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又衝崇義丟過去一個挑釁的眼神,聽嘚瑟的繼續道:“剛才的自拍老崇拍的吧?”
顧陌城點點頭,笑,“這個也能看出來?”
“那肯定的,”方將渾不在意的說,“就他那多少年不按快門的老古董,這麼難堪的照片絕對不可能是彆人的手筆。來來來,叔叔跟你自拍一個給他瞧瞧。”
“你夠了啊!”崇義覺得自己特彆生氣,恨不得拿個包子按到他嘴裡,“你說你這麼大個人為什麼這麼沒有上進心?那邊那麼多資源,趕緊過去交際啊!事業不要了嗎?”
方將都樂了,“上來就蹲牆角吃包子的人沒資格說我。”
兩個人鬥嘴鬥的不亦樂乎,不遠處就又慢悠悠走過來一個約莫五十多歲的男人,瞧見這陣勢也是滿臉的笑,“呦,這就吃上了?”
顧陌城覺得他有些麵熟,好像是走紅毯之前見過,然後就見差不多已經放棄了的崇義招呼道:“來吧吳導,一塊坐下吃點?”
方將噗嗤就笑了。
吳導竟然也真點點頭坐下了,看著顧陌城就笑嗬嗬地說:“小姑娘挺好,有沒有興趣拍個戲?我這裡正好有個劇本,女主角年紀跟你差不多。”
顧陌城趕緊搖頭,“我不會演戲,捏耽誤您的事兒
了。”
女主角啊,這些人怎麼這麼敢說?就不怕自己給他們砸了飯碗嗎?
估計吳導也沒想到她竟然拒絕的這麼乾脆果斷,當時就愣了下,“就不再考慮考慮了?現在演戲靈氣最重要,演技青澀也沒特彆大的關係的。”
顧陌城又搖頭,崇義就接道:“吳導,您就彆難為她了,這孩子是真不會,也對這個不感興趣,之前老沈都問過多少回了。”
他尊重閨女的決定,她想演自己就全力支持,可要是不想,也絕不會強求。
吳導這才真信了,看向顧陌城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樣了,當即點點頭,“不容易啊,小姑娘不錯。”
現代社會的年輕人有幾個能真正抵擋住娛樂圈誘惑的?更何況這姑娘還是崇義的女兒,隻要想,壓根兒不用努力就能拿到所有人的羨慕的第一手最佳資源,金錢榮譽這些對彆人而言需要奮鬥幾十年的東西,她完全是唾手可得。
他能看得出來,這孩子沒說話,拒絕也是真心拒絕,一點兒沒勉強。
然後…然後這幾個人真就結成了吃飯小隊,儼然是晚宴現場一股遺世獨立的清流!
稍後沈霽擺脫人群找過來的時候都驚呆了好嗎?滿桌子的杯盤碗碟,包子、炒菜的擺了一大堆,吳導竟然還在扒炸醬麵!
沈霽神遊似的過去坐下,開口第一句就是:“你們
怎麼搜羅到這麼寫東西的?!”
他剛才大略溜了一眼,雖然確實沒仔細看,但怎麼想炸醬麵這種東西都是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場合的好嘛!
吳導擦了擦嘴,一張紙上全是黑乎乎的醬汁,“叫的外賣,彆說,味兒還挺正宗。”
沈霽:“…”
他痛苦的抹了一把臉,苦口婆心道:“一個兩個的都這麼大年紀了,不怕中年發福啊?”
吳導渾不在意的拍了拍自己已經鼓起來的小肚腩,大咧咧道:“我就是一做幕後的,哪兒能跟你們這些人比?吃飽了最要緊,能看過眼去就行。”
沈霽解了西裝扣子過去,竟然也覺得看這些人吃飯都跟著餓了。
不行,他得挺住,不能被這些歪風邪氣帶壞了!他可是導演中的偶像派!
其實吳導算是個老饕,對吃的情有獨鐘,頗有研究,這會兒呼啦啦吃了一陣覺得挺爽,又難得這幾個熟人湊在一起,當即提議道:“等會兒散了再找個店吃點宵夜?我記得附近有家店的小龍蝦、烤扇貝的不錯,夏天嘛,就得吃點兒海鮮。”
眾人紛紛響應,沈霽看上去已經不大想說什麼了。
顧陌城這會兒才是覺得真有意思,尤其通過剛才的聊天得知,這位看上去胖乎乎、挺和氣挺有想法的吳導其實是個專門擅長拍小清新文藝愛情片的導演,好像還得過不少獎,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群人熱熱鬨鬨的說著,吃的也挺開心,簡直就是真把這兒當成聚餐現場了。原本好多人還在持觀望態度,覺得好不容易碰到這個機會,不上去攀談一番豈不是可惜?結果誰知一眨眼的功夫,那邊的畫風突變!
不少人都要崩潰了,你們有點明星的自覺好嗎?!
那麼多碳水化合物,這得多少熱量,漲多少肉啊!你們都不想想回頭要運動多久的嗎?
遠處的洪源默默拉近鏡頭,默默給他們拍了一張照片,然後默默發到網上,還配了一句心情複雜的話:“有點懷疑自己走錯片場。”
不光他懷疑,所有的網民都在懷疑了。
“笑哭,這幾位真實在。”
“確定不是擺拍,吳導腮幫子和小肚子都鼓鼓的,嘴上的油還沒擦乾淨…”
“吳導彆再吃了好嗎?你的三高啊喂!”
“剛從幾個女明星的Talk下麵過來,再看看這邊,誰是擺吃,誰是真吃,一目了然!”
“真是一股泥石流,吃的東西有點兒多啊,就那麼好吃嗎?”
“抓狂,吳導就算了,反正那家夥好像早就已經放棄治療了,但崇義、方將你們真的不拯救一下自己嗎?臥槽你們可是要走實力偶像派路線的人啊!”
在家的井溶和秦巒也看到了,都笑得不行,還給顧
陌城發短信,“小師妹,看你沒餓著,我們也就放心了。”
本來還擔心她第一次去這種場合,會不會不適應啊什麼的,可現在看來,這種擔心真的是多餘了。瞧瞧,吃得多香!那小嘴兒油汪汪的,腮幫子鼓囊囊的…
顧陌城三口兩口咽下去嘴裡的棗泥月餅,很開心的回複說:“他們都挺好的,這兒的飯菜也挺好吃的,剛我爸說可以打包!我給你們帶幾個月餅吧?我覺得月餅特彆出色,棗泥豆沙蛋黃都特彆細膩,對了,還有榴蓮的呢!”
這回井溶是真的確定她這一天過得挺愉快的了。
秦巒就覺得可欣慰了,這孩子怎麼這麼懂事這麼貼心!出去玩兒還不忘給家裡人帶東西。
中秋盛典結束之後,顧陌城就拒絕了崇義的挽留,堅持回蘇子市了。
“我師父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想多陪他逛逛。”顧陌城說,“之前他還說什麼時候想跟你見見,你有空的話可以來蘇子市這邊的,就當度假也可以的。”
正感慨作為一個老父親卻不能獨占女兒關注的崇義一聽,又來了精神。
這可是他頭一回接到女兒的邀請,那必須得回應啊。
“這個也是應該的,”他想了一下說,“我也該見見你師父的。這樣吧,我手頭這部戲大約還有半個來月就可以殺青了,之後差不多會有將近二十天的空檔,偶爾零星的工作也都是短期,麻煩你回去幫我跟你師父問好,順便確認一下他那段時間有沒有空。”
顧陌城都不用問就可以現在回答:“有,他一直很空的。”
崇義失笑,過去抱了抱她,又挺不舍得的摸了摸她的頭,“好了,去吧,到時候正好可以一起過十月的生日會。”
顧陌城嗯了聲。
要分彆了,她竟也忽然湧出一點不舍。
父女二人誰也不想先走,就這麼在車子前麵站了幾分鐘,然後崇義看了看時間,狠心催促道:“走吧,再晚了就趕不上飛機了。”
顧陌城蹭了蹭腳尖,點點頭,又說:“那我走了,你拍戲彆再那麼拚命了,你年紀也大了,傷的太厲害
的話留下後遺症就不好了。”
崇義就覺得心裡暖融融的,覺得這孩子真是越看越好,自己這輩子也算有福氣了。
雖然感情不順,可事業小有所成,孩子也十分懂事又暖心。
值了!
回去之後,顧陌城就把這事兒跟秦巒說了,他也果然是說一直都有空。
說到生日會,他不免又有點感慨,“轉眼又要過生日了,時間過得真快呀。”
好像人到了一定年紀之後就開始喜歡回憶過去,秦巒自己也發現,貌似這兩年他越發喜歡想過去的事情
了。
想年輕時候的無憂無慮、意氣風發,想青年時候的激情澎湃、愛恨糾葛,也想過去幾年到現在的塵埃落定、淡然如水…
當年在國內上大學的時候,秦巒曾出於興趣選修過一門風水學,成績突出,跟老師關係不錯,出國後也一直保持著聯係。
後來因為秦嶽橫刀奪愛,秦巒跟秦家決裂之後無處可去,恰好此時風水學老師請他前去做客,於是就又這麼接上了頭。
也就是後來秦巒才知道,老師並不是突發奇想叫他去的,而是算出他命中有此一劫,這才招了他去。
從那以後,秦巒就跟老師住在一起,平時就跟著他
學習一些看上去亂七八糟的風水陰陽丹術等等,有空閒時間就畫畫。
那個時候秦巒畫畫並不僅僅是為了抒發感情,很大一部分是為了維持基本生計,因為他發現自家老師雖然口口聲聲說他們師門曾經如何如何顯赫一時,是非真假且不去論,可眼下實在是清苦的很,基本上就是吃了上頓愁下頓。
做這一行前期投入也比較大,很多珍貴的材料價格十分高昂,再加上秦巒的老師年紀大了,百病纏身,花銷更是如流水一般入不敷出。
師徒二人扣扣搜搜的過了大半年,秦巒又帶回了舒雲的骨灰和尚在繈褓之中的井溶,日子越發捉襟見肘。
他本來就是富家公子哥出身,為人又厚道,哪怕如
今經濟不寬裕,也非常舍得在師傅和孩子身上花錢,各種高檔的保養品和嬰幼兒用品從沒斷過…於是三人一度非常苦逼。
差不多是井溶一歲半的時候,秦巒的老師預感到自己大限將至,把秦巒叫過去說話,結果開口第一句就是:“把師門交到你手裡,為師真是不甘心啊!”
秦巒:“…”
我並沒有想要好嗎?謝謝!
然而老頭還在嘮嘮叨叨的說著,好像要抓緊生命中最後的時光,把沒說完的話一口氣說完。
“我辛苦奮鬥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才把前麵欠的債還完…”
秦巒:“…所以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門派啊!竟然欠下了需要用一輩子來還的巨額債務!”
老師轉向他的眼神中充滿糾結,一會兒搖頭,一會歎氣的,真是十分勉強:“為師本來想著,世界這麼大,人口這麼多,我窮極一生,總能找到一個內外兼修德才兼備的接班人吧!然而事實證明我錯了。”
秦巒沉默了三秒鐘,刷的抱著孩子站起來,“一無是處的我現在就告辭了。”
“不過你還是有副好皮囊的。”他的老師突然抬高了聲音挽留道,見他隻是站在原地並不往回走,好歹又不情不願的加了句,“好吧,你的心地不錯,運氣也行。”
秦巒扭過頭去看他,聲音中隱約帶了點咬牙切齒,“我痛失所愛,有家不能回,將來隻能跟個孩子相依
為命,運氣還行?!”
“唉,年輕人的目光不能這麼短淺,”老師一本正經的說,“你雖然天資平庸,即便後天傾儘全力也於事無補”
話沒說完,秦巒就一臉冷酷地打斷了他,“師父,都這個時候了,您能說點我愛聽的嗎?”
這像是在正經托付後事的樣子嗎?
老師沉默半晌,終於露出一個苦笑,“我要死啦,可還是不放心你跟這小子,不放心啊。”
秦巒的喉頭發堵,憋了好久才努力平靜的說:“既然咱們師門曾經輝煌過,肯定會有很多不傳之秘,你不是說古代的皇帝都喜歡追求長生不老嗎?一定會有延長壽命的藥的!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可以多畫幾
幅畫的。”
“傻小子,”老師哈哈笑了起來,看向他的眼神中滿是慈祥,“可你看有一個皇帝真正長生不老了嗎?”
秦巒抿了抿嘴,沒說話,眼眶漸漸紅了。
“人命自有天定,”老師伸手指了指上麵,一派輕鬆的說,“時候到了就該走了,強留也無用。”
他看著眼前這個曾經孩童般澄澈的年輕人,忽然歎了口氣,“你要記住,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話音未落,秦巒就猛的打斷他,聲音發顫的說:“我不想要什麼大任,就想,就想過幾天安穩日子。”
“孩子,這都是命,入了咱們這個門,你也該信了,”老師微笑著看他,又說,“你在這一道上的天分確實平庸,但與我們派發展卻又息息相關,你會有兩個好徒弟的,他們必將重振門派昔日榮光。”
兩個?
秦巒低頭看了看懷中睡得天昏地暗,對外界事情發展一無所知的井溶,沉了臉。
好歹他原先也是當少爺的,合著現在要跑這來養孩子了?!
當天晚上,老師去世了,秦巒看著麵色依舊紅潤卻沒有了溫度的人,呆呆坐了一整夜。
然後他在井溶的哭聲中回神,機械而又熟練的衝奶粉、換尿布,然後將老師帶下去火化,並遵照他生前
的遺願將骨灰迎風散去。
“就剩咱倆了。”
秦巒戳了戳小徒弟肉嘟嘟的包子臉,歎了一口氣。
還不到兩歲的井溶抖了抖兩排鴉羽似的長睫毛,似乎不太明白秦巒為什麼要戳自己,不過還是本能的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黑黢黢的大眼睛裡滿是全然的信任和依戀。
秦巒忽然笑了笑,然後獨立卜出了第一卦。
他的天分確實不佳,現在分析卦象還有點為難,隻好把老師那本破爛爛的筆記搬過來翻來覆去的推敲,最終定下路線:一路向西。
幾天之後,師徒兩個就啟程了。
他和井溶長的都很好看,又有三分相似,遇到的人幾乎都本能的把他們當成父子,聽說孩子沒了媽就格外照顧,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
然而大體方向有了,麵對這茫茫人海,秦巒也是頭皮發麻,可又實在沒有彆的辦法,隻好一邊旅行,一邊找人,一邊畫畫賺取費用。
這一走就是大半年,然後秦巒在一家孤兒院看到了還在吃手指的小女嬰。
有生以來頭一回,他真實的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緣分。
之前兩個人分明素未蒙麵,也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是在看到這個小嬰兒的一瞬間,秦巒腦海中似乎多了一個聲音:就是她。
已經兩歲出頭的井溶歡快的趴到嬰兒床邊,看著裡麵那個衝自己咯咯笑的嬰兒,滿是渴望。
“師父師父,”他用力揚起腦袋,抓著秦巒的衣擺懇求道,“我們的錢還夠買嗎?”
秦巒的額角跳了幾下,迅速糾正道:“這個不是要買的。”
小井溶臉上頓時露出失望,又可憐巴巴的抓著圍欄看了會兒,飛快的看了看旁邊站著的孤兒院院長,小聲問:“那我們可以偷偷帶走嗎?”
秦巒用力捏了捏眉心,心情複雜地拍了拍他的腦袋,轉身對院長說:“我決定收養她…”
養一個孩子跟養兩個孩子,完全不是一加一等於二
的結果,反正回國之後,秦巒他們的生活水準直線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