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宴鴻門張良保駕毀龍窟項羽焚宮(2 / 2)

項伯道:“將軍不要錯怪好人,宮中奇珍異寶,乃始皇費數十年心血,始得聚此深宮,沛公一絲不取,何必單取那個玉璽。或是乘亂遺失,也未可知。”

陳平此時,一則恨項羽居心殘忍,稍攖其怒,性命就要難保,此等主子,伴著很是危險;二則看沛公手下文有張良,武有樊噲,如此忠心事主,則沛公之待人厚道可知,已存暗中幫助之意;三則近與項伯引為知己,項伯所言,無不附和。他見項羽因為玉璽一事,似乎又要不利沛公,忙也來接口對項羽道:“玉璽雖可寶貴,惟天子可用。沛公連秦王之職尚未到手,要這玉璽何用?”

項羽聽了,始不疑心沛公。便立即下令,有藏匿玉璽不獻者,誅三族。有呈出者,封萬戶侯。後來找尋許久,仍沒下落。誰知真的已為沛公取去。沛公彆的貴重東西,可以割愛,他居心想代秦而有天下,豈肯不將這樣東西拿去的呢?這是後話,此刻不必說。

且說項羽當時一麵尋找玉璽,一麵複將沛公驅散的那班妃嬪宮女全行尋回。除已早經逃脫,或是自縊的外,所餘的命站東邊。原定由他親自一個個的挑選,揀出才貌雙全的擬留己用。嗣由範增獻策,說道:“那班嬪妃,都是曾經服伺始皇、二世、子嬰過的,內中難免沒有忠烈之婦。若是身懷利器,拚死代秦室報仇,一時忽略,竟被他們乘隙行弑,那還了得。最好是褫去衣裳,裸身揀挑,方為穩妥。”項羽聽了大喜,真的如此辦理。當時選了十成之五,留入宮帳。其餘五成,方始分賞有功的將士。從前被沛公幸過的趙妃吹鸞、冷妃梅枝他們兩個,或為項羽所留,或為將士所得,或已逃亡,或已自縊,或為沛公私下攜去,無從根究。惟日後漢宮嬪妃中,並無二人名字,未便冤枉沛公,隻好作為疑案。

當日項羽辦過此事,就此回營,對於所留妃嬪,毋庸細述。獨有他部下的那班文武將吏,個個自命有功,雖然項羽也將己所勿欲,施於他人。那班將吏,可是上行下效,哪肯安穩過去。早在屠殺民間的當口,先揀美貌的婦女,各人留下不少。內中有一個名叫申侯的,他本是項羽的嬖臣,天生好色,無出其右。他一入鹹陽,先帶了兵卒,按戶搜查,後來查到一位姓秦的都尉家中。這位都尉也是二世的嬖人,年才弱冠,貌似美婦。家中妻妾,竟達三四十人之眾。嫡妻趙姬,即趙高的侄女,貌似西施,淫如妲己。夫妻二人,都被二世幸過。這天躲在家中商議,正思揀些珍寶,孝敬項羽,還想做個楚臣。不料已被申侯查至,一見他夫妻二人,都是尤物,吩咐手下兵卒,先把他們二人看住,防其覓死。然後將他的府上所有珍寶,取個罄儘。又見還有三四十個美麗的姬妾,便在當場汙辱他們。內中無恥的,隻想保全性命,也不管他們的丈夫嫡妻尚在麵前,爭妍獻媚,無事不可依從。內中也有幾個貞烈的,不肯受汙,當場破口大罵,頓時惹動那位申侯之氣,便把他們一個個的剝皮剖肚,送入陰曹。當時那位秦都尉眼見他的愛姬這般慘死,未免流下幾點傷心之淚。誰知更是惹動申侯火上加火,立命一班兵卒,把他們夫妻姬妾,由大眾汙辱而死。臨走的時候,還放上一把野火,非但房屋化為灰燼,連那些死體,也變作焦炭,慘無人道,算亙古未有之事。為甚麼這樣說他呢?因為這位申侯,究是楚軍中的將士,堂堂節製之師,那可比於盜賊,當時一班將吏,與申侯行為類似的也不在少數,記不勝記,隻好單寫申侯一人,以例其餘罷了。項羽手下有了這些人物,焉得不敗?若拿沛公部下的張良、蕭何、曹參、樊噲、夏侯嬰那一班人比較起來,沛公這人,真好算得馭下有方的主帥了。矮子裡麵揀有長子,他得有天下也不慚愧。項羽手下的人,如此凶狠,閱者聽了,未免要疑不佞在此亂嚼舌頭,形容過分。豈知項羽所做的事情,還要可怪呢!

項羽那天回營之後,不知怎的,一時心血來潮,竟將鹹陽宮室,統統付諸一炬。不管甚麼信宮極廟,及三百餘裡的阿房宮,說也太狠,全部做了一個火堆。今天燒這處,明天焚那處,煙焰蔽天,灰塵滿地。一直燒了三個月,方才燒完,可憐把秦朝幾十年的經營,數萬人的構造,數千萬的費用,都成了水中泡影,夢裡空花。項羽還不甘休,又令二三十萬兵士奔至驪山,掘毀始皇的墳墓,收取墳內的寶物,輸運入都,又足足地忙了一個月,隻留下一堆枯骨,聽他拋露。本來鹹陽四近,是個富庶地方,迭經秦祖秦宗儘情搜括,已是民不聊生。此次來了一位項羽,竟照顧到地底下去了。大好鹹陽,倏成墟落!項羽一時意氣,任性妄行,也弄得滿目淒涼,沒甚趣味起來。於是不願久居,即欲引眾東歸。

忽然有一個韓生進見,力勸項羽留都關中。他的主張是關中阻山帶河,四塞險要,地質肥饒,真是天府雄國,若就此定都,正好造成霸業。項羽聽了搖頭道:“富貴不歸故鄉,好似衣錦夜行,何人知道?我已決計東歸,毋庸申說!”韓生趨出,顧語他人道:“我聞諺雲,楚人沐猴而冠,今日果然有驗,始知此話不虛。”不料有人將此語報知項羽。項羽即命人將韓生拿到,把他洗剝乾淨,就向一隻油鍋裡噗咚的一聲丟了下去,用了烹燔的方法,把韓生炙成燒烤。項羽獰笑一聲道:“教他認識沐猴而冠的人物。”

他既烹了韓生,便想起程。轉思沛公尚在灞上,俺若一走,他必名正言順地做起秦王,如何使得。不如報知懷王,逼他毀約,方好把沛公調往他處,杜絕後患。立刻派人東往,密告懷王,速毀前約。誰知去人回報,懷王不肯食言,仍將如約二字作了回書。項羽接了此書,頓時怒發衝冠地召集諸將與議道:“天下方亂,四方兵戈大起,俺項家世為楚將,因此權立楚後。仗義伐秦,百戰經營,全出在俺叔侄二人之手以及諸將的勳勞。懷王不過一個牧牛小童,由俺叔父擁立,暫畀虛名。誰知他竟敢恩將仇報,擅自作主,妄封王侯。今俺不廢懷王,乃是俺全始全終的大量。諸君披堅執銳,勞苦功高,怎好不論功行賞,裂土分封?鄙意如此,諸君以為如何?”諸將聽得有封侯之望,自然眾口一辭,各無異議。項羽又道:“懷王不過一王位,怎好封人家為王呢?俺思尊他為義帝,我等方可為王為侯。”眾將又哄然稱是。項羽遂尊懷王為義帝,另將有功將士,挨次加封。忽然想到沛公,難道真個封他為秦王不成!沒有主意,隻得仍請範增前來商議。

範增自從鴻門一宴之後,負氣不發一言,本想他去,又舍不得幾年勞績。若真是走了,恐怕項羽一旦得誌,豈不白白地效勞一場麼?連日正在躊躇,忽見項羽召他商議大事,自然欣然應命,也不敢再搭他的臭架子了。當時見過項羽,項羽便與他密議道:“俺欲大封功臣,彆人都有辦法,惟有劉季,實難安插,請君為俺一決!”範增聽了,掀須微笑道:“將軍不聽增言,鴻門宴上不殺劉季,大是錯著。今日又要將他加封,真是後患。”項羽道:“劉季無罪,貿然殺他,天下必要說俺不義。況且懷王力主前約,俺有種種為難,君應諒我!”範增一聽項羽說得如此委婉,自己已有麵子,隻得替他出了一個壞主意道:“既是如此,不如封劉季為蜀王。蜀地甚險,易入難出。秦時罪人,往往遣發蜀中,封他在那裡,也好出出心頭惡氣。況且蜀中本是關中餘地,也算不負懷王之約。”項羽聽了,甚以為是。範增又道:“章邯、司馬欣、董翳三人,皆秦降將,最好是封他們三人分王關中,堵住劉季出來之路,三人定感我公,儘力與劉季作對,我們就是東歸,也好安心。”項羽大喜道:“此計更妙,應即照行。”項伯得了此信,忙派人密告沛公。

沛公聽了大怒道:“項羽無理,真敢毀約麼,我必與之決一死戰!”樊噲、周勃、灌嬰等人,亦皆摩拳擦掌,想去廝殺。獨有蕭何進諫道:“如此一來,大事去矣!”沛公道:“其理何在?”蕭何道:“目下項羽兵多將眾,我非其敵,隻有緩圖。蜀中天險,最後我們養精蓄銳,進可攻、退可守。何必著急,隻圖目前泄憤呢!”沛公聽了,怒氣漸平,因問張良,張良亦以蕭何之言為是。但請沛公,厚賂項伯,使他轉達項羽,求得漢中地更妙。沛公依議,項伯既得厚賂,更加相助。項羽因項伯之言,果然將漢中地加給沛公,封為漢王。以後書中,不稱沛公,直稱他為漢王了。正是:

國號他年稱漢字,王封今日亦關中。

不知漢王受封之後,何時入漢,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