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牛衣對泣不納良言象服加身頻誇怪夢(1 / 2)

卻說王商果然密囑一位內戚,徑至宮內,拜托那位新封婕妤的李平,保奏其女入宮。李平答稱,此事不能急急,要有機要,方可設法。王商得複隻得耐心等候。豈知事已不及,早被王鳳下了先著去了。

原來第二天忽然日蝕,大中大夫張匡奉了王鳳所使,上書力言咎在近臣,請求召對。成帝乃命左將軍史丹麵問張匡。張匡所說的是丞相王商,曾汙父婢,並與女弟有奸;前者耿定上書告訐,確是實情。現方奉詔查辦,王商賊人心虛,夤緣後宮,意圖納女,以作內援。堂堂相國,行為如此,恐怕黃歇、呂不韋的故事,複現今日。上天變異,或者示警,也未可知。隻有速將王商免官,按法懲辦,庶足上回天意,下絕人謀,務乞將軍代奏等語。史丹聽51完,即將張匡之言,轉奏成帝。成帝素重王商,並不相信張匡的說話。王鳳又來力爭。成帝無法,方命侍臣,往收丞相印綬。王商繳出印綬之後,悔憤交並,即日便狂吐血,不到三天,一命歸陰。朝廷予諡曰戾,所有王商子弟,凡在朝中為官的,一概左遷。那班王鳳手下的走狗,還要落井下石,爭請成帝革去王商世封。

總算成帝有些主見,不為所動,仍許王商之子王安嗣爵樂安侯,一麵拜張禹為丞相。張禹字子文,河內軹縣人氏,以明經著名。成帝為太子時代,曾經向其學受《論語》;即位之後,特加寵遇,賜爵關內侯,授官光祿大夫兼給事中,令與王鳳並領尚書事。張禹雖與王鳳同事,眼見王鳳攬權植黨內不自安,屢次托病乞休。成帝每每慰留,張禹固辭不獲,就職就職,一切大事,全歸王鳳主持,自己唯唯諾諾,隨班進退而已。現在雖然升任丞相,並受封安昌侯,因為王商的前車之鑒,更不敢過問朝事了。

越年改元陽朔,定陶王劉康入朝謁駕,成帝友於兄弟,留令在朝,朝夕相伴,頗覺怡怡。王鳳恐怕劉康乾預政權,從旁牽製。因即援引故例,請遣定陶王回國。誰知成帝體貼親心,暗思先帝在日,嘗欲立定陶王為太子,事未見行,定陶王並不介意,居藩供職,極守臣禮;如此看來,定陶王倒是一個賢王。目下後妃皆未生育,立儲無人,將來兄終弟繼,亦是正辦。因此便把定陶王堅留不放,雖有王鳳屢屢援例奏請,成帝卻給他一個不睬。不料未滿兩月,又遇日蝕。王鳳乘機上書,謂日蝕由於陰盛所致,定陶王久留京師,有違正道,故遭天戒,自宜急令回國雲雲。

成帝已為王鳳所蠱,凡有所言,無不聽從,為了定陶王留京一事,已覺拂了王鳳之意。現既上天又來示戒,隻得囑令劉康暫行東歸,容圖後會。劉康涕泣辭去。

王鳳方始快意。偏有一位京兆尹王章,見了王鳳這般跋扈,直上封事,老老實實的歸罪王鳳。成帝閱後,頗為醒悟,因召王章入對。王章侃侃而陳,大略說是:臣聞天道聰明,佑善而災惡,以瑞異為符效;今陛下以未有繼嗣,引近定陶王,所以承宗廟,重社稷,上順天心,下安百姓。此正善事,當有禎祥,而災異迭見者,為大臣專政故也。今聞大將軍鳳,猥歸日食之咎於定陶王,遣令歸國,欲使天子孤立於上,專擅朝事,以便其私,安得為忠臣!

且鳳誣罔不忠,非一事也。前丞相商守正不阿,為鳳所害,身以憂死,眾庶湣之;且聞鳳有小婦弟張美人,已嘗適人,托以為宜子,納之後宮,私以其妻弟。此三者皆大喜,陛下所自見,足以知其餘。鳳不可令久典事,宜退使就第,選忠賢以代之;則乾德當陽,休祥至而百福駢臻矣等辭。成帝見王章講得似有至理,欣然語之道:“非君直言,朕尚未聞國家大計。現有何人忠賢,可為朕輔?”王章答道:“當世忠良,莫如琅琊太守馮野王了。”成帝頷首至再。

王章退出。

這件事情,早已有人飛報王鳳。王鳳聽了,頓時大罵王章忘恩負義,便欲俟王章入朝的時候,與他拚命。還是盲杜足智多謀,急勸王鳳暫時容忍。說著,又與王鳳耳語數句,王鳳方才消了怒氣,照計行事。

說到王章這人,卻有小小一段曆史。他的小字,叫做仲卿,籍隸泰山郡,钜平縣。宣帝時代,已任諫大夫之職。元帝初年,遷官左曹中郎將,曾因詆斥中書令石顯,為石顯所陷,幾遭不測,有人營救,方得免官,保全性命。

成帝聞其名,起為諫大夫,調任司隸校尉。王鳳籠絡名臣,特薦舉他繼王尊為京兆尹。王章少時家境極寒,遊學長安,其妻閔氏,相隨不離左右。王章一日患病,困臥牛衣之中。甚麼叫做牛衣?編成亂麻為衣,用之覆蔽牛身,這種東西,古代俗稱,叫做牛衣。當時王章自恐將死,與妻訣彆,眼中落淚不止。其妻閔氏,甚是賢淑,一見王章這樣的無丈夫氣,不禁含嗔,以手拍衣道:“仲卿太沒誌氣!滿朝公卿,何人及汝學業;今汝一寒至此,乃是命也!

至於人生疾病,本屬常事。為甚麼嚶嚶不休,作兒女態耶?”王章被他妻子這樣一說,頓覺精神陡長,病便漸愈。

及至慢慢地做到今職,雖為王鳳保薦,心裡不恥他的為人,每欲奏劾,苦無機會。近見王鳳逼走劉康,成帝也為屈服,於是忍無可忍,繕成奏牘,函封待呈。其妻閔氏知道此奏必櫻王鳳之怒,倘因參之不倒,必有大禍,趕忙阻止王章道:“人當知足,君今貴了,獨不念牛衣對泣的時代麼?”此時王章已是義憤填膺的當口,哪裡還顧利害,竟搖頭答複他妻子道:“此等大事,斷非女子所知;亦非女子所應言的。汝去料理中饋,切勿阻止乃公事。”次日,把折呈入;又次日,奏詔入對。因為奏對稱旨,接連又召入數次。王章正在感激成帝的知遇之恩,不料大禍臨頭,居然被他妻子料著。

那時王鳳聽了盲杜之計,一麵上書辭職,一麵入求太後。太後本是女流,隻知娘家兄弟為重;至於國家大計,並不在他心上。自從王鳳哭訴以後,太後終日不食,以淚洗麵。並且時時刻刻叫著先帝名字,怪他何故不來引他同死。成帝見了,自然大驚失色。起初還不知道為了何事,後來暗中打聽,方才知是為的王鳳辭職的事情,趕緊下詔慰留王鳳,勸速視事。太後尚不罷休,定要懲治王章誣告之罪,暗使尚書出頭,嚴劾王章黨附馮野王;並言張美人,受禦至尊,非所宜言。成帝沒法,隻好把王章下獄。其妻閔氏,尚是徐娘,其女彗嬌,年僅十二,一同被逮,隔室而居。王章入獄之後,始悔不聽婦言,好好的京兆尹不做,反而身入囹圄,妻女被累,既憤且懼,不到數日,乘人不備,仰藥自儘。他的女兒慧嬌,睡至黎明,偶聞隔室獄吏檢查囚犯,所報數目,料知其父已死,慌忙喚醒他娘,邊哭邊說道:“父親必已自儘了!”閔氏聽罷,也吃一嚇道:“我兒何以知道汝父自儘?快快告知為娘!”慧嬌道:“每日黎明,獄吏必來檢查囚犯一次,女兒昨前兩天,聽得獄吏在門壁所報囚犯名數,卻是九個;方才女兒聽得所報的數目,隻有八個了。吾父性剛,必已氣憤自殺。”閔氏忙去問知獄卒,果被其女猜著,一時慟絕,厥了過去。慧嬌將他喚醒,閔氏猶長歎了一聲道:“汝父不聽吾勸,如此下場,豈不可慘!為娘與汝,就是蒙恩赦罪,弱質伶仃,將來依靠何人呢?”閔氏與他女兒,尚未說完,忽見獄吏進監向他說道:“汝等二人,業已判定充戍嶺南合浦地方,所有家產,籍沒充公。”閔氏母女,隻索含悲起解。及至合浦,幸可自由,閔氏便與其女,采珠度日。原來合浦,地近海邊,素產明珠。遠省人民,雖不充配,也到那裡謀生,因而致富的人數,不知凡幾。閔氏既在那裡十多年,倒積蓄了許多錢財。後來遇赦回裡,尚不失為富人,不必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