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長公主帳內。
元若枝看著外麵的雨,胸口悶悶的,前一世明明是聞爭燁連贏了兩場,這一世卻是魏鋒程贏了第二場。
她不知道事情發生了什麼變化,也不知道結果會如何。
元若枝低聲吩咐玉璧:“備馬。”
玉璧滿臉訝然,卻依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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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比試即將開始。
魏鋒程與聞爭燁領著各自的兵士,騎馬站在坐營官的營帳前。
坐營官從帳內出來,他並未打傘,也同他們一樣淋著雨。
他走到兩位主將跟前,淋了滿麵的雨水,抱拳道:“今日追隨二位的都還是幼官舍人營裡的孩子,請侯爺,世子爺,高抬貴手,早去早回。”
魏鋒程沒說什麼,隻瞧了聞爭燁一眼。
聞爭燁抬著下頜,向坐營官保證:“請放心,我一定毫發無損地都給你帶回來。”
坐營官道了謝,手持紅頭木槌敲響銅鑼,渾儀更漏也開始計時。
聞爭燁與魏鋒程紛紛帶兵入莊。
夜幕黧黑,下著一陣一陣的雨,整個莊子都變得煙霧朦朧,獵物更是難以看清。
在這種環境下,一支隊伍十二個人,一個人能打到兩隻獵物便很不錯了。
聞爭燁帶著兵士入林打獵,等到總數達到預期後,便就近集合兵士,追擊魏鋒程。
入夜之後的廝殺,才是真正好戲開場的時候。
聞爭燁身後有七個兵士,緊緊跟隨著他。
他們循著氣味,果然發現了魏鋒程。
魏鋒程帶著八個兵士,正在用同樣的手段捕捉獵物,見到聞爭燁來勢洶洶圍過來,他就知道不妙了——方法暴露了。
聞爭燁仰天大笑,語氣狂傲:“擒賊先擒王,給我抓魏鋒程!”
魏鋒程聞言色變,來不及捕獵了,慌忙吩咐他手下兵士:“不要怕!他們是你們在幼官舍人營的兄弟,不敢真傷你們,舉弓擋住他們!”
聞爭燁高聲道:“誰能傷到魏鋒程,出了皇莊,便可入我麾下,隨我南北征戰!以後老子有一口酒,就不會渴著弟兄們!”
聞爭燁從不搶手底下人的軍功,治軍嚴明為人又大方,入他麾下,乃是普通武官求都求不來的好前途。
幼官舍人營裡的小兵士們,頓時沸騰了。
“哇哇哇——”
“衝啊!”
連最小的一個兵士餘連,也扯著喉嚨喊了一嗓子。
魏鋒程眼見他這邊軍心潰散,便威脅道:“今日但凡有一個人未全力以赴,出了這片林子,我便斷了你們全家的前途!聞家久不在京城,本侯就不信,他還能十年如一日顧得了你們!”
八位兵士們自然是怕了魏鋒程的威脅。
聞爭燁這頭有人啐魏鋒程。
聞爭燁舉弓,搭箭。
漆黑的夜裡,微弱的火折子亮了一會兒又熄滅了。
卻僅僅是這麼一眨眼的功夫,他的羽箭便閃電一樣射了出去。
眼見聞爭燁起了殺心,魏鋒程往兵士身後躲了躲,那一箭便隻射中他的掌心,而未射中他肩頭。
羽箭貫穿掌心,魏鋒程疼得齜牙咧嘴,熱汗直冒。
可他知道,若非聞爭燁顧忌他這邊的兵士,這一箭他根本沒有躲掉的可能。
魏鋒程命一個兵士擋在自己麵前,當他的活“鎧甲”,便匆忙留下命令:“全部都往出口跑,沿途獵殺獵物,迅速脫戰!”
他要保命,也要儘量贏。
魏鋒程那頭的兵士們頓時四散而逃。
聞爭燁怕獵物數量輸給魏鋒程,帶了一些人去追,又命其他人繼續打獵。
雙方你追我趕,聞爭燁到底投鼠忌器,不想為一場比試傷及無辜,還是讓魏鋒程給跑掉了。
兵法雲,窮寇莫追。
聞爭燁又想起香魂姑娘的囑咐“點到即止,平平安安”,便吹響了哨子,集合所有兵士,一同上繳獵物,結束這場比試。
第三場比試時候未到,聞爭燁和魏鋒程在出口處再次碰了麵。
魏鋒程截斷了羽箭,簡單包紮了傷口,黑夜裡都不難看出,他臉色蒼白得嚇人。
這一場比試,他們贏定了。
聞爭燁問身後兵士:“人到齊了沒有?”
兵士逐一報數,卻發現少了一個。
聞爭燁回頭看過去,有人道:“世子,好、好像少了一個。”
“少了誰?”
兵士說:“少了餘連!”
聞爭燁努力回憶起那人的相貌,問道:“最小的那個?”
兵士說:“是。許、許是打獵的時候走失了。”
可哨聲響起,餘連應該聽到哨聲要歸隊了才對。
魏鋒程都驚了,比到這份上,他沒想到還能出這樣的變故。
他當即改變了主意,命令兵士:“回頭,繼續打獵!”
十一個兵士,通通騎馬重新深入皇莊。
不到迫不得已,將軍不會放棄任何一位士兵的姓名。
聞爭燁當機立斷:“你們七個,分頭去找人。你們三個,繼續打獵。”
十位兵士:“是!”
聞爭燁騎馬入林,尋找走丟的兵士餘連。
夜裡雨這麼大,餘連久久不歸隊,出意外的可能性更大,凶多吉少。
聞爭燁邊跑邊吹哨,馬匹遇到障礙物,跑得很不平穩,縱然他打小在馬背上長大,也顛得難受。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終於隱隱約約聽到微弱的呼喚聲。
聞爭燁大聲喊道:“餘連!餘連!餘連!”
隨後他聽到淺淺的哭聲從地底下傳來似的:“將軍,將軍,我在這裡……”
聞爭燁沿著聲音追尋,走到了在斷崖附近,他取出火折子勉強吹亮,就看到斷崖附近的地麵上,有很小的腳印,卻劃出了很長的滑痕。
他俯身看向崖下,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聞爭燁衝著斷崖喊了一聲:“餘連?”
餘連已經意識模糊,他在斷崖下虛弱應了一聲。
聞爭燁還能聽到餘連的聲音,說明餘連沒落到斷崖底下,他在崖下不深處就有落腳的地方。
但火折子不足以照到餘連所在,說明他掉的位置,還是有些深。
聞爭燁沒帶繩子,便問道:“下麵地勢如何?離崖上多高?你受傷沒有?”
餘連強撐著回答:“將軍,我這裡很寬,離崖上約有一丈多高。”
一丈多高,那便有些高了。
聞爭燁自己爬上來沒問題,但帶著人便不行,尤其下雨天,崖璧濕滑,更危險。
他得先回去拿繩子。
聞爭燁猛然想起香魂姑娘的囑咐,不要墮馬。
躍上馬背前,他猶豫了一下,更加仔細觀察腳下情形。
突然間,一聲驚雷,直直從天邊劈到他身後的樹木上,參天大樹四分五裂轟然倒下。
馬匹受驚,揚蹄長嘶,聲音淒厲可怖。
“籲——”
“籲——”
聞爭燁勒緊韁繩使馬匹穩定下來,馬兒卻完全不聽使喚,躁動地扭動著身子。
雨天地滑,馬蹄在斷崖邊踩空,哀鳴一聲跌落下斷崖。
聞爭燁被撞了一下,幸而他身手矯健,並未受傷,隻有腿上有些肉疼。
聞爭燁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中穩住心神,同斷崖下的餘連道:“你在這裡待著,我回去拿繩子,很快回來。”
餘連抽噎著說:“將軍,我、我受傷了,傷了腿。”
聞爭燁麵色凜然問道:“傷了腿的什麼部位?傷了多長時間?”
餘連哭得不能自已:“將軍,我被石頭壓著左腿,動不了,我推不開石頭。我不知道多久,傷了很久很久很久。”餘連感覺到自己的力氣一點點在被抽乾,嗓音也變得嘶啞:“將軍,我好疼,我會死麼?將軍,我還能見到我娘嗎?”
聞爭燁掐算了時間,這個很久,很有可能已經有兩刻鐘。
若一直被石頭壓著腿,那條腿可能血脈不通,會廢。
來不及去拿繩子了,聞爭燁想先下去救人。
聞爭燁將火折子給餘連。
餘連勉力吹亮火折子。
幽幽火光在下麵亮起來,聞爭燁隱隱約約看到小小的一道身影。
他大約知道了下麵的距離,便忍著疼,跳到餘連所在處,費勁地推開了壓著餘連左腿的大石頭,又檢查了餘連的腿,慶幸地發現骨頭並沒有斷。
但餘連渾身滾燙,燒得厲害。
聞爭燁扶著餘連站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問道:“還有力氣嗎?”
餘連狠狠扇了自己兩個耳光,努力睜開眼說:“將軍,我有。”
聞爭燁把哨子給了餘連,他蹲下|身,直接把餘連抗了起來,將餘連頂到最高處。
餘連下意識抱緊聞爭燁的腦袋,臉色煞白,腦子嗡嗡作響。
聞爭燁聲音低啞地說:“崖壁上有凸起的岩石可以攀爬,爬上去。”
餘連驚慌問道:“將軍,可是您怎麼辦?”
聞爭燁臉都憋紅了,啞聲道:“你蠢啊?邊跑邊吹哨子叫人帶繩子過來。”
餘連懵懵答道:“哦哦,好好,好。”
聞爭燁咬緊牙關,拚儘力氣,雙掌拖著餘連的腳底,將人順利送了上去。
餘連本想騎馬快點去找人救聞爭燁,才上馬背沒騎多久,整個人就昏倒了,直挺挺從馬背上摔下來。
斷崖下,聞爭燁爬不上去,隻能坐在斷崖邊等人來。
這一場比試,卻不知道輸贏如何了。
他自嘲著想著,他答應香魂姑娘的事情,居然沒有做到。
向來在軍中說一不二的他,竟無法實現給一個姑娘的小小承諾。
枉他叱吒沙場,張狂十多年,折在了一個姑娘的手裡。
雨夜之中,一些都變得迷離夢幻。
聞爭燁張了張唇,泥土從崖壁上滑下來,落到他嘴巴裡,腥得很。
恍惚間,他看到了一抹白色輕紗落到他麵前。
聞爭燁不可置信地伸手揭開了她的輕紗,頃刻間眼睛都睜圓了:“是你,竟然是你……元姑娘。”
他就說他們見過。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稍微修改了下大家說的bug地方。
這一章是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