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鋒最終還是沒有回答。
因為謝沉忽然不想聽她說了:“罷了。”
他背過身去:“你走吧。”
青鋒心裡有些惋惜,但還是沒多說什麼,躬身拜下:“公子保重。”
原是一段好姻緣,卻遭人從中作梗,變成現在這樣,叫人如何不惋惜呢?
她臨走之前,去看了侍劍。
侍劍已經瘋了,在院牆底下念念叨叨,瘋言瘋語,叫人聽不清楚。
偶爾能聽到“公子”“宋小姐”“嘻嘻嘻”的字眼。癡傻瘋癲的樣子,再也看不出從前那個十分得意,因為聰明敏銳,總能猜中公子心思,比其他姐妹們都受到重用的風光模樣。
“你何苦呢。”她低聲說,侍劍向來愛掐尖要強,但是太掐尖要強了,居然敢做公子的主。
但現在說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為她瘋了,聽不明白了。而她沒瘋之前,跟她說這個,她又不會聽進去。
青鋒看著她,低低地道:“你害了自己便罷了,還害了公子一生。”
宋小姐不會原諒他了。而公子自己,也邁不過去這個坎。
沉默地看了侍劍幾眼,青鋒轉過身,離開了從小生活的明月山莊。歡樂穀,是個好地方。
韶音很驚訝謝沉沒來。
但青鋒來也是一樣的。她安排青鋒入駐明公堂,派人輔佐她,開始登記仆從們的需求,根據入穀年份來排序。
仆從們沒想到,還能有這樣一日。一個個不敢相信,又很想相信。驚疑著,恍惚著,小心翼翼期盼著,訴說陳年舊傷。
謝沉有的是銀子,整個明月山莊隻有他一個主人,隨他調遣。他派遣人根據訴狀上的地址去調查,一件件解決。
“謝公子是好人。”
“謝公子是我恩公!”
“聽聞謝恩公身體不好,我要為恩公立長生牌!”
很多人感激他,抱著討回來的銀錢、房契、地契等,嗚嗚痛哭。
其實她們討回來的東西,遠遠比不上謝沉在其中付出的成本。
有人隻討回來幾十文錢,因為當時將她們逼上絕路的,就隻是幾十文錢。而謝沉付出的成本,卻有幾十兩銀子。
她們做了荷包,鞋襪,絡子等,送去明公堂,要感謝恩公。但是,謝沉並不在那裡,也沒有見她們,隻有青鋒代為收下。
轉眼過去兩年。
歡樂穀已經徹底建成,並且來客絡繹不絕。
一開始是因為說書人、戲班子的宣傳,眾人對月老樹、歡樂穀感到好奇,有錢有閒的人,來此觀賞。
後來,明公堂的設立,令歡樂穀更加出名,不少生活過得憋屈的人,前來此處找出路。
還有各大門派入駐,招攬弟子,售賣特產,每年團建度假。
嗅到商機的商人們,購置房屋、店鋪,開設店麵。
穀中原有六十位仆從,現已全部安置妥當。四十七人仍留在此處,其餘人皆離開,奔向新的生活。新加入的,共一百六十四人,並且還在增多。
花靈已經能夠獨當一麵,另有韶音考察抽調出來的人手,輔佐她一起管理歡樂穀。
韶音和何情則離開,四處遊蕩。按何情的話說,叫到處行俠仗義。
她答應爹娘,年後回去,於是回去了一趟,但是又離開了。江湖兒女的天地,當然在江湖上。
又是六年過去。
韶音接到青鋒的信,看完後沉默了。
“怎麼了?”何情問她。
韶音收起信,垂眸道:“謝沉就要沒了。”
何情怔了一下,心裡湧上些說不出的感受,品味著複雜的滋味,他道:“我們去送他最後一程?”
“嗯。”韶音點頭。
兩人快馬加鞭,趕至明月山莊。
山莊門前一片冷清,因為謝沉閉門謝客,也不曾跟人提起自己的身體狀況。
“宋女俠來了。”接待的人是青鋒,她得到消息後,便從歡樂穀趕回來了。
韶音問:“你家公子如何了?”
“公子想見您。”青鋒麵容沉穩,看了何情一眼。
很明顯,謝沉不想見何情。
何情握緊劍柄,沒有跟進去。與青鋒一樣,在外麵等著。
“你很幸運。”青鋒偏頭看著何情,語氣不明。
公子心裡念著宋小姐,這些年為宋小姐做了很多事,卻連見她一眼都不敢。
而何情呢?青鋒覺得,何情並沒有多麼出眾,為什麼他能夠伴隨在宋小姐左右?
何情抿了抿唇,答道:“是。我很幸運。”
他亦不知,自己為何能跟隨在她左右?她如此年輕,如此優秀,他這樣平庸的人,怎麼配?
青鋒聽出他不是反嘲,垂下眼睛,不說話了。
室內。
初春之際,天氣已經不再料峭凍人,但謝沉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一直蓋到脖子處,裹得密不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