了舔薄紅的嘴角。
元若枝立刻鬆了手,像是怕被狗咬似的。
“早放手不就好了。”
聶延璋把籃子抱到自己麵前,杜絕任何人再染指他的東西。
聶延璋又把一罐子虎丘茶往元若枝懷裡扔。
元若枝生怕罐子砸碎了,茶葉掉地上,下意識躥起身來,用雙手接住。
幸好幸好接住了,不然真是造孽……
兩人就這樣交換了“禮物”。
聶延璋倒是十分滿意。
元若枝卻很不自在地抱著茶罐子,仿佛拖著一萬斤重的鐵似的。
他送人東西的法子,真叫人膽戰心驚,送的東西也讓人十分惶恐。
聶延璋見元若枝一副欠了他巨債的模樣,不由得拿了顆蜜棗塞她嘴裡。
元若枝本能張開嘴,蜜棗的甜味瞬間在舌尖化開。
聶延璋問她:“什麼味道?”
元若枝輕輕地嚼了幾口,捧著茶罐子說:“甜的,很甜。”
聶延璋笑道:“以前吃過沒有?”
元若枝點頭,蜜棗又不是虎丘茶,哪裡沒得賣?
她當然吃過。
聶延璋卻說:“孤瞧你沒吃過甜頭。”
元若枝抬頭看著聶延璋。
聶延璋臉上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他的嗓音很清潤,很好聽,他說:“枝枝,隻是一罐子茶。拿好。”
元若枝緊緊地抱住了茶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