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室有賢媛劉章篤伉儷途逢蒼狗呂雉竟嗚呼(2 / 2)

“丞相何故憂慮,難道不怕憂壞身子的麼?”陳平一聽有人與他講話,方始抬頭一看,見是陸賈,明知他是自由出進慣的,家人不便阻止,自然不好去責家人。當下一麵讓坐,一麵問他何日到此。陸賈答道:“今日方到,即來拜謁丞相,丞相所思,我已知道。”陳平且笑且問道:“君一到長安,即蒙光顧,自是可感。惟說知我心事,我則不信。”陸賈也笑道:“丞相位至首相,食邑三萬戶,好算富貴已極,尚有何憂?我想除了主少國危,諸呂用事之外,似無可憂的了。我所以貿然一猜,未知是與不是?”陳平道:“我的心事,君既猜中,請問有何妙策,可以教我?”陸賈道:“此事固屬可憂,以愚見說來,並非無法。古人說:‘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睦,眾心歸附,朝中有變,不至分權。既不分權,何事不成!如今國家大事,隻在兩人身上。”陳平問他:“兩人為誰?”陸賈道:“一是足下,一是絳侯。我與絳侯相狎,說了恐他不信;足下何不交歡絳侯,聯絡感情,包你有益非淺。”陳平聽了,似有難色。陸賈又與陳平耳語半晌,陳平方始首肯,願去交歡絳侯。

原來陳平與周勃,雖然同朝為官,意見卻不融洽。從前高帝在滎陽的時候,周勃曾劾陳平受金盜嫂,雖已事隔多年,陳平心中未免尚存芥蒂。及聞陸賈獻策,乃特設盛筵,邀請周勃到他相府。周勃來後,入席暢飲,這天不談國事,單是聯絡感情。等到酒半,陳平問起周勃的家事。周勃笑答道:“人口眾多,出入不敷,奈何奈何!”陳平即命家人呈上白銀萬兩,為周勃壽。周勃力辭不受。陳平暗命家人,送至周勃府上。那時周勃尚在相府,周妻接受之後,重賞來使。及至周勃回來,周妻笑謂周勃道:“君雖為將有年,家中頗為拮據;陳丞相饋金前來,我已收下,我們兒女,從此吃著不儘矣。”周勃失驚道:“此銀如何可受?當日我曾劾他受金,他必記起前仇,有意陷我不廉,快快退還。”周妻道:“彼食邑三萬戶,分俸相贈,算得甚麼?人家善意,君何多疑乎?”周勃聽了,方始一笑置之。

次日還席,陳平到來,周勃謝過贈金之事。席間所談,漸入國事。周勃也在深恨諸呂,今見陳平提到他們,豈有不讚同之理,於是大家預為安排,遇機即發。陳平回府,告知陸賈道:“周將軍已允我共事矣;現在勞君之處,救國大事,幸勿見卻!”陸賈聽了,笑答道:“丞相欲使我任蘇秦、張儀之責乎?”陳平點首道:“正是此事,君擅辯才,舍8君無人矣。”陸賈道:“丞相有心救國,陸某敢不效奔走之勞。”陳平乃贈陸賈奴仆百人,車馬五十乘,錢五百萬緡,請他交遊公卿,預相結納,俾作驅呂臂助。陸賈應命即去,先擇平時莫逆諸子,將來意說明,然後逐漸推廣。一班朝臣,無不被他說動,暗暗預備背呂。於是呂氏勢力,日漸削小。惟有親呂諸人,尚在夢中,仍在那兒力任呂氏的鷹犬。呂產、呂祿等人,自然依舊怙惡不悛,照常用事。

這年三月上己,呂太後依照俗例,親臨渭水,祓除不祥。事畢回宮,行過軹道,突見一物奔近,形似蒼狗,咬他足履,頓時痛徹心腑,不禁大聲呼喊。衛士聞聲,上前搶護,見無他異,始問太後:“何故驚慌?”呂太後緊皺雙眉,嗚咽道:“爾等不見一隻蒼狗咬我麼?尚問何事。”衛士等回說:“實無所見,莫非太後眼花麼?”呂太後聞言,始左右四顧,其物已杳,隻得忍痛回宮。解襪審視,足踝已經青腫。急召太史入內,令卜吉凶。太史卜得爻象,乃是趙王如意作祟,據實奏明。

呂太後聞知,疑信參半,急令醫治。誰知敷丹服藥,均無效驗。沒奈何遣人至趙王如意墳墓,代為禱免,仍舊無效。纏綿床褥,晝夜呼號。直至新秋,自知不起,始任呂祿為上將,管領北軍,呂產管領南軍,並召二人入囑道:

“爾等封王,朝臣多半不平,我若一死,必有變動。爾二人須擁兵入宮自衛,切勿輕出,免蹈不測。就是我出葬時候,也不必親送,在在須防。爾等無我,殊可憂也!”二人聽罷,飲泣受命。又過幾日,呂太後於是嗚呼哀哉。遺詔授呂產為相國,審食其為太傅,立呂祿女為皇後。呂產在宮內護喪,呂祿在宮門巡視,內外布置,甚是周密。

等到太後靈柩出葬長陵,呂產、呂祿二人,遵奉遺命,並不送葬,隻帶著南北兩軍,嚴守宮廷。陳平、周勃雖想發難,一時未敢動手。因循多日,毫無良策。獨有朱虛侯劉章,私下盤問其妻,其妻並不相瞞。劉章始知呂產、呂祿蟠居宮禁,早已有備。一想如此過去,更是可慮,不如密使赴齊,告知我兄劉襄,請其率兵洗掃宮禁,自為內應,事成奉他為帝。使者去後,劉襄得了弟信,即與母舅駟鈞、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部署人馬,正擬出發。事為齊相召平所聞,即派重兵,嚴守王宮,名為人衛,其實監督齊王劉襄。劉襄既被牽製,不便行動,急與魏勃等人密商。

魏勃因與召平尚有私交,便假裝與劉襄不睦形狀,親去語召平道:“我王擅自發兵,跡近造反,丞相派兵監守,此舉最當。惟王與我有嫌,願投麾下,以保殘命。”召平聞言大喜,即以兵符,付與魏勃。命其指揮兵士,自己卻在相府納福。沒有數時,魏勃行使兵符的權力,撤去圍監王府之兵,反把召平的相府,圍得水泄不通。召平至是,方知有變,忙欲抵製,已是不及,隻得關閉府門,聊為禦敵。不料魏勃早經首先衝入。召平一見事已無可挽回,長歎一聲,拔劍自刎。魏勃見召平已死,府中女眷,一概赦罪,令自逃生,回報劉襄。劉襄遂任魏勃為將軍,準備出兵。

又思左右鄰國,為琅琊、濟川及魯三國;濟川王劉太,是後宮之子;魯王張偃,是魯元公主之子,當然偏於呂氏;惟有琅琊王劉澤可以聯合。即遣祝午往見劉澤,約同起事,自己預備一個秘計,以便對付。祝午見了劉澤,請他速至齊廷會議,將來帝位,齊王願讓與他。劉澤果然照辦,到了臨淄。劉襄陽為與之議事,陰則阻其自由;再遣祝午複赴琅琊,矯傳劉澤之命,儘發全國人馬,西攻濟南。濟南本屬齊轄,後為呂太後割與呂王;劉襄所以如此計劃,也是先去呂氏羽翼的意思。一麵辦好檄文,號召四方,及陳諸呂罪狀。其文是:高帝平定天下,王諸子弟。悼惠王薨,惠帝使留侯張良,立臣為齊王。惠帝崩,高後用事,聽諸呂,擅廢帝更立,又殺三趙王,滅梁、趙、燕以王諸呂,分齊國為四。忠臣進諫,上惑亂不聽;今高後崩,皇帝春秋富,未能治天下,固待大臣諸侯。今諸呂又擅自尊官,聚兵嚴威,劫列侯忠臣,矯製以令天下,宗廟以危。寡人率兵入誅,不當為王者。

那時呂產、呂祿二人,已見檄文,也知害怕,急令潁陰侯灌嬰,領兵數萬,徑出擊齊。灌嬰行至滎陽,頓兵不進,觀望風色。齊王劉襄,亦兵止西界,尚未進發。琅琊王劉澤,羈絆臨淄,自知受紿,也出一計,向劉襄進說道:

“悼惠王為高帝長子,王又係悼惠王長子,即是高帝塚孫,入嗣大統,方為合法。且聞朝中大臣,已在提起嗣主之議。澤本忝居親長,應去主持,大王留我無益,不如讓我入關,必保大王登基。”劉襄果被說動,便準劉澤西行。劉澤離了臨淄,哪敢至郡,隻在中途逗留而已。當時各路情景,已成大家互相觀望的僵局。幸而二呂沒有兵略,徒知擁兵保護一身,若有調度,二呂未必即至失敗呢。二呂既是專心顧外,都中自然疏於防備,於是都中就有變動。

這回的變動,為首之人,自然是陳平、周勃二人了。他們怎樣發動。且聽不佞慢慢道來。陳平自從采納陸賈計策之後,交歡周勃,隻因兵力不足,隻得靜以觀變。嗣聞齊王劉襄在齊發難,二呂派遣灌嬰應敵,陳平乃會同周勃,一麵授意灌嬰,叫他按兵不動;一麵誘拘酈商父子,逼迫他們父子力勸呂祿,速出就國,藉止各路諸侯兵禍。

酈商無法,隻得命子酈寄去勸呂祿道:“高帝與呂後共定天下,劉氏計立九王,呂氏亦立三王,皆由大臣議定,布告諸侯,諸侯各無異言。今太後已崩,帝年尚少,閣下既佩趙王之印,不聞前去守國,因此起了各路諸侯的疑心。現在惟有請閣下繳還將印,並請梁王亦繳出相印,大家出去就國,彼此相安,豈不甚善!否則眾怒難犯,實為閣下不取!”呂祿本無見識,酈寄又是他們私黨,自然信以為真,隻待開一呂氏家族會議之後,一準繳出印信。酈寄受了使命,已經入了陳、周之黨,所以日日相勸呂祿,趕速實行。呂祿對於如此大事,隻是麻木不仁,淡然置之,反而約同酈寄陪他出獵。

一日獵回,途經呂之門,呂那時已聞呂祿將要繳還印信,使人攔入呂祿,怒目謂之道:“小子無知,身為上將,竟思繳印潛逃。如此,呂氏無噍類矣!”呂祿聽了,連連答道:“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呂不待呂祿再說,即把家中所有的奇珍異寶,統統取出,置諸堂下。呂祿不知呂之意,甚覺驚訝。正是:芳魂已近黃泉路,異寶應交並枕人。

不知呂取出珍寶,置於堂上,究是何意,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