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三合一)(1 / 2)

第一百一十四章

恪王謀逆之後,死傷無數,如今建興帝也去世了,百姓的喪事遇上國喪,京城之中一片哀嚎之聲。

聶延璋換了一身喪服。

月怡公主來東宮見他時,未換喪服,甚至刻意穿了豔紅的衣裳。

聶延璋抬頭打量她一眼,說:“去換喪服吧。”

月怡公主撲上去捶打他,不甘地問:“為什麼讓他死!為什麼讓他這麼輕易就死了!他憑什麼!他不知道母後在冷宮過的什麼日子,他不知道星怡過的什麼日子,他也不知道他傷你傷得多深,他甚至……甚至……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我……他不知道……皇兄……他什麼都不知道,他憑什麼就這麼死了……”

她跪坐在地上,嗚咽起來。

她恨那個人,可她也知道,那個人是她父皇。

聶延璋扶著月怡站起來。

月怡公主半靠在他身上,拽著他的衣袖抽噎著問:“為什麼不讓我親手殺了他……皇兄,我好難受,我好累,我好痛,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聶延璋摸了摸月怡公主的腦袋,淡笑著說:“殺了他也會難受。好了,乖,去換喪服吧。換好了,一起去接母後出冷宮。”

月怡公主點了點頭。

秋茵、聞洛過來扶她。

月怡公主一走到自己的寢宮,便覺得頭暈,不是星怡要出來的那中暈,而是帶著惡心的暈,胃裡翻江倒海,她很想吐。

月怡公主乾嘔了起來,扶著廊下的欄杆嘔了好幾下,什麼都沒吐出來。

秋茵過去給她順背,聞洛托著她的胳膊,免得她摔倒。

月怡公主站定了,推開他們倆,踉踉蹌蹌往內室裡去。

皇兄說,殺了他也會難受……可是皇兄殺了父皇啊,難受的人,不就是皇兄了麼?本該是她來受這苦楚,她就是為父皇來的,也該因他而去,皇兄何苦一個人都受了呢。

大仇得報,可是她並沒有預想之中的輕鬆和解脫,她好茫然,好窒息,仿佛浸在無邊無儘的水中,一點也喘不過氣來。

她腳下越發輕飄飄,似要飛起來似的……

她成仙了,或許她本就是仙,人間的惡鬼死了,她就要飛走了。

“公主!公主!”

秋茵抓著門欄大喊:“聞洛!公主暈倒了,快來幫忙!”

聞洛影子一樣躥進來,抱起摔倒的月怡公主,放到榻上,急急地說:“你去請禦醫,然後稟報給殿下。”秋茵連忙往外跑去。

聞洛掐著月怡公主的人中,卻仍舊不見她醒來。

他用指腹輕輕抹去她臉頰垂落的淚水,語氣也輕輕得像是怕驚擾了她:“好公主,這都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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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延璋聽說月怡公主昏倒了,便同陳福說:“讓禦醫好好診脈,讓宮人好好照顧,孤自己去迎接母後出宮吧。”

陳福說:“奴婢也跟著去吧,皇後幽靜多年,身體孱弱,唯恐殿下一個人照顧不過來。”

聶延璋默許了,帶著陳福和一眾侍衛,去了冷宮。

喬貴妃之前帶了幾個侍衛,躲進了冷宮,如果不出意外,她當會挾持廢後韓嫣然。

聶延璋命人打開冷宮大門的時候,果然有一間屋子是關著的,喬貴妃帶了人,將韓嫣然一起困在裡麵,同生共死。

陳福帶了侍衛團團包圍那間屋子,高聲說:“逆王已然誅殺,罪臣全部伏法!裡麵的侍衛快快就範,太子饒你們不死。”

侍衛們餓了好幾日,已經出氣多進氣兒少。

喬貴妃也知道大勢已去,早有些癲狂之狀了。

幾個侍衛聽說太子大赦,各個都放下了武|器,接連開門出來。

喬貴妃在裡麵用嘶啞的喉嚨罵人。

聶延璋一抬手,陳福身後的侍衛便將喬貴妃身邊的侍衛抓了起來。

沒多大功夫,喬貴妃長嘯了一聲,便沒了生息。

陳福一著急,喊道:“哎喲,皇後娘娘——”

緊接著,韓嫣然手裡握著一柄磨尖了的鐵杵,摸索著出來。

到底是將門之女,便是冷宮幽禁十年,也沒廢了韓家的功夫,以眼盲之態亦殺了喬貴妃。

韓嫣然身上衣衫破舊,白色發絲淩亂,臉上十分臟汙,眼見這十年裡衰老的厲害,縱然比皇帝小了十幾歲,卻也沒留存半點風韻,已然老態龍鐘。

她的眼眶裡又沒了眼珠,黑沉的眼皮皺軟地陷進去,像兩個黑洞,可怖又可悲。

陳福驚駭地回過神來,帶頭跪下道:“奴婢拜見皇後娘娘。”

一側侍衛與宮人亦跪喊“皇後娘娘。”

韓嫣然雙手前伸,摸索著前進,口中喚道:“璋兒,璋兒……你做到了,你做到了。母後終於等到你了。”

聶延璋撥出她手中帶血的鐵杵,啞著喉嚨說:“母後,兒子來接您出去了。”

韓嫣然摸了摸聶延璋的臉,淚流不止:“母後已經看不到你的長相了,我兒好雋秀……你妹妹呢?她怎麼不來接本宮。”

聶延璋拿下韓嫣然的手,說:“宮中事情太多,她病了,在休息。”

韓嫣然笑著點點頭:“好,好,等她病好了,本宮去看她。”

聶延璋牽起韓嫣然的手,說:“母後,咱們回去吧。”

韓嫣然哭著點頭:“好,好,回去。我們回去。”

聶延璋先將韓嫣然安置在了坤寧宮。

喬貴妃因是逆王之母,也參與了謀逆之事,便同逆王一並處理,除名皇室,不入皇陵。

喬家人也一並以謀逆之罪處之。

唯獨還有一個七公主聶書盈不知下落。

月怡公主早就交代過,等抓到了聶書盈,她可要好好羞辱一番,替星怡公主出一出這麼多年來受的氣。

陳福尤其上心,著令人全城搜捕。

消息是在韓嫣然出冷宮的次日傳進宮裡的,七公主聶書盈找到了,但是也隻剩個不堪的屍體了。

陳福親自去稟的月怡公主:“……七公主不知道叫什麼人□□了,死的赤身|裸|體的。”

月怡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想過聶書盈會死,但是沒想到會這樣死,她甚至有些生氣:“她是公主,誰敢這樣對她!”

陳福歎氣說:“那些天兵荒馬亂的,誰知道軍隊裡混了什麼歹徒,七公主又是個張揚性子,沒準兒逃命的路上,人家還不知道她是公主,她就自己先聲張上了。那些個兵士哪裡見過公主?”

月怡公主又感到惡心。

她好恨聶書盈,可是她並不想聶書盈這樣死。

秋茵見她要坐起來,連忙來扶。

月怡公主起身又彎腰吐起來……

秋茵責怪道:“陳內官怎的口沒遮攔,什麼話都跟公主說!這可是公主,不是皇子!”

陳福自己打自己嘴巴子,賠罪道:“怪奴婢,怪奴婢,秋茵姑娘不要生氣。奴婢這是將公主當殿下的左膀右臂了,忘了分寸。日後太平了,這些事也不要公主操心了,奴婢再也不說了。”

月怡乾嘔半天吐不出來什麼,擦了擦嘴說:“你彆怪陳福。本宮想知道,本宮也該知道,若不是皇兄勝了,落得那個下場的,恐怕就不是七公主了……”

聞洛攥緊了手中佩刀,低聲說:“不會的。奴不會讓公主被欺負。”

陳福又說:“公主,殿下已接了皇後回坤寧宮,也已著禮部準備在殿下登基大典之後,封皇後為皇太後。公主可要先去見一見皇後?”

月怡公主不由自主握緊了秋茵的手。

其實……她壓根就沒跟母後相處過太久,皇兄是她和星怡的皇兄,但是母後並不是她跟星怡兩人的母後,隻是星怡一人的母後。

月怡公主說:“你先回去吧,本宮休息好了再過去。”

陳福應了一聲,立刻去回話了。

月怡公主拉著被子躺下,“睡”了一覺,換星怡過去見皇後,想必能重新見到自己的母親,她一定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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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公主遭□□而死的消息,聶延璋下令不讓外傳,涉及皇家顏麵,連史書中也不會落筆的。

但風聲到底傳了出去。

喬家素日裡樹敵過多,聶書盈猖狂跋扈,不少貴女受過她欺負。

貴女們年紀小,閱曆淺,根本不知道受辱而死是什麼個慘狀,隻知道自己的仇恨得報,私下裡都高高興興地議論著,說聶書盈慘死實屬活該。

元若靈不知道打那兒聽了消息,跑去跟元若枝說,她陪著家族共同經曆過這一遭,到底沉穩了許多,也有了憐憫心,歎了口氣說:“我雖盼望她下場不好,不過那些賊子也太不是東西,連公主都敢……”

元若枝正替老夫人抄寫佛經,好去靈前燒了,這會兒卻遲遲不下筆。

元若靈喊她:“枝姐姐?想什麼呢!”

元若枝回過神,神色淡淡地說:“沒什麼,隻是想著,她當時有沒有想著自裁。”

元若靈小聲說:“那當然是求死不能了……”

元若枝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前一世聶延璋為此才要親手掐死星怡和月怡公主,否則敗將的親眷就是這樣的下場。

姐倆沉默了半晌,跳過了這個話題。

物傷其類,兩人都是良善之人,並不願意慶幸女子受辱死去。

天色漸晚,姐倆兒帶了佛經去老夫人靈前燒紙守靈。

白日裡,來吊喪的人非常多,平日不大來往的人家,也都帶了名帖跟厚禮來,顯然是知道元永平在這一戰中有功,過來巴結的。

縱然元永平兄弟三人要守孝三年,宮裡來的賞賜卻不假,可見太子心中是有元家的。

平康長公主也托人特地來了元家一趟,還交代說,等國喪完了,再請元若枝過府相敘。

一段日子後,老夫人出殯下葬了。

頭七三七漸漸的也過了。

建興帝入了皇陵安葬,新帝登基大典也已完成,聶延璋順利繼位,封生母韓嫣然為皇太後,平康長公主為平康大長公主。

除了與恪王交好的皇親皆已處置,和戰亂之中死去的四皇子,其餘皇子公主都加封之後按製對待。

如今還有些逆臣未判,尚且在等錦衣衛搜羅齊全了證據,三司會審之後再發落。

夏去秋來,秋來又走,眼見是要入冬了。

天氣一天天的冷下來,元若枝和元若靈一起在人語堂裡做繡活兒。

玉璧暖了兩個手爐過來。

元若枝和元若靈才停了手裡的針線,溫媽媽就來了,自從老夫人去世後,元家的三位老爺都感激她,便留她繼續幫尤氏的忙。溫媽媽尚且精神矍鑠,求之不得,便還管著府裡的事情。

“兩位姐兒,家裡來客人了,你們換一換衣服,一起去花廳裡吧!”

元若枝起身問道:“什麼客人?”

家裡人都還在守孝,大伯父明文規定不許任何人出去參加宴飲,平康大長公主早在府裡搭了戲台子唱起了新戲,來請了好幾次,她都以守孝的理由給推了,這時候家裡會來什麼客人呢?還在花廳裡請客。

元若靈是懶得去了,她都沒站起來,手還拿著繡繃,抬頭說:“誰請的客人?父親的?”

溫媽媽饒有深意地笑笑:“好姐兒,都是自家人,不過來的人多,你快回去換衣服吧!”

元若枝聽出些意思,摸著元若靈的肩膀催促說:“你就彆回去了,換了我的衣服一起過去吧。”

元若靈不明白這兩人打什麼啞謎,但她現在很聽元若枝的話,起身就去換了衣裳。

姐妹兩人一起去了花廳,東西暖閣裡各擺了兩桌,薛江意就坐在東暖閣裡,跟元永平和元若柏他們坐一桌。

元若靈喜得差點衝進去,好歹元若枝拉了她一把,她扭頭眼睛都紅得流淚了,激動地小聲說:“他來了……怎麼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現在府裡守得格外嚴,我見鄧掌櫃一麵都難如登天,他怎麼提前告訴你?好了,快去給你父親兄長請安,順便見一見你的他吧……”

元若枝輕輕推了元若靈一下。

元若靈就這麼冷不丁撞了進去,絞著帕子站在門口,眼裡藏了千言萬語。

薛江意立刻站了起來,朝她作揖。

元若靈扭扭捏捏回了個禮,便向父兄行禮。

元若柏笑吟吟站起來說:“靈姐兒,快過來。”

元若靈走過去,心裡想著,今天家裡像是有什麼事發生似的。

元若柏也沒賣關子,他說:“還不同你的……同他道個喜。朝中正缺人,薛舉人已經排上官差了。”

元若靈一喜,恨不得拿酒杯敬薛江意,到底隻是福了福身子,羞澀地說:“恭喜郎君。”

兩人許久不見,薛江意眼珠子粘在元若靈身上似的,緩緩地說了聲“多謝”,生怕說完了這句話,沒機會說下句。

元永平捋胡子同元若靈說:“江意任了職是好事,你姑父也要升了,你姑姑下了帖子說今天過來,家裡正守孝。不宜鋪張,但是喜事也不能不慶祝,爹就想著兩件喜事一起慶賀了。一會兒你姑姑、姑父來了,彆忘了同他們也道喜。”

元若靈點了點頭,和薛江意在吵擾的人群裡對視了幾眼,便依依不舍去了西暖閣裡,跟女眷們一起。

元若枝老早就聽到那頭說的話了,等元若靈一入座,就舉杯給她道喜。

元若靈美滋滋地喝了喜酒,大著膽子在元若枝耳邊說:“還沒到你道喜的時候呢。”

元若枝掩麵而笑,私底下掐她胳膊說:“你膽子忒大!敢讓你母親知道嗎?”

元若靈躲開了說:“叫我母親知道,立刻給你也做媒,讓你跟我一起嫁出去!”

元若枝笑而不語,她這正守孝呢,聶延璋也正守孝,她想嫁還要些日子。

元若靈低聲地說:“姐姐,表姑姑父今天也要來,表哥們也要來……我看表哥跟你正好年紀相當,難保表哥不相中你。”

元若枝還沒說上話呢,元若靈又說了:“不過我瞧著表哥是比不上穆國公世子了,要我說,世子已是頂好的人了,你真要嫁就嫁世子吧……”

元若枝沒理她的渾話。

而且……這頂好的人,倒也未必是世子了。

既然提起姑家的表哥,等到姑表哥來的時候,元若靈難免不多給些眼神,拉著元若枝也細細端詳了人家,年輕的表哥許久沒見過舅舅家的表妹了,一下子倒害羞了起來。

遠遠看去,年輕的郎君跟小娘子臉上的笑容,就像樹上剛結出來的果子,青澀卻鮮嫩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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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延璋在禦書房裡聽說了元家宴客的事之後,臉色陰沉沉的,尤其是知道元若枝不知道從哪來蹦出來個適齡的表哥,臉色就更難看了。

陳福小心打量著,把內閣裡的折子遞了上來。

聶延璋翻開一看,越發惱火,抬手就揮走了手上的折子。

陳福連忙撿了折子還過去,勸著說:“皇上,您彆氣壞了身子。”

聶延璋冷笑說:“你自己看看折子上寫的什麼東西!”

陳福掃了一眼,靜悄悄合上,沒說話。

不怪皇上生氣,新帝這才剛坐上龍椅,朝中略平靜了一些,城中百姓家的喪事都還沒過完,從那場恪王之亂中平安活下來的官員已經開始內訌,趁著朝中缺人的時候,四處安插自己的人手,甚至想染指皇後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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