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爭坐位藩妾遭譏露行藏皇兒恕過(1 / 2)

卻說定陶太後要求哀帝,欲稱尊號,以及封賞外家親屬。哀帝甫經踐阼,不敢貿然應允,因此遊移未決。可巧有個高昌侯董宏,聞得消息,便想趁此機會,以作進身之計,費了三日三夜的工夫,做成一本奏稿。稿中引秦莊襄王故事,說是莊襄王本為夏氏所生,過繼華陽夫人,即位以後,兩母並稱太後;今宜據以為例,尊定陶共王後為帝太後。

哀帝正想上報養育之恩,隻因苦於無例可援,頗費躊躇,及見董宏封奏,不禁大喜。方欲依議下詔的時候,誰知大司馬王莽,左將軍師丹,聯名奏效董宏。略言:皇太後的名號至尊,也與天無二日,民無二王的意義相同。今董宏乃引亡秦敝政,淆惑聖聰,應以大逆不道論罪。哀帝見了此奏,當然不快。惟因王莽為太皇太後的從子,不敢駁他,乃將董宏免為庶人。

傅昭儀得信頓時披頭散發地奔到未央宮中,向哀帝大怒,逼著哀帝定要加他封號。哀帝無奈,隻得入白太皇太後。太皇太後早為傅昭儀所惑,即說道:“老年姊妹,哪可因此失了感情;就令於例不合,隻要我不多心,誰敢異議!”說著,便尊定陶共王為共皇,定陶太後傅氏為定陶共皇太後,共皇妃丁氏為定陶共皇後。傅太後係河內溫縣人,早年喪父,母又改嫁,並無同胞姊妹弟兄,僅有從弟三人:一名傅晏,一名傅喜,一名傅商。哀帝前為定陶王時,傅太後意欲親上加親,特取傅晏之女為哀帝妃。至是即封傅女為後,封傅晏為孔鄉侯,又追封傅太後亡父為崇袒侯,丁皇後亡父為褒德侯。丁皇後有兩兄:長兄名叫丁忠,已經去世,丁忠之子丁滿,因得封為平周侯;次兄名叫丁明,方在壯年,也封為陽安侯。哀帝的本身外家,既已加封,隻好將皇太後趙飛燕之弟趙欽,晉封新城侯,欽兄之子趙訴為成陽侯。王、趙、傅、丁四家子弟,於是並皆沐封,惟有哀帝的嫡母張姓,並未提及。平心而論,委實有些不公。但哀帝既淡然置諸意外,不佞又何必來多管閒事呢!

再說那天太皇太後王氏,十分有興,設席未央宮中,宴請傅太後、趙太後、丁皇後等人。酒筵擺上,應設坐位。

太皇太後王氏,坐在正中,自無疑議;第二位輪著傅太後,即由內者令在正座之旁,鋪陳位置,預備傅太後坐處。61此外趙太後、丁皇後等,輩分較卑,當然置列左右兩旁。位次既定,忽然來了一位貴官,巡視一周,即怒目視內者令道:“上麵如何設有兩座?”內者令答道:“正中是太皇太後,旁坐是定陶太後。”內者令言尚未畢,陡聽得這位貴官大聲喝道:“定陶太後,乃是藩妾,怎能與至尊並坐,快快將這坐位移了下來!”內者令不敢違拗,隻好把坐位移列左偏。你道這位貴官是誰?卻有如此大膽。此人非彆,現任大司馬的王莽便是。

王莽既把坐位改定,方才緩步而去。稍停太皇太後王氏,以及趙太後、丁皇後,俱已到來。哀帝也挈了傅皇後,同來侍宴。隻有傅太後未至,當下飭人至北宮相請,一連好幾次俱被拒絕。傅太後的不肯赴宴,自然為的是坐位移下,已有所聞,故而負氣不來與宴。太皇太後不及久待,便命大家入座。太皇太後本甚高興,始設這桌酒席。誰知傅太後屢請不來,因他一人之故,自然闔座不歡。

一時席散,哀帝回至宮中。傅太後餘怒未平,迫脅哀帝詔免王莽之職。哀帝尚未下詔,王莽早已得信,即呈奏章,自請辭職。哀帝正在為難之際,今見王莽自動請辭,當然立刻批準。惟防太皇太後麵上不甚好看,特賜王莽黃金五百斤,安車駟馬,在第休養,每逢朔望,仍得朝請,禮如三公。在哀帝這個辦法,以為是刀切豆腐,兩麵光的了。豈知朝中公卿,雖然不敢聯名奏請慰留王莽,但在背後議論,都說王莽守正不阿,進退以義,有古大臣之風。

王莽既已辭職,所遺一缺,應該有人接替,當時輿論,無不屬望傅喜。為什麼緣故呢?因為傅喜現任右將軍,品行純正,操守清廉,傅氏門中,要算他極有令名。輿論雖然如此,可是傅太後反而與他不對,怪他平日常有諫諍,行為脾氣,似與王莽相同。若是令他輔政,勢必事事進勸,多增麻煩。乃進左將軍師丹為大司馬,封高樂侯。

傅喜因此托疾辭職,繳還右將軍印綬。哀帝秉承傅太後意旨辦理,也即批準,並賜黃金百斤,食光祿大夫俸祿,在第頤養。大司空何武,尚書令唐林,皆上書請留傅喜。說是傅喜,行義修潔,忠誠憂國,不應無故遣歸,致失眾望。

哀帝亦知傅喜之賢,惟一時為祖母所製,隻好再作後圖。

過了數日,忽見司隸校尉解光的一本奏章,彈劾兩個要人,大略說的是:竊見曲陽侯王根,三世據權,五將秉政,天下輻輳,臟累巨萬,縱橫恣意,大治室第;第中築土為山,矗立兩市;殿上赤墀,門戶青鎖;遊觀射獵,使仆從被甲,持弓弩,陳步兵,止宿離宮;水衝供張,發民治道,百姓苦其役;內懷奸邪,欲管朝政;推匠吏主簿張業為尚書,蔽上壅下,內塞王路,外交藩臣。按根骨肉至親,社稷大臣,先帝棄天下,根不哀悲。思慕山陵未成,公然聘取掖庭女樂殷嚴、玉飛君等,置酒歌舞。捐忘先帝厚恩,背臣子義。根兄子成都侯況,幸得以外親繼列侯侍中,不思報德,亦聘娶故掖庭貴人為妻。皆無人臣禮,大不敬不道,應按律懲治,為人臣戒!

新主哀帝即位之後,也因王氏勢盛,欲加裁抑,俾得收回主權,躬親大政;王莽既已去官,又見解光後來奏劾王根,正中下懷,本擬批準;後來一想,太皇太後麵上,仍須顧全,僅將王根遣令就國,黜免況為庶人。

不料到了九月庚甲那日,地忽大震,自京師至北方,凡郡國三十餘處,城郭都被震坍,壓死人民四百餘人。哀帝因見災異過重,下詔準令直言。當有待詔李尋上書奏道:

臣聞日者眾陽之長,人君之表也。君不修道,則日失其度,昧無光。間者日光失明,珥數作。

小臣不知內事,竊以日視陛下,誌操衰於始初多矣!惟陛下執乾綱之德,強誌守度,毋聽女謁邪臣之欺,與諸阿保乳母甘言卑詞之托,勉顧大義,絕小不忍;有不得已,隻可賜以貨財,不可私以官位。臣聞月者眾陰之長,妃後大臣諸侯之眾也。間者月數為變,此為母後與政亂朝,陰陽俱傷,兩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竊信天文如此,近臣已不足仗矣!惟陛下親求賢士,以崇社稷,尊強本朝。臣聞五行以水為本,水為準平;王道公正修明,則百川理落脈通,偏黨失綱,則湧濫為敗。今汝潁漂湧,與雨水並為民害,咎在皇甫卿士之屬,唯陛下少抑外親大臣。臣聞地道柔靜,陰之常義。間者關東地數震,宜務崇陰抑陽,以救其咎。震曰:“土之群者善養禾;君之明者善養士;中人皆可使為君子!”如近世貢禹,以言事忠切,得蒙寵榮。當此之時,士之厲身立名者甚多。及京兆尹王章,坐言事誅滅,於是智者結舌,邪偽並興,外戚專命,女宮作亂。——此行事之敗,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也。願陛下進賢退不肖,則聖德清明,休和翔洽,泰階平而天下自寧矣!

哀帝看完李尋奏章,明知他在指斥傅氏太後,不過自己年幼,得有天下,皆是傅氏太後之力;又為親生祖母,如何好去駁他?隻得暗嘉李尋忠直,擢為黃門侍郎,藉尉忠臣。

當時朝內臣眾,已分兩派:一派是排斥傅氏太後,不欲使之乾預朝政;一派是阿附傅氏太後,極望他能膨脹勢力。傅氏太後呢?自然日思攬權,大有開國太後呂雉之風。見有反對自己的大臣,必欲驅除,好教人們畏服,不敢不做他的黨羽。大司空汜鄉侯何武,遇事持正,不肯阿諛。傅太後大為不悅,密遣心腹伺察他的過失。可巧何武有位後母在家。屢迎不至,即被近臣探知其事,彈劾何武事親不孝,難勝大臣之任。哀帝本已批駁,誰知傅太後大怪哀帝道:“人君應當以孝治天下。今朝廷有此不孝人臣,何以不使去辭?”哀帝道:“何武係三公之一,以此捕風捉影之事,加罪大臣,恐令臣下灰心。”傅太後大怒道:“我撫養爾成人,今得天下,目中還有我麼?”哀帝連連請罪,即將何武免官就國,調大司馬師丹為大司空。

師丹係琅琊東武縣人,字仲公。少從匡衡學詩,得舉孝廉,累次升遷,曾任太子太傅,教授哀帝。此次雖任大司空,也與傅氏一黨不合。到任未久,連上奏章數十通,所說的都是援那三年無改的古訓,規諷哀帝動輒斥退公卿,濫封傅、丁外親等書。哀帝非不感動,但為傅、丁兩後層層壓迫,無法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