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記舊恨戲詰尊翁蒙奇冤難為令坦(2 / 2)

漢帝說畢,即至內宮,將劉敬之策,告知呂後。呂後還未聽完,便大罵:“劉敬糊塗,做了一位侯爵,想不出防邊計策,竟敢想到我的公主身上,豈不可醜?”呂後邊罵,邊又向漢帝哭哭啼啼地說道:“妾身惟有一子一女,相依為命。陛下打定天下,從無一個畏字,怎麼做了天子,反忍心將自己親女,棄諸塞外,配與番奴?況且女兒早已許字趙王,一旦改嫁,豈不貽笑萬邦?妾實不敢從命。”漢帝一見呂後珠淚紛飛,嬌聲發顫,已是不忍,又見他都是理直氣壯的言詞,更覺無話可說。呂後等得漢帝往彆宮去的時候,忙喚審食其到來密議。審食其聽了,也替呂後擔憂,即向呂後獻計道:“趙王張敖,現正在此,不如馬上花燭,由他帶了回國,那才萬無一失呢。”呂後聽了大喜,真的擇日令張敖迎娶。張敖也怕他的愛妻被外國搶去,趕忙做了新郎。漢帝理屈詞窮,隻好做他現成丈人,悶聲不響。公主嫁了張敖,倒也恩受纏綿,芳心大慰,不及滿月,夫妻便雙雙回國去了。呂後在他們夫妻結婚之際,已將女兒的封號,向漢帝討下,叫做魯元公主。公主一到趙國,自然是一位王後。漢帝眼看女兒女婿走了,也不在心上,隻是注重和親一事,不忘於懷。便將曹夫人的一位義女,詐稱公主,使劉敬速詣匈奴,與冒頓提親。

劉敬去了回來,因為冒頓正想嘗嘗中國女子風味,自然一口應允。漢帝命劉敬為送嫁大臣,劉敬倒也不辭勞苦。番邦喜事,不必細敘。劉敬有功,漢帝又加封他食邑千戶。劉敬又奏道:“現在我們以假作真,難免不為冒頓窺破,邊防一事,仍宜當心。”漢帝點首稱是。劉敬複道:“陛下定都關中,非但北近匈奴,必須嚴防。就是山東一帶,六國後裔,及許多強族豪宗,散居故土,保不住意外生變,覬覦大器。”漢帝不待劉敬說畢,連連地說道:“對呀!

對呀!你說得真對!這又如何預防?”劉敬答道:“君看六國後人,惟齊地的田、懷二姓,楚地的屈、昭、景三族,最算豪強。今可徙入關中,便其屯墾,無事時可以防胡,若東方有變。也好命他們東征。就是燕、趙、韓、魏的後裔,以及豪傑名家,都應酌取入關,用備差遣。”漢帝又信為良策,即日頌詔出去,令齊王肥、楚王交等飭徙齊楚豪族,西入關中,還有英布、彭越、張敖諸王,已經歸國,也奉到詔令,調查豪門貴閥,迫令挈眷入關。統計入關人口,不下二十餘萬。幸得兵荒以後,人民流難,半未回來,否則就有人滿之患了。漢帝辦了這兩件大事,心中自覺泰然,終日便在各宮像穿花蝴蝶一般,真是說不儘朝朝寒食,夜夜元宵。況且身為天子,生殺之權由他,誰敢不拚命巴結,博個寵眷呢。誰知他的令坦國中,趙相貫高的仇人,忽然上書告變。漢帝閱畢,頓時大發雷霆,親寫一道詔書,付與衛士,命往趙國,速將趙王張敖、趙相貫高、趙午等人,一並拿來。

究竟是件甚麼事情呢?原來漢帝從前征討匈奴回朝,路經趙國的時候,曾將張敖謾罵一場。張敖倒還罷了,偏偏激動貫高、趙午二人,心下不平,竟起逆謀。他們二人,都已年當花甲,本是趙王張敖父執,平時好名使氣,到老愈橫。自見張敖為漢帝侮辱之後,互相私語,譏誚張敖庸弱無能。一日,膽敢一同入見張敖,屏去左右,逼著張敖,使反漢帝。張敖當時聽了不禁大駭,且齧指見血,指天為盟,哪敢應允。二人見張敖不從,出而密商道:“我王忠厚,沒有膽量,原不怪他。惟我等身為大臣,應該抱君辱臣死之義,偏要出此一口惡氣,成則歸王,敗則歸我等自去領罪如何?”二人計議一定,便暗暗地差了刺客,候在柏人縣中。不料那時漢帝命不該絕,一入行官,忽然心血來潮起來,其實那時那個刺客,早已隱身廁壁之中,隻等漢帝熟睡,就要結果他的老命。偏偏漢帝似有神助,不宿即去,以致貫高、趙午所謀不成。這是已過之事,忽被貫趙二人的仇人探悉,便去密告。漢帝即差衛士,前來拿他們君臣三人。張敖不知其事,雖叫冤枉,隻得束手就綁。趙午膽小,自刎而亡。惟有貫高大怒道:“此事本我與趙午二人所為,我王毫不知情,趙午尋死,大不應該;我若再死,我王豈不是有口難分了麼!我本來說過敗則歸我自去領罪之語,現在隻有一同到京,力替我王辯護,就是萬死,我也不辭。”當時還有幾個忠臣,也要跟了趙王同去,無奈衛士不準。那班忠臣,卻想出一個法子,自去髡鉗,假充趙王家奴,隨同入都。

漢帝深惡張敖,也不與之見麵,立即發交廷尉訊究。廷尉因見張敖是位國王,且有呂後暗中囑咐,自然另眼看待,使之彆居一室,獨令貫高對簿。貫高朗聲道:“這件逆謀,全是我與趙午所為,與王無涉。”廷尉聽了,疑心貫高袒護趙王,不肯直供,便與刑訊,貫高打得皮脫骨露,絕無他言。接連一訊、二訊、三訊,貫高情願受刑罰,隻替趙王呼冤。廷尉複命以鐵針燒紅,刺入貫高四肢,可憐貫高年邁蒼蒼,哪裡受得起如此嚴刑,一陣昏暈,痛死過去。及至蘇醒轉來,仍是咬定自己所為,不能冤屈趙王。廷尉沒法,隻得將貫高入獄,暫緩定讞。其時魯元公主,早已回來求他母親。呂後見了漢帝,竭力代張敖辯誣道:“張敖已為帝婿,決不肯再有逆謀,求你施恩將他赦出。”

漢帝聽了,怒責呂後道:“張敖得了天下,難道還要少了你女兒活寶不成!”呂後無法隻好暗去運動廷尉。廷尉一則要賣呂後人情,二則貫高一口自承,何必定去冤枉趙王,即去據實奏知漢帝。漢帝聽了,也不禁失聲道:“好一位硬漢,倒是張敖的忠臣!”又問群臣:“誰與貫高熟識?”後知中大夫泄公,與貫高同邑同窗,即命他去問出隱情。

泄公來至獄中,看貫高遍體鱗傷,不忍逼視,乃以私意軟化道:“汝何必硬保趙王,自受此苦?”貫高張目道:“君言錯矣!人生在世,誰不愛父母,戀妻子?今我自認首謀,必誅三族,我縱癡呆,亦不至此!不過趙王真不知情,我等卻曾與之提及,彼當時齧指見血,指天為誓。君不信,可驗趙王指上創痕,我如何肯去攀他?”泄公即以其言返4報。

漢帝始知張敖果未同謀,赦令出獄,複語泄公道:“貫高至死,尚不肯誣及其主,卻也難得,汝可再往獄中告之,趙王已釋,連他亦要赦罪了。”泄公遵諭,親至獄中,傳報聖意。

貫高聞言,躍然起床道:“我王果真釋放了麼?”泄公道:“主上有命,還不僅赦趙王一人呢。”貫高不待泄公辭完,大喜道:“我的不肯即死者,乃是為的我王,今我王既已昭雪,我的責任已儘。”說著,扼吭竟死。

泄公複報漢帝,漢帝也為惋惜,命厚葬之,又知趙王家奴,都是不畏死的忠臣,概授郡尉,以獎忠直。惟責趙王馭下無方,難膺重寄,降為宣平侯,改封代王如意為趙王,並把代地並入趙國,使代相陳豨守代,另任禦史大夫周昌為趙相。正是:

乳臭幼孩連授爵,情癡愛妾尚爭儲。

不知王母戚夫人滿意與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