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施奇刑油餅堪憐發怪響鼓妖示警(1 / 2)

卻說傅太後一見有人奏參師丹,迫令哀帝將其免官,削奪侯封。哀帝那敢異議,立刻照辦。盈廷臣眾,人人都替師丹不平,不過懼怕傅太後的威勢,未便出頭。內中卻有兩個不怕死的硬頭官兒;一個是給事中申成,一個是博士炔欽,聯銜上奏,他說:“師丹見理甚明,懷忠敢諫,服官頗久,素無過失;此次漏泄奏稿一事,尚無證據。即有其事,咎在經管簿書,與他無乾。今乃因為失察細過,便免大臣,防微杜漸,恐失人心。”誰知遞了進去,禦筆親自批斥,且將申鹹、炔欽二人貶秩二等。尚書令唐林,看得朝廷黜陟不公,也來上疏,說是:“師丹獲罪極微,受譴太重,朝野臣民,皆說應複師丹爵位;伏乞陛下加恩師傅,俯洽輿情!”哀帝見了此奏,提到師傅二字,回想前情,自己學問,得有造就,全是師傅的功勞。於是不去奏知傅太後,自己作主,恩賜師丹為關內侯,食邑三百戶,並擢京兆尹朱博為大司空。從前朱博曾因救免陳鹹,義聲卓著,後來陳鹹既為大將軍府長史,頗得王鳳信任,遂將朱博引入。王鳳因愛朱博人材出眾,正直無私,大加賞識。朱博於是曆任櫟陽長安諸縣令,累遷冀州刺史,琅琊太守,專用權術駕馭吏民,人皆畏服;嗣奉召為光祿大夫,兼任廷尉。朱博恐被屬吏所欺,特地召集全部吏屬,當眾取出累年所積案卷,獨自一一判斷,俱與原判相符。因此一班屬吏,見他這般明亮,自然不敢蒙蔽。隔了年餘,得升為後將軍之職。嗣因坐黨紅陽侯王立一案,免官歸裡,哀帝猶稱他為守兼優,仍複召用為光祿大夫,及京兆尹。適值傅氏用事,要相聯絡幾位名臣,作為羽翼,遂由孔鄉侯傅晏,與他往來,結為知己。及至師丹罷免,傅晏自然力保他繼任大司空。朱傅為人,外則岸然道貌,內則奸詐百出,專顧私情,不知大道。時人不察,以耳為目,還當他是一位好官。他呢,隻想從龍,竟作走狗了。那時傅太後既已除去師丹,便要輪到孔光。因思孔光當日曾經請立中山王劉興為嗣之奏,現在劉興雖死,其母馮昭儀尚存。從前先帝在日,因見他身擋人熊,忠心貫日,由姨妤一躍而為昭儀,使我大失顏麵;當時無權報複,隱恨至今。現既大權在握,若不報仇,更待何時?況且外除馮昭儀,內除孔光,一舉兩得,何樂不為?傅太後打定主意,可憐那位著名的賢妃馮昭儀,還蒙在鼓中,毫不知道呢!原來中山王劉興自增封食邑之後,得病即歿。王妃馮氏,就是劉興母舅馮參的親女,嫁了劉興數年,僅生二女,並無子嗣。劉興另納衛姬,得產一子,取名箕子,承襲王爵。箕子幼年喪父,並且時常有病,遍請名醫都無效驗。後來有一位女醫管妣,他說:“箕子是患的肝厥症,每發之時,手足拘攣,指甲全青,連嘴唇也要變色,有時大小便都要自遺,這病斷難斷根。”馮昭儀聽他說得極準,留他在宮,專替箕子醫病,服他之藥,尚有小效。後來管妣為盜奸汙,羞憤自經。箕子之病,便又照前一般的厲害了。馮昭儀隻此一個孫子,豈有不急之理。沒有法子,隻得禱祀神祗,希望禳解。哀帝聞得箕子有疾,特遣中郎謁者張由,內監袁宏,帶同醫生,前往診治。即至中山,馮昭儀極知大體,自然依禮接待,不敢疏忽。張由素來性急,留居多日,因見醫生不能將箕子治愈,甚為懊惱,忽地心血來潮,要把醫生帶回長安複命。袁宏阻止不可,隻得隨同回朝。哀帝問起箕子之病,是否痊可。張由老實答稱:“臣看中山王的病症,已入膏盲,醫亦無益,故而回來。”哀帝又問袁宏,袁宏奏稱,曾經阻止,張由不聽。哀帝聽了大怒,當麵將張由訓斥一番。等得張由謝罪退出,哀帝回宮,越想越氣,複遣尚書詰問張由何故自作主張攜醫回朝。張由被詰,無法對答,隻得跪懇尚書替他辯白。尚書不肯代人受過,非但不允所請,且將張由教訓一番,方擬據實回奏。張由一想,尚書果去直奏,我的性命當然不保,不如如此如此,壞了良心,去向傅太後誣告馮昭儀,便有生路。

張由想罷,便簡單地對尚書說了一聲:“若要知道底蘊,可請主上去問傅氏太後。”尚書聽了,就將張由之言,奏知哀帝。適值哀帝手中正在批閱各處奏章,無暇就至北宮去問傅太後。也是馮昭儀的不幸,但被張由走了先著。

張由既向傅太後如此如此,誣奏一番。哀帝的奏章,尚未批畢,傅太後已來宣召。哀帝丟下奏章,趕忙來到北宮。

一進門去,就見傅太後的臉色不好。請安已畢,忙問:“祖後何事生氣?”當下隻得傅太後含怒道:“我辛辛苦苦,把這皇帝位置,弄來給了你這不肖子,我總以為得能坐享榮華富貴幾年,再去伺侯你的亡祖;豈知好處未曾受著,反被那個姓馮的妖姬,用了巫覡,詛咒你我二人;不過你能與我同死,倒也罷了。但這天下,必被姓馮的妖姬斷送,叫我拿甚麼臉去見你的亡祖呢?”傅太後說至此地,頓時號哭起來。哀帝聽了,一麵嘴上慌忙勸慰傅氏太後,一麵心裡也在暗怪張由,何以不先奏明於我,害我多碰這個釘子。哀帝邊想邊把張由召至,詰問道:“汝先見朕,何故不將中山王太後之事奏知於朕,累得太後生氣?現且不說,汝速重奏朕聽,不準冤屈好人!”哀帝還待往下再說,隻聽得傅太後把禦案一拍道:“皇帝既說馮妖是好人,這是我與張由兩個誣控好人了!”哀帝聽了,連忙跪下求恕道:“祖後千萬不可多心!臣孫因為中山王太後,也是臣孫的庶祖母。”傅太後聽了這句,更加大怒道:“皇帝隻知庶祖母,難道不知還有一個親祖母活在世上受罪麼?”哀帝此時辯無可辯,隻得急命張由速速奏來。張由方才奏道:“臣奉了萬歲之命,與袁宏二人,帶同醫生去到中山。誰知當天晚上,臣見他們宮中鬼鬼祟祟。起初尚未疑心,後來細細探聽,才知中山王太後,請了巫覡,詛咒太後皇上二人。並說要把中山王的病症,用了法術移在太後皇上身上。太後皇上若有不祥,中山王箕子,便好入統大位。臣想太後皇上,乃是天地之尊,他們既然目無君上,臣又何必將他們醫治呢?”哀帝聽完道:“袁宏不是與汝同去的麼?”張由答稱是的。哀帝道:“汝可將袁宏召來,待朕問過。”一時袁宏來到。哀帝問他道:“張由說中山王太後咒詛朕與太後,可有其事?”袁宏雖是內監,素來不說假話,當下一見哀帝問他,急奏答道:“臣與張由行坐未離,他實妄奏。中山王宮中,僅有巫覡替中山王箕子祈病,並無咒詛太後與皇上事情。”哀帝聽了,尚未說話,傅太後聽了,早已氣得發抖道:“袁宏定是馮妖的黨羽,膽敢替他洗刷。”說著,即顧左右道:“快把袁宏這個奸賊砍了!”說時遲,那時快,哀帝忙想阻攔,已經不及。可憐袁宏血淋淋的一顆首級,早已獻了上來。傅太後那時已知哀帝大有袒護馮昭儀意思,急把禦史丁玄召入,與他耳語幾句,丁玄答稱:“知道,太後放心!”說完這話,匆匆趨出。

原來丁玄就是共皇後丁氏的胞侄,專拍傅太後馬屁。所以傅太後凡遇大事,必命他去承辦。他偏能揣摩傅太後的心理行事,平日所辦之事,傅太後件件稱心。馮昭儀遇見這個閻王,試問還有生命麼?現在不提北宮之事,單說丁玄奉了傅太後口詔,一到中山,即將宮內役吏,連同馮姓子弟,一齊拘入獄中,約計人數,其有一百餘名之多,逐日由他親自提訊。鬨了幾天,並未問出口供,一時無從奏報。傅太後等得不耐煩起來,再派中謁者史立,與丞相長史大鴻臚同往審究。史立等人,星夜馳至中山,先去見了丁玄。丁玄皺眉說道:“連日嚴訊,一無口供,奈何奈何?”史立暗笑道:“這種美差,丁玄不會辦理,真是笨伯!”便請丁玄暫退,由他一人提訊人犯。那班人犯,71一半是馮昭儀的子侄,一半是中山王宮的仆人,如何肯去誣攀馮昭儀呢?連審數堂,也沒證據。史立當下想出一法,他想男子究比女子來得膽大心硬,不如嚴刑加在宮女身上,不怕他們不認。史立想罷,即將馮昭儀身邊的全部宮女,統統捉至,問了一堂,仍無口供,他便命差役製造幾具大大的油鍋,燒得通紅,又把宮女洗剝乾淨,全身赤裸,首先摔了一個下去。當時隻見那個宮女,滾入油鍋之中,口裡隻喊著一個哎字,可憐第二個唷字還未出口,早已成了一個油餅了!一陣腥臭之氣,令人欲嘔。你道可憐不可憐!這個宮女既死,其餘的宮女,自然嚇得心膽俱碎,狂喊饒命。等得差役再要來剝他們衣裳的當口,隻聽得哄然一片哭聲,大喊大叫道:“我們怕死願招。”史立聽了,暗暗歡喜,即命眾人快快招來,以保性命。眾人聽了此言,反又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不知供些甚麼。史立卻也真能辦理,居然由他一人包辦,做就供詞,命大眾打了指印,仍行下獄。又把馮昭儀的女弟馮習,以及寡弟婦君之二人捉到,也要他們誣供。馮習不比宮女怕死,開口便罵史立隻想升官發財,不知天地良心。史立聽了,當然大怒,就把驚堂一拍道:“你不要仗著馮後女弟,可知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麼?”馮習又冷笑道:“沒有罪又怎樣辦呢?”史立聽了,也答以冷笑道:“沒有罪,自然不能辦你。但是全部宮女,業已招認,你還想翻供麼?”說完,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竟把馮習的下衣剝去,****受笞。可憐馮習也是嬌生慣養,風吹吹都要倒的人物,如何受得起這樣大杖。一時又羞又急,又氣又痛;不到一刻,當堂斃命。史立一見馮習死去,也覺著忙,因為他是馮後妹子,不比常人,死了無礙,隻得暫將君之係獄;一麵買通醫生徐遂成,要他硬做見證。徐遂成便是張由帶去的那位醫生,既有好處,自然情願出作證人。於是依了史立之囑,當堂誣供道,馮習與君之二人,曾經向我密語雲:“武帝時有名醫修氏,醫愈帝疾,賞賜不過二千萬錢,今聞主上多病,汝在京想亦入治,就是把主上治愈,也不能封侯;不若醫死主上,使中山王能代帝位;我們二人,可以包你封侯等語。”徐遂成說完,史立還要假裝不信,又經徐遂成具了誣告反坐的甘結,方將馮昭儀請出,麵加詰問。馮昭儀真無其事,怎肯誣服,當然反駁史立。史立冷笑道:“聞你從前身擋人熊,何等膽大,勇敢有為,因此得了忠心為主的美譽;今日何以如此膽小呢。”馮昭儀聽到身擋人熊一語,方始知道傅太後要報前仇,憤然回宮,語左右道:“我的擋熊,乃前朝之事,宮中言語,史立何以知曉,必是有人陷我,遲早總是一死。”等到晚上,悄悄仰藥自儘。史立一見馮昭儀已死,還要誣他畏罪自儘。當史立第一次奏報,哀帝尚未知道馮昭儀自儘,下詔徙居雲陽宮,仍留封號。及見二次奏報,方知已死,猶命仍以王太後之禮安葬。一麵召馮參入詣廷尉。馮參少通《尚書》,前任黃門郎,宿衛十餘年,嚴肅有威。那時王氏五侯,何等威勢,見他也懼三分,每想加害,竟沒奈何。後由王舅封侯,得奉朝請,此次無故被陷,豈肯受辱,遂仰天長歎道:“我馮參父子兄弟,皆備大位,身至封侯;今坐惡名,何顏在世!”拔劍自刎,年已五十有六。弟婦君之以及馮習之夫與子,連同箕子,或自儘,或被戮。這場冤案,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共死一百十有七人。惟馮參之女,為中山王劉興王妃,免為庶人,得與馮氏宗族,徙歸故郡,還算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