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私燒棧道計聽言從暗渡陳倉出奇製勝(2 / 2)

田安封為濟北王,都博陽。

韓王成封號如昔,仍都陽翟。

義帝看畢,怎敢道個不字,隻得命左右繕就,發了出去。項羽又另撥三萬人馬,托詞護送漢王劉邦,西往就國。此外各國君臣,一律還鎮。

漢王一日奉到義帝所頒的敕旨,就從灞上起程,因念張良功勞,賜他黃金百鎰,珍珠二鬥。良拜受後,偏去轉贐項伯,並與項伯、陳平作彆之後,親送漢王出關。就是各國將士,也慕漢王仁厚,竟有情願跟隨漢王西去,差不多有數萬人之眾。漢王並不拒絕,一同起程。

及至關中,張良因欲歸韓,即向漢王說知,漢王無法挽留,隻得厚贈遣令東歸。驪歌唱處,二人都是依依不舍。張良複請屏退左右,獻上一條密計,漢王方有喜色。張良拜辭去後,漢王仍然西進。不料後隊人馬,忽然喧嚷起來。漢王便命查明報知,即有軍吏入報道:“後路火起,聞說棧道都被燒斷。”漢王假作驚疑,但令部眾速向前行,說道:“且到南鄭,再作計議。”部眾不解,隻得遵令前進。旋聞棧道是被張良命人燒斷的,免不得一個個的咒罵張良,怪他斷絕歸路,使眾不得回轉家鄉,此計未免太忍。誰知張良燒斷棧道,卻是寓著妙計,一是哄騙項羽,示不東歸,讓他放心,不作防備。二是備禦各國,杜絕他們覬覦之心,免得入犯。張良拜彆漢王時的幾句密話,正是此條計策。漢王早知其事,當時不過防著部眾鼓噪,所以隻令飛速前進。

到了南鄭,眾將見漢王並無其他計議,方知受紿,但也無法。旋見漢王拜蕭何為丞相,將佐各授要職,便也安心。內中有一韓故襄王庶子,單名一個信字,曾從漢王入武關,輾轉至南鄭,充漢屬將,因見人心思歸,自己惹動鄉情,便入見漢王道:“此次項王分封諸將,均畀近地,獨令大王西徙居南鄭,這與遷謫何異?況所部又為山東人居多,日夜思歸。大王何不乘鋒西向與爭天下,若再因循,海內一定,那就隻好老死此地了。”漢王不甚睬他,隨便敷衍幾句,即令退出。過了幾天,忽有軍吏入報:“說是丞相蕭何,忽然一人走出,不知去向,已三天了。”漢王大驚道:“丞相何故逃去,莫非他有大誌麼?”說完,便命人四出追趕,仍無下落。

漢王隻急得如失左右手,坐立不安起來。正是著急之際,忽見一人踉蹌趨入,向他行禮,一看此人,正是連日失蹤的那位蕭丞相。一時心中又喜又怒,便佯罵道:“爾何故背我逃走?故人如此,其他的人,尚可托付麼?”蕭何道:“臣何敢逃,乃是親去追還逃走的人。”漢王問所追為誰?蕭何道:“都尉韓信。”漢王聽了複罵道:“爾何糊塗至此,我自關中出發,逃者不知凡幾,爾獨去追一個韓信,這明明是在此地欺我了。”蕭何道:“彆人逃去一萬個,也不及韓信一個。韓信乃是國士,舉世無雙,怎好讓他逃去。大王若願久居漢中,原無用他之處,若還想這個天下,除他之外,真可說一個人沒有了。”漢王聽了失驚道:“韓信真有這樣大才麼?君既如此看重韓信,我準用他為將。”

蕭何搖首道:“未足留他。”漢王道:“這來我便用他為大將。”蕭何喜得鼓掌,一連的說了幾個好字。漢王道:“如此,君可將韓信召來,他曾來勸我舉兵西向,我因不知為何如人,故未與議。”蕭何道:“那個韓庶子信,並非我說的這位韓信。大王既想用這位韓信。豈可輕召,拜大將須要齊戒沐浴,築壇授印,敬謹從事。”漢王聽了大笑道:“我當依爾之言,爾去速辦。”

不佞且趁蕭何築壇的時候,抽出空來先把這位韓信的曆史敘一敘。原來韓信是淮陰人氏,少年喪母,家貧失業。雖然具有大才,平時求充小吏,尚且不得,因此萬分拮據,往往就人寄食。家中一位老母,餓得愁病纏綿,旋即逝世。南昌亭長,常重視之,信因輒去打攪,致為亭長妻見惡,晨炊蓐食,不給他知。待他來時,堅不具餐。他既知其意,從此絕跡不至,獨往淮陰城下,臨水釣魚。有時得魚,大嚼一頓,若不得魚,隻索受餓。有一日,看見一位老嫗,獨在那兒瀕水漂絮。他便問那位老嫗,每日所得苦力之資,究有幾何。老嫗答道:“僅僅三五十錢。”他又說道:“汝得微資,尚可一飽?予雖以持竿為生,然尚不及汝之所入,穩當可靠。”那位老嫗,見其年少落魄,似甚憐憫,從此每將自己所攜冷飯分與他去果腹。一連多日,他感愧交加,向這位漂母申謝道:“信承老母如此厚待,異日若能發跡,必報母恩。”漂母聽了,竟含嗔盯叱道:“大丈夫不能謀生,乃至坐困,我是看汝七尺須眉,好似一個王孫公子,所以不忍汝饑,給汝數餐。何嘗望報。汝出此言,可休矣!”說完,攜絮徑去。他碰了一鼻子灰,隻是呆呆望著,益覺慚愧。他便暗忖道:“他雖然不望我報,我卻不可負他。”無如福星未臨,命運多舛,仍是有一頓沒一頓的這樣過去。他家雖無長物,尚有一柄隨身寶劍。因是祖傳,天天掛在腰間。一日無事,躑躅街頭,碰著一個屠人子,見他走過,便揶揄他道:“韓信,汝平日出來,腰懸寶劍,究有何有?我想汝身體長大,膽量如何這般怯弱?”

韓信絕口不答,市人在傍環視。屠人子又對眾嘲他道:“信能拚死,不妨刺我,否則隻好鑽我胯下。”邊說邊把他的兩胯分開,作騎馬式,立在街上。韓信端詳一會,就將身子匍伏,向屠人子的胯下爬過。市人無不竊笑。韓信不以為辱,起身自去。嗣聞項梁渡淮,他便仗劍過從,投入麾下。梁亦不甚重視,僅給微秩。至項梁敗死,又隸項羽。項羽使為郎中,他也曾經獻策,項羽並不采納。複又棄楚歸漢,漢王亦淡漠相遇,給他一個尋常官職,叫作連敖。連敖係楚官名,大約與軍中司馬相類。韓信仍不得誌,薄有牢騷,偶與同僚十三人,聚酒談心,酒後忘形,出口狂言,龐然自大。有人密報夏侯嬰,夏侯嬰又去告知漢王。漢王正在酒後,不問姓名,隻命一並問斬。誰知將那十三人已經砍畢,正要再斬韓信,韓信始大喊道:“漢王想得天下,何為妄殺壯士?”夏侯嬰奇之,力請漢王赦了韓信。他雖然被赦,心中仍是鬱鬱不樂。他一想在此,也無出頭之日,於是逃去。幸得蕭何已知其才,一見他逃,自己親去追回。

不佞敘至此地,蕭何所築之壇,大概已經告成,不佞便接著敘韓信登壇拜將的事情了。漢王這天見壇築就,擇了吉期,帶領文武官吏,來至壇前,徐步而上。隻見壇前懸著大旗,迎風飄蕩,四麵列著戈矛,肅靜無嘩。天公更是做美,一輪紅日,光照全壇,尤覺得旌旗耀武,甲杖生威,心中分外高興。此時丞相蕭何已將符印斧鉞,呈與漢王。壇下一班金盔鐵甲的將官,都在翹首佇望,不知這顆鬥大金印,究竟屬於何人。內中如樊噲、周勃、灌嬰諸將,身經百戰,績功最多,更是眼巴巴望著,想來總要輪到自身。忽見丞相蕭何代宣王命,高聲喊道:“謹請大將登壇行禮。”當下陡然閃出一人,從容步上將壇。大眾的目光,誰不注在此人身上?仔細一看,乃是淮陰人氏,治粟都尉姓韓名信的。不由得出人意外,一軍皆驚。韓信上登將壇,向北肅立。就在響過行雲,一片悠揚受樂之中,隻見執禮官,朗聲宣儀:“第一次授印,第二次授符,第三次授斧鉞。”都由漢王親自交代,韓信一一拜受。漢王複而諭道:“閫外軍事,均歸將軍節製。將軍當善體我意,與士卒同甘苦,無胥戕、無胥虐,除暴安良,匡扶王業。如有違令者,準以軍法從事,先斬後奏。”說到末句,喉嚨更加提高,有意要使眾將聞知。眾所見,果然失色。

韓信當下拜謝道:“臣敢不竭儘努力仰報大王知遇之恩!”漢王聽了,忙問韓信,究以何策,可成大業?韓信道:“現今上策,隻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使他們不備。”漢王一聽韓信所言,正與張良暗暗相合,自然大喜。乃擇定漢王元年八月吉日,出師東征。諸將此時已知韓信,確有大將之才,也無異辭,大家情願隨著韓信,替漢王奪取天下。

此時雍王章邯聞知漢王已拜韓信為大將,親自同了韓信正在督修棧道,不日出兵。他便大笑道:“既想出兵,何以又燒棧道?現在修造,不知何年何月,方能修成。真笨賊也!”說完,又問韓信何人,左右忙將韓信的曆史對他說明。他複大笑道:“胯下庸夫,有何將才?”於是毫不防備。一日,忽有陳倉的敗兵,逃至廢邱,報稱漢王親率大軍奪了陳倉,殺死戍將,即日就要攻至此地來了。章邯至此,方始大大地著急起來。趕忙引兵迎戰,哪裡是漢兵的對手,一敗二敗,早已敗到廢邱,他的長子名平,本守好畤地方,也被漢兵擒去。章邯正待向翟塞二王處討救,漢兵已是蜂擁而至,無法抵敵,自刎而死,雍地儘歸漢有。漢王便乘勝移兵轉攻司馬欣、董翳二人。二人一聽章邯敗死,自知決非漢敵,隻得投降。三秦地方不到兩月,都歸漢王。項王的第一著計策,已完全失敗了。趙相張耳,西行入關,正值漢兵平定三秦,也即投順漢王,漢王兵力,因此益強。項王前聞齊趙皆叛,已是忿恨,此時又知三秦失去,已成漢屬,不由得大肆咆哮,急欲西向擊漢。一麵命故吳令鄭昌為韓王牽製漢兵,一麵使蕭公角率2兵數千,往攻彭越。彭越擊敗蕭公角,項王更為大怒,自思彭越小醜何能為力,必是仗著齊王。欲除彭越,不得不先除齊王。於是即欲攻漢,又欲攻齊。可巧張良給他一信,說的是漢王失職,但已收複三秦,仍是為的前約,如約即止,決不東進。惟有齊梁蠢動,連同趙國,要想減楚等語。這明明是幫助漢王,要使項王攻齊而不攻漢,好叫漢王乘隙東進的意思。誰知項王有勇無謀,竟被張良一激,真的先去攻齊。張良得信,忙親自去告知漢王,且為漢王劃策東行。漢王乃使從前誤當他是蕭何所追回的韓信的那個韓庶子信領兵圖韓,許他俟韓地平定後,即封他為韓王。那個韓庶子信,奉命去訖。張良又欲從韓庶子信東去,漢王堅留不放,始居幕中,並受封為成信侯。漢王複遣鄜商等往取上郡北地,俱皆得手。再使將軍薛王吸引兵前往南陽,會同王陵徒眾,東入豐沛,迎取太公呂雉,全家之人入關。王陵亦是沛人,素與漢王相識,頗有膽略。漢王因他年紀較長,事以兄禮。及起兵西進,路過南陽,適值王陵亦集眾數千,在南陽獨樹一幟,漢王因遣人招請王陵。王陵當時尚不甘居漢王下,托詞不往。

此次薛王二將,複奉命去約王陵。王陵聞漢王已得三秦,其勢非小,始決意歸漢。且有老母在沛,正好乘此迎接,脫離危機,於是合兵東行。到了陽夏,卻被楚兵攔住,不得前進,隻得暫時停駐,派人報知漢王,那時已是漢王二年了。漢王得薛、王二將報告,本擬即日東略,又因項王兵威,尚未大挫,正是一個勁敵,未便輕舉妄動。所以正在廣為號召,思俟兵力十分充足的時候啟行。那時項王一麵攻齊,一麵密令英布,照計行事,不得有諱。英布接了這道密令,不禁大費躊躇。因為依了項王之命辦理,必召惡名,不依項王之命辦理,又是違命。想了半天,與其仗義違令,立攖項王之怒,自己王位便要不保,寧受身後罵名,到底圖了眼前的安穩。這就是威力戰勝天理,世人大都如此,也不好單責英布。這末究竟是一件甚麼大事呢?不佞要將它說得如此鄭重。閱者細細看了下去,便知真的有些鄭重。原來義帝自從被項王逼出彭城,要他遷都長沙郴地。可憐他手無寸鐵,部無一兵,哪敢不依。

無如手下的隨從,皆戀故鄉,不肯即行起程,挨了許久,方始乘舟前進。又因大家看他不起,今天行五裡,明天行十裡,走走停停,走了半年,剛剛走過九江。這個九江地方,乃是英布的封地。項王那時正在軍事不甚順手之際,複想弑了義帝,就此即這帝位。一聽義帝行至九江地方,他便密令英布,叫他命人假裝水盜,擁入帝舟將義帝戕害。諸君,你們想想這件事情,鄭重不鄭重呀?義帝既已被弑,於是放出謠言,說他死於水盜。豈知人口難瞞,當時的人,誰不知義帝死在一位目有重瞳,心無仁義的亂臣賊子手中。不過懼他威力,大家不敢聲張就是了。正是:

拚死來過皇帝癮,謀生不及牧童多。

不知項王既命英布弑了義帝後,何人來討他,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