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冷光沒有溫度,看得人越發乾感覺寒冷,安樂瞪著眼睛看這幅景象,問:“這是什麼?”
闕玄青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回答:“是蝴蝶。”
安樂這才看清棲息在石壁上的是數以千計的蝴蝶,一隻一隻的蝴蝶趴俯在牆上,翅膀上的鱗粉發出幽藍的光,因為數量太多,將整個山洞照得透亮。
“苗人善於跟蟲類打交道。”蔣鳴玉說。
安樂知道湘西毒蟲多,他上次還被君弈在身體裡植入了蠱蟲,可是這次居然是蝴蝶。
“栩栩然蝴蝶也,那個僵屍還挺浪漫的啊。”餘夢點評。
安樂沒有餘夢這種悠閒的心態,這裡的蝴蝶數量太多了,看起來不僅不浪漫反而很恐怖,他詢問:“它們會傷人麼?”
他的話音剛落,石壁上的蝴蝶紛紛飛起來,鋪天蓋地,眼前一片藍光,好像水波蕩漾,又像星河閃爍,如夢似幻。
蝴蝶翅膀上的鱗粉掉落下來,鋪灑到每個地方,好像光雨墜下,冷焰飛濺,幽幽瑩瑩。
安樂盯著那些藍光,眼前霧蒙蒙,頭腦發暈,似乎看到了一些情景。
安樂知道他又被幻覺魘住了。
他回到了從前的西南。
這裡氣候潮濕多雨,樹木生長繁茂,有的樹葉子長得比小孩還大。
他剛出生就被漢人父母用葉子包起來,丟在苗寨的門口。那晚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清早苗人蠱婆發現了他,把他撿了回去,用米湯喂著,他在葉子裡淋了一宿的雨,氣若遊絲,居然被米湯救了回來。
後來,他就一直生活在竹子搭建而成的寨子裡。
苗蠱傳女,苗巫傳男,他被蠱婆養大,雖然是男兒身,可長得唇紅齒白,一雙眼睛更是水靈透亮,笑起來像山水畫一般,小小年紀跟苗寨裡的泥巴裡打滾的男娃一點都不一樣,像精致的瓷器,寨子上上下下的寨民都很喜歡他。
蠱婆憐他身世,偷偷教給他苗蠱,他同時跑去老巫師那學巫術,加上他天賦好,年紀不大就一身本領。
他在山清水秀中長大,喝的是雪山化下的澄澈溪水,嚼的是樹梢上最嫩的甜葉子,雖然被父母遺棄,一直過得無憂無慮。
等他稍大一些的時候,他開始養人生中的第一隻蠱。
他抓來二十幾隻劇毒的爬蟲,放進寬肚窄口的缸子裡,倒入毒液藥材這麼養著,照理來說等其中一隻把其它的蟲子吃掉爬出缸子就算養好了蠱,可他不滿足,不斷抓來新的毒蟲往缸子裡丟,就算有蟲子爬到了瓦缸邊緣也被他撥下去,讓它繼續跟底下的東西纏在一起廝殺。
蠱婆擔心這樣養出的蠱太毒,他駕馭不好,勸他見好就收,可他不聽,看著蟲子一次又一次即將爬出生天,又被他一次又一次弄回去的樣子笑出聲。
他說:“這蠱蟲幾次三番功敗垂成,每失敗一次怨氣就加深一分,這樣不是極好?”
苗人對蠱又依賴又敬重,無法理解他的想法,可蠱婆向來憐愛他,就隨他去了。
最後到他終於覺得差不多了,在缸子裡養了一年的蠱蟲從缸子裡爬出來,渾身紅黑油亮,一看就是劇毒的蠱。
蠱婆欣喜地讓他拿罐子將蠱蟲收起來,他端詳了半天,突然麵帶厭惡,用罐子底將蟲子砸死了。
一時間,綠色的汁液從砸得稀巴爛的蠱蟲屍體裡流出來,連地麵都被腐蝕出一個洞。
蠱婆驚訝萬分,非常不解。
他嫌棄地說:“我不喜爬蟲,還是偏愛會飛的。”
西南的青山綠水沒有把他養得善良質樸,反而讓他越來越喜怒無常,他在蝴蝶的翅膀上塗抹毒藥,讓它們四處飛舞,毒死了牲畜與植物,此時他本領已經強得無人敢抱怨了。
他想當寨子裡的巫師,老巫師就莫名其妙地死了,於是他順理成章變成了這座大山裡最年輕的苗巫。
他蠱術巫術用得好,許多人慕名前來,找他幫忙,他答應不答應全看心情,心情好了害人的事他也做,心情不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根本不稀罕。
漸漸地,他不滿足於繼續待在小山寨裡,他拋下養大他的苗寨,一路往東走,進入到漢人生活的區域。
除了是被遺棄的之外,他從小到大一路順風順水,很快取得了漢人的信任,後來有人把他舉薦給當地的官員,他替官家做了不少事,很多是見不得人的勾當,可他不在乎,隻要自己舒心就行。
他的名氣越來越大,到最後甚至被西南王知曉了。
西南王親自招他來府裡見他,他們聊了一會後,西南王就決定把他帶在身邊。
西南王雖然在朝野上看來是偏安一隅,但在西南這塊土地上,就是天就是地,是最有權勢的。而且西南王心狠手辣很合他的胃口,他可以恣意養蠱製毒,甚至可以把人拿過來煉化。
西南王越是倚重他,給他的東西就越多,他就越感覺無聊,唯一有樂趣的,是看喂了毒的人在地上扭動掙紮瘋狂抓撓自己的臉,那種渾身血肉模糊、被蠱蟲折磨得自己殺自己的樣子才能稍微取悅他。
太順利了,想要什麼就有什麼,蠱蟲養到極致不過還是毒物,金銀財寶堆滿屋子不過也是世俗。
他開始尋求更高的境界。
他在苗疆長大,苗人敬畏鬼神,依仗大山的力量,萬萬不敢僭越,他在西南王這裡接觸到漢人的書籍,上麵寫著九天之上的各種故事,也描繪著如夢似幻的仙境與仙人不可一世的強大與瀟灑,同時記錄著得道之人修仙的各種法門。
他立下新的目標,他要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