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一次對女兒這樣,秦媛滿臉難以置信,老半天回不過神來。
馮珍也懵了許久,然後又要說話,然而此刻的秦嶽哪裡還能再容許彆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視自己的權威,當即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道:“馮珍,你抖自己大小姐的款也給老子分清場合,不然彆怪我不客氣,這事就算你回家找你爸哭也沒有用!”
結婚這麼多年,眼見著兒子女兒都要成家立業了,馮珍哪裡聽過這麼不客氣的話?整個人都如遭雷擊,
麵色慘白。
秦媛一看媽媽都這樣,也知道秦嶽怕是動了真火,立刻瑟縮的像個鵪鶉,不過依舊隱晦的向顧陌城這邊投來憎恨的目光。
都是你,都是你們,都是你們害我成了這個樣子!
“秦先生,”井溶似乎不願意再看這出家庭倫理劇,很是雲淡風輕的說,“既然尊夫人和令郎令愛都不願意,你又何必為難?不瞞你說,我覺得與你頗有些相見恨晚,很是有緣,本也沒想斤斤計較。你若再強迫,豈不是顯得我錙銖必較?”
顧陌城瞪大了眼睛,心想自家師兄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是日益精進了!如今臉不紅氣不喘的,當真令人刮目相看。
他還不錙銖必較?他其實最小心眼,最記仇了,當初自己喜歡吃飯刷手機的事兒就被他拿著說了一個多月呢!
饒是秦嶽隱約覺得對方前後的態度變化如此之大,恐怕其中有詐,可此時此刻聽了這話也覺得十分受用,竟隱隱有些感動,又恨鐵不成鋼的瞪了自己的兒子女兒一眼。
瞧瞧瞧瞧,這還是外人呢,就這麼替我著想,你們恐怕不氣死我不甘心呐。
他是生意場上混慣了的人,借坡下驢的本事最熟練不過,當下也顧不上去細想井溶此舉背後可能蘊藏的含義,隻是覺得有人配合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井先生,您這話說的,當真叫我秦某人無地自容了!”秦嶽感慨萬千的說道,“這可叫我怎麼好?”
井溶就笑,“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必非走那些過場,令郎令愛年紀還小,不懂事也是常有的,以後您多管教也就是了,何必急在一時?”
這樣說起來,他這話說的也不算太客氣了,但因為恰恰戳中了秦嶽的心事,反而讓對方覺得他實在又體貼。
秦嶽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了,要不是之前知道他不愛跟人握手,這會兒隻怕要執手相看淚眼。
顧陌城猶豫了下,也主動表態。“既然師兄都不計較了,那我也就此揭過。”
秦嶽長長地歎了口氣,衝他們一抱拳,百感交集道:“今兒讓二位不痛快了,我替這些不省心的給二位賠不是,還請千萬看我的薄麵…”
馮珍憤然離去,秦媛緊隨其後,到了門口又折回來,一把將仍在呆滯中的哥哥拖走了。
見目的已經達到,井溶也不多留,後腳就帶著顧陌城回家。
一路上,顧陌城的表情都陰晴不定的,偷偷看了井溶不下一百次,顯然是滿肚子的話要說,可每一次都沒開口。
一直到回了酒店,兩人重新換了居家服,井溶這才去外麵院子裡的大秋千上坐下,又拍了拍身邊的空地兒,衝顧陌城招招手,“來。”
顧陌城本能的過去坐下,不等她開口,就聽身邊的人已經率先說:“那家人…以前曾得罪過我,我肯定是要報複的。”
聽他這麼說,顧陌城反倒不懷疑了。
她甚至開始自動發散思維:
當年師兄一個人下山,無依無靠的,還沒錢,外麵的人又都長的勢利眼,他那兩年過得肯定特彆辛苦…
依照師兄的性格,那肯定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倒也不奇怪。
想到這裡,顧陌城胸中忽然湧動起一股同仇敵愾的豪情,當即拍了拍井溶的肩膀,一臉嚴肅地說:“好的師兄,我幫你!”
井溶一點兒也不意外的笑起來,然後搖搖頭,“這事並不難辦,我自己來就好,你不必插手。”
“可是?”
“就這麼定了。”
再說秦家,等年會辦完了之後,馮珍果然又在家裡跟秦嶽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張口“當年你要是沒有我們馮家”,閉口“你這個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的”,翻來覆去就是拿著這些年她娘家對秦嶽的扶持說事兒。
殊不知早在宴會上秦嶽就數次瀕臨崩潰,要不是井溶主動退讓,說不得他們兩口子就要當場撕破臉!
沒想到這會兒回了家,馮珍非但不思悔改,反而開始第無數次的撒潑,又口口聲聲的揭他的短兒,這讓心高氣傲的秦嶽如何忍得了?
“你有完沒完?!”忍無可忍的秦嶽嗖的一下子站起來,青筋暴起的喝道,“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
你說了二十多年,還沒說夠嗎?我就是你們家的奴才,三天兩頭就得去跪下磕頭請安,是不是?稍微不那麼奉承著了,稍微不如你的意了,我就是忘恩負義的小人,是不是!”
這麼多年了,秦嶽不是沒發過脾氣,可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馮珍早就被慣的有恃無恐,根本不覺得是事兒,所以這才開了第二波戰鬥。
可這會兒秦嶽一開嗓,她就覺得不對勁。
這跟以前的架勢都不一樣啊!
到底是個全職太太,人高馬大的秦嶽一發飆,馮珍也害怕,不過還是梗著脖子死撐,當即反唇相譏,“怎麼,我說的不對嗎?你還有臉說什麼陳芝麻爛穀子的!我問你,就今年年初,我爸是不是又給你投了一百萬?還有去年,那個項目要不是有我爸豁出去老臉
給你牽線搭橋,人家甲方知道你是誰啊?!還有去年中秋的時候,我”
“夠了!”見她竟然真的開始一筆筆翻舊賬,秦嶽就覺得好像自己的尊嚴,自己整個人都被她踩到腳下踐踏,多年來的憋屈在這一刻儘數爆發。
他猛地吸了口氣,忽然就抓著周圍能抓到的一切東西開始打砸。
花瓶、飲水機、油畫、擺設…
不過短短幾分鐘就通通化成碎片,而馮珍在經過了最初幾秒鐘的呆滯後就像被刺激到了一樣,開始抱頭尖叫。
“怎麼了怎麼了?”聽到動靜的秦姚和秦媛連滾帶爬的跑下來,然後就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
“還有你們!”此刻的秦嶽已然完全失去理智,雙眼通紅的指著他們吼道,“你們也跟這個女人一個心眼兒!什麼時候真的尊重過我!是不是也跟外麵的人一樣,覺得老子是吃軟飯的?”
“你們兩個活了二十多年,給老子掙過一回臉嗎?三天兩頭惹禍,我連管都不敢管,我他娘的連管都不能管了!”
說完,秦嶽乾脆就搬起那台液晶電視機,狠狠砸到了地上,完了之後還不解恨似的,又狠命跺了幾腳,一邊跺一邊罵道,“老子不敢管,老子說什麼也不算,是不是?是不是?”
“老子就是個吃軟飯的,怕老婆!”去年剛從法國帶回來討馮珍歡心的壁燈也被他一把扯下來摔得粉碎。
“老子忘恩負義,老子過河拆橋,老子這些年做的努力你們都看不見,因為老子永遠都是個吃軟飯的!”
秦嶽心臟不大好,又疏於鍛煉,折騰了這麼久已經開始嘴唇泛白,氣喘籲籲,可依舊餘怒未消。
他四下看了看,見客廳似乎已經沒什麼可砸的了,乾脆又三步並兩步衝到隔壁休閒區,抓起一張凳子就朝那堵用特地從歐洲進口的古董油畫玻璃砌成的觀賞牆砸去。
隻聽一聲脆響,繼而便是稀裡嘩啦脆片落地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裡尤為刺耳。
馮珍母子三人都呆了,秦媛也沒了平時齜牙咧嘴的樣子,臉嚇得慘白,抓著哥哥的手不住哆嗦,口中喃
喃道:“瘋了,瘋了,爸瘋了!”
秦嶽真是越想越氣,覺得這些年自己過得真是太憋屈了!
遠的不說,單看今天的井大師他們吧,真說起來恐怕還要比自己這對不成器的兒女小幾歲,可瞧瞧人家,一身本事就不說了,光是那通身的氣度,那份胸襟,那察言觀色的本事…
怎麼輪到他,生的孩子就是這樣的?
身體不好還強行發飆的直接結果就是,秦嶽終於再一次把自己送進了急診室。
然而跟上一次不同的是,馮珍母子三人連麵兒都沒露,隻是全權委托給了秦嶽的私人助理,然後他們就連夜打包回了娘家。
馮老爺子聽了女兒的哭訴之後也是勃然大怒,次日一早就打了電話過去質問,那會兒秦嶽剛被搶救回來,還吸著氧。
現在秦嶽對那一家子的厭惡已經到了極致,一聽到他們的聲音就有種恨不得衝過去撕碎他們的臉的衝動。
可他還是強人怒意接了電話,因為現在他還沒能得到井溶的準話,他賭不起。
類似的事情馮老爺子已經做過很多次,整個兒流程都駕輕就熟的。
他先是不冷不熱的問了昨天發生的事,然後就開始翻舊賬,說秦嶽當年在自己女兒的一種追求者中是如何如何的不起眼,可他們馮家又是如何如何的不嫌棄
,以及這些年來他們又是如何如何的不遺餘力的幫忙…
秦嶽麵無表情的聽著,最後乾脆將手機開了功放丟在一旁,自己則安安靜靜的吸氧,隻是每隔幾分鐘就敷衍著嗯一聲,同時眼神也越來越冷。
這老不死的分明已經知道自己被送來急救了,也知道是被誰氣的,可自始至終,竟沒問過一句自己的身體怎麼樣了!
說到底,自己在他心裡哪兒算什麼正經女婿啊,不過是個花錢買來逗趣的玩意兒罷了!
想到這裡,秦嶽的心跳又開始失控,眼前也一陣陣發黑,於是趕緊又吸了幾口氧,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行,他不能繼續忍耐下去了,不然就算沒窮死,
也要憋屈死。
如今他已經聯係上了井大師,最關鍵的是即便有一幫拉後腿的惹禍在前,可對方似乎對自己的印象特彆好,並明確表達了過幾天再見麵的意向,想來是不會拒絕自己的買賣的…
“爸!”秦嶽終於下定決心,連帶著底氣都足了不少,“不是我說的,媛媛和姚姚都這麼大的人了,不能一點兒事兒不懂了,前幾天那個視頻您沒看吧?現在恨不得全國都傳遍了,說他們是什麼最新一代坑爹坑爺爺的坑貨,馮家的臉都要被他們丟光了!”
真要說起來,馮老爺子愛麵子的勁頭絲毫不亞於秦嶽,而且那視頻…他還真不知道!一聽說自家的臉被丟儘了,他心裡就是咯噔一聲。
“還有,您知道我這次為什麼這麼生氣嗎?您知不
知道他們得罪了誰?!”
秦嶽故意賣了個關子,馮老爺子果然上鉤,“是誰?”
“井溶!”秦嶽大聲道,“您老見多識廣,知道的肯定比我多,那人多難請啊,我好不容易打聽到他來到蘇子市,原本正計劃能不能見一麵呢,您猜怎麼著,那對混賬竟帶著人跑去圍毆人家!”
越是上了年紀的人,對風水之術就越迷信,馮老爺子一聽這個,果然臉就拉長了。
“井溶?”他沉吟片刻,再開口對秦嶽的怒氣果然沒那麼大了,“就是這幾年風頭正勁的那位?聽說非常年輕,可名氣卻不小,隻是不知道真假。”
“那能有假嗎?再說了,這種事情人家看的是天分
,哪兒是看年紀的!”秦嶽乘勝追擊道,“就做房地產那薑胖子,愁眉苦臉大半年了,前兒就請他去了,這幾天紅光滿麵的,積壓的樓盤都賣光了。聽說如今彆墅、豪車拱手奉上,現在就住在他地頭上呢!還有之前傳開的那幾位,說句不好聽的,咱們家還未必比得上人家,可誰不是恭恭敬敬的?他要真是糊弄人的,難道大家都是傻子嗎?”
馮老爺子就不說話了。
秦嶽在心中冷哼不斷,然後繼續道:“這次我確實有點激動了,可也是真為咱們家著急!您想想,人家比咱家的孩子還小些呢,可您是沒見著,那份兒氣度真是絕了!又有這樣的本事,咱們交好還巴不得呢,我是又賠禮又道歉的,就希望他們能服個軟,略低低頭,以後多個朋友也多條路不是?誰知他們非但不能領會我的苦心,反而又哭又鬨,當眾叫外人看了笑話,您說,您說這可怎麼辦吧!”
聽到這裡,馮老爺子的心情越發凝重起來、
這幾年社會發展迅速,產業不斷變革,買賣也不好做了,不然他也不會把主意打到秦家企業的身上。
可想的挺好,家裡的小輩卻不成器…
若是真能得到高人的指點和照拂,子孫後代必然受用無窮!
而且真要說起來,自己的女兒和孫子孫女究竟幾斤幾兩,是個什麼脾性,馮老爺子並非一無所知,不過之前都是覺得無傷大雅罷了。可如今看來,恐怕還真是他錯了。
到了這會兒,馮老爺子對於秦嶽本人的怨怒已經沒剩多少了,轉而將重點轉到了如何維護好跟井溶的關
係,甚至將他徹底綁到自家戰車上去。
“珍珍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會跟她講的。”馮老爺子想了想,又說,“你先努力跟井大師保持接觸,看回頭能不能把人請到家裡做客,我親自接待。對了,聽你的意思,他還有個師妹?也一起準備點小姑娘喜歡的東西。媛媛不是說女孩兒都喜歡包嗎?你也買些新款送過去!”
秦嶽嘴上恭敬的應了,心中卻冷笑連連。
說什麼父女情深,也不過如此!
說到底,姓馮的老夥才是真正的商人,不然怎麼做得出拿親生女兒聯姻的事情來?若真為了馮珍著想,門當戶對的多少找不出來?
剛才還氣勢洶洶,可一聽事關自家利益,馬上換了
一張皮!
呸,還什麼親自接待,打量我不知道你的算盤嗎?要真給你插手的機會,隻怕到時候又沒老子什麼事兒了!
我偏不叫你如願!
總有一天,我要叫你們馮家人對我卑躬屈膝,我曾經經受過的屈辱,一定要變本加厲的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