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萬劫仙姑宥赦左道再醮民婦正位中宮(1 / 2)

三椽草屋,斜日沉沉;一帶溪流,涼皇汩汩。滿樹蟬聲,借熏風以入耳;半窗水影,搖翠竹而清心。雞聲犬吠,村裡人家;鼎沸煙香,畫中佛像。卻說此時一位半老徐娘,方在喃喃念經,旁立一個標致少婦,正在與之耳語。這位徐娘,就是臧兒。他見姝兒忽又歸寧,免不得看他總是一位後相,滿心歡喜的,用手一指,叫他稍歇。因為自己口裡正在念經,無暇說話。誰知姝兒已等不及,急把嘴巴湊在他娘耳邊,嘁嘁喳喳地說了一會。

臧兒尚未聽完,早已喜得心花怒放,也顧不得打斷念經是罪過的,即攔斷他女兒的話頭道:“我兒這個法子,妙極無疆,倘能如願,恐怕你真有皇後希望。隻是我們娘兒兩個,衣衫襤褸,窮相逼人,如何能夠見得著那幾位過路的公公呢?”姝兒微笑道:“事在人為,即不成功,也沒甚麼壞處。”

臧兒聽了,就命次女櫻兒看守門戶,自己同了姝兒一徑來至邑中。打聽得那幾位過路公公,住在邑宰衙內,於是大著膽子,走近縣前。臧兒此刻隻好暫屈身份,充作候補皇後的仆婦,向一個差役問道:“請問大師,我們王姝兒小姐,有話麵稟此地住的公公,可否求為傳達?”那班差役,話未聽完,便鼓起一雙牯牛般的眼珠,朝著臧兒大喝:“你這老乞婆,還不替我快快滾開!你知道此地是甚麼所在?”臧兒嚇得連連倒退幾步,正想再去央求那班如狼似虎的差役,不防身後,忽又走來一個差役,不問三七二十一的,從後麵雙手齊下,卟的卟的,左右開弓的,把臧兒打上幾個耳光。

可憐臧兒被打,還不敢喊痛,慌忙掩了雙頰,逃至姝兒麵前,方始嗚咽著埋怨姝兒道:“都是你要做甚麼斷命黃猴不黃猴,為娘被他們打得已經變為青猴了。”姝兒聽了,急把他娘掩麵的雙手,拿了下來一看,果是雙頰青腫,眼淚鼻涕,掛滿一臉。隻得一麵安慰他娘幾句,叫他站著莫動;一麵親自出馬,走近一位差役麵前,萬福了幾萬福道:“有勞大師,替我傳報進去,說是民女王蠨,小字姝兒的,要想求見內監公公。”那個差役,一見姝兒長得宛如天仙化人一般,便嬉皮笑臉地答道:“你這個女子,要見公公作甚?這裡的幾位公公,乃是過路客官,前往洛陽一帶,選取美貌民女去的。此地並不開選,我們怎敢進去冒昧?”姝兒一聽此地並不開選,未免大失所望。一想這位差役,倒還和氣,我何妨再拜托拜托他看。因又問那個差役道:“我明知此地不開選秀女,不過想見他們,另有說話麵稟。”那個差役聽了,也現出愛莫能助的樣子道:“並非不肯幫姑娘的忙,委實不便進去傳報。”

姝兒聽了,正擬再懇,忽聽鈴聲琅琅,外麵奔來一匹高頭大馬,上麵騎著一位內監。停下之後,一麵正在下馬,一麵把眼睛盯了他的麵龐在看。姝兒此時福至心靈,也不待差役傳報,慌忙迎了上去,撲的跪在那位內監麵前道:“民女王蠨,想求公公帶往都中,得為所選秀女們,燒茶煮飯,也是甘心。”那位內監,本已喜他美貌,至於姝兒並非處女,內監原是門外漢,自然不知。當下便點點頭道:“此地雖不開選,俺就破個例兒,將你收下便了。”說著,把手一揮,當下自有內監的衛士,將姝兒引進裡麵去了。

臧兒一個人遵他女命,站著不動。站了半天,未見他的女兒出來,想去探聽呢,怕吃耳光,不敢前去。不去探聽呢,究竟他的女兒何處去了,怎能放心。他正在進退維穀之際,忽聽得有幾個閒人,聚在那兒私相議論道:“這件事情,真是稀奇,選取秀女,必須處女,此是老例;今天所選的那個王姝,他明是嫁了姓金的了,且已生有女兒,一個破貨怎的選作秀女,這不是一件破天荒的笑話麼!”臧兒聽畢這番議論,喜得心癢難搔,便自言自語道:“我佛有靈,也不枉我平時虔心供奉,現在果然保佑我女選作秀女,我想無論如何,總比嫁在金家好些。”他想完之後,連尊臉上的腫痛,也忘記了。回家之後,即把他的女婿叫來,老實告知,姝兒已經選為秀女。

當下金王孫聽了,自然不肯罷休。臧兒隻給他一個陰乾。金王孫沒法,隻得去向縣裡告狀。縣官見他告的雖是嶽母臧兒,其實告的是內監。甚至若是選中,被告便是皇帝,這個狀子,如何準得,自然一批二駁,不準不準。

金王孫既告狀不準,氣得不再娶婦,帶了他的女兒金帳鉤,仍舊做他的莊稼度日,往後再提。

單說姝兒那天進署之後,就有宮人接待。次日,跟著那班內監,徑至洛陽。未到半月,已經選了四五百名,額既滿足,出示停選。當下自有洛陽官吏,貢獻秀女們的衣穿。那時正是夏末秋初的天氣,單衣薄裳,容易置辦,辦齊之後,內監便率領這幾百名秀女入都。

一天行至櫟陽城外,早有辦差官吏,預備寓所。姝兒因為天氣燥熱。白天趕路的時候,數人一車,很是擠軋,滿身香汗,濕透衣襟,所以一到寓所,想去洗澡。又因人眾盆少,一時輪不到自己,偶然看見後麵有個石池,水色清遊,深不及膝,隻要把腰門一關,甚是幽靜,他便卸去上下衣裳,露出羊脂白玉的身體。正在洗得適意的當口,忽聽空際,有人喚他名字,疾忙抬頭一看,見是一位妙齡仙女。他因身無寸縷,恐怕褻瀆上仙,一時不及揩抹,急急穿好衣褲。那位仙女,已經踏雲而下。姝兒伏地叩首,口稱:“上仙呼喚凡女名字,有何仙諭吩咐?”隻聽得那位仙女道:“我乃萬劫仙姑是也。頃在仙洞打坐,一時心血來潮,知你有難,因此前來救護。”姝兒聽了,連連磕著響頭道:“上仙如此垂憐凡女,凡女異日稍有發跡,必定建造廟宇,裝修金身,不敢言報。”萬劫仙姑道:“這倒不必,你可回房,毋庸害怕,孽畜如來纏擾,叫它永不超生。”仙姑說完這話,忽又不見。

姝兒望空複又拜了幾拜,急回他的那間房內,燃燈靜坐,不敢睡熟。直到三更,並無動靜,他想天上仙姑,何至說謊,料定不久必有變異。因有仙姑保護,故不害怕。又過許久,覺得身子有些疲倦,正想和衣而臥的當口,忽見萬劫仙姑,又站在他的麵前道:“你且安睡,我在外床,略一打坐。”姝兒聽了,不敢違命,自向裡床睡下,留出外床,隻見仙姑盤膝而坐,閉目無聲。誰知就在此時,姝兒陡覺一陣異香,鑽入他的鼻中,他的心裡,忽會****起來。

正在不能自製的時候,不知怎的一來,那位仙姑已經化作一位美貌仙童,前來引誘姝兒。姝兒也不拒絕,正思接受那位仙童要求的事情,突然聽得一個青天霹靂。那個仙童,忽又變為一個虯髯道人,又見那個道人,頓時嚇得縮做一團,跪在床前,高舉雙手,向空中不迭的亂拜,口裡跟著連叫:“仙姑饒命!可憐小道修煉千年,也非容易,從此洗心滌慮,改邪歸正便了!”姝兒此時弄得莫名其妙,還疑是夢中,急急抬頭朝窗外一看,隻見萬劫仙姑,坐在簷際,一臉怒色,對著那個道人。姝兒一見仙姑已在發怒,想起方才自己大不應該,要去接受仙童的要求,無恥之狀,定為仙姑所知,倘然責備起來,實在沒有麵子。誰知他的念頭,尚未轉完,又見那個道人,轉來求他道:“小道不應妄想非分,致犯天譴,好在皇後未曾被汙,務請替我求求仙姑,赦了我罷!”姝兒倒也心軟,真的替那道人,力向仙姑求情。仙姑居然未能免俗,看在候補皇後麵上,竟將道人赦了。那個道人,一聽仙姑說出一個赦字,慌忙大磕其頭之後,倏的不見。

姝兒正想去問仙姑,那個道人,究竟是妖是人的當口,忽見空中飛下一張似乎有字之紙。再看仙姑,亦失所在。急把那紙一看,隻見上麵寫的是:

該道修煉千年,雖是左道旁門,將受天職,隻因良心不正,輒以壞人,名節為事。今日原思犯爾,俾得異日要挾求封,爾亦不正,幾被所誘。嗣後力宜向善,尚有大福,勉之!

姝兒閱畢,不禁愧感交並。忙又望空叩謝,一個人睡在床上,重將那紙看了又看,看到大福二字,芳心得意,不可言狀。直至雞唱三次,方始沉沉睡去。沒有多時,宮人已來喚他起身上路。姝兒察看宮人情形,夜間之事似乎未知,他也嚴守秘密,不敢招搖。不日到了都中,那時文帝尚未升遐,景帝還是太子時代,姝兒卻被撥入東宮服役。

也是他的福運已至,一晚,他去替太子篩茶,篩罷之後,正擬退出,忽見太子極注意地朝他看了幾眼。他一個01不防,也會紅雲滿靨羞得香汗淋漓起來。少頃,他漸漸地定了神,就在肚內暗忖道:“我丟了丈夫,離了女兒,自願應選,來至深宮,無非想應那位姚翁之話;此刻太子既在癡癡地看我,未必沒有意思,我何不獻媚上去。這件事情,乃是我王姝兒的生死關頭,錯過機會,悔已遲了呢。”他這般地想罷之後,於是就把他的那一雙勾人眼波,儘向太子的臉上,一瞄一瞄地遞了過去。一則也是他的福命,二則也是他長得太美,三則剛剛碰見太子是位色中餓鬼,四則宮人雖多,哪個敢去引誘太子,若被太後皇後等查出,非但性命難保,還要族誅。姝兒初進宮來,不知就裡,居然被他膽大妄為,如了心願。姚翁之言,真是有些道理。當下太子忽見姝兒含情脈脈,送媚殷殷,心裡一動,便還報了他一笑,跟著問他道:“汝是哪裡人氏?何日進宮?怎的我從前沒有見你?”姝兒聽了,尚未答言,先把眼睛,向四處一望。太子已知其意,又對他說道:“我的宮中,沒有閒人,汝膽大些說就是了。”姝兒聽了,站近一步,卻又低著頭,輕輕地說道:“奴婢槐裡人氏,母親王氏,早已寡居。因為家寒,自願應選入宮服役,撥到此間,尚未旬日。奴婢原是一個村姑,未知宮儀,進宮之後,心驚膽戰,生怕貽誤,尚求太子格外加恩!”太子聽畢,見他言語玲瓏,癡憨可愛,便將他一把抱到懷中,勾著他的粉項,與之調情起來。姝兒本是老吃老做,自然拿出全副本領,一陣鬼混,太子早入他的迷魂陣中。太子一看左右無人,就想以東宮作陽台,以楚襄自居了。姝兒一見太子入彀,反因不是處女,害怕起來,不敢答應。太子從未遭人拒絕過的。此時弄得不懂,再三問他,姝兒隻是低首含羞不語。太子情急萬分,沒有法子,隻好央求姝兒。姝兒至是,方始說出不是處女。太子聽了笑道:“這有何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