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後歎氣,“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
阿如坐在地上,擰了把手巾給蔣後擦汗,輕聲說:“有重的,三五個月,有輕的,七-八個月。人最後會慢慢爛掉,不能呼吸,不能喝水吃飯,也不能說話,喘氣都會噴血。”那時,人都恨不能一死。
可她了解蔣後,她不會尋死。
蔣後點點頭,“找些藥來。”
阿如答應下來,輕聲說:“馮夫人死了,馮瑄請罪,但大王沒有接受。”
蔣後說:“這次,馮營一定要出來了。”
她也沒料到大王這麼有決心,她不過是提供給他一個想法,他在當時就真的想將計就計,讓馮喬害死她,借機讓馮營不得不出現,蔣家也會趁機逼走馮營的。
就像當初對田家一樣。
阿如說:“隻是,馮喬為什麼要害馮家?”害她的父親呢?
蔣後喘了一下,覺得胸口火燒一樣疼,她輕聲說:“……她隻是想把馮家的腐枝敗葉都清除乾淨,隻留下最有力的主乾,讓馮家……浴火重生。”
馮營這幾年是真的老了。
他現在變瘦了很多,整個人像一個乾癟的棗子。個子也變矮了,頭發和牙齒都幾乎掉光了,眼睛也看不清路,走路都要童兒摻扶,然後他就給童兒起了個大字,叫馮路。
馮路把馮營扶起來,靜靜的給他穿衣,端來熱水,給他修麵,給他用上假髻,戴上頭冠。
在屋外,馮甲、馮賓、馮丙都在,馮瑄跪在地上。
馮營被馮路扶出來,看到馮瑄跪著,可樂的笑了,拍拍馮瑄的後腦勺,就像他小時候一樣,“怎麼樣?你妹妹終於騙著你一回了!”
從小,馮瑄就比馮喬聰明。馮喬是個規規矩矩的孩子,從懂事起就沒有做過一件壞事,也從來沒有不聽大人的話。她不會甩開侍女自己瞎跑,不會偷吃糖和點心,不會說這件衣服不好看不要穿,就連做遊戲,也一本正經。
馮瑄就很機靈,他又聰明,又是男孩子。兄妹兩個在一起,每回都是馮瑄騙馮喬,好吃的,都叫馮瑄占了,好事,都歸馮瑄了。馮喬吃了虧,哭著去找馮營以後,馮營都會告訴她兄妹感情最重要,一點蠅頭小利不要放在心上。馮喬聽了以後,不但不怨恨馮瑄,下回馮瑄用同一招騙她,她還是會上當。
從小就是這樣。
馮瑄把拳頭塞進嘴裡,嗚咽著哭起來。
馮營笑了一下,看過這些兄弟,所有人都笑不出來,他卻想笑,想暢快的大笑!他也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馮營胸中升起萬丈豪情!“這才是我馮某人的女兒!是我馮北靖的女兒!阿喬!做得好!”
——他的女兒,比他果斷。
她替馮家選了一條不得不往下走的路。
比起苟延殘喘,這樣更好。
他走過馮瑄,說:“你妹妹替你鋪好的路,你要走下去!不要辜負了她!”
馮營進宮請罪了,脫冠,去鞋,向大王請罪。
大王寬恕了他,道馮喬已經嫁給了他,就算有罪,也是他的錯,他無論如何不能反過來怪罪嶽父。
大王親自把馮營送了出去。
第二天,馮營披發赤足從家裡出來,街上人人都看到了,驚歎不已。他再次進宮請罪,再次被大王親自送了回來,大王還站在馮家門前,對馮甲等人說:“多勸勸馮公,馮夫人的事,與馮公無關,孤一直非常敬佩馮公!”
第三天,馮營赤膊,隻穿一條褲子,背著荊條,前往蓮花台。
“哈哈哈……”薑元高興得這幾天一想起來就忍不住笑。
“爹爹還想多看幾回馮公的窘態嗎?”憐奴也笑著說。
薑元有些可惜的搖頭:“不行了,他都來了三回了,再來,就該是孤不慈悲了。”
憐奴點點頭,“這樣也可以了,大王隻要不怪罪他,他就沒臉再在樂城待下去了。”
大王再次親自把馮營給送回了家,此時此刻,馮喬在宮中冒其妹之名獲取大王寵愛仍不知足,欲害王後的事已經傳遍了街頭巷尾。
哪怕是個乞丐,走過馮家門前都要狠狠的吐一口唾沫。
馮營羞於麵對眾人,在一天深夜,帶著家人離開了。
大王得知後,立刻派人去追,在漣水河畔追到了馮營,君臣隔著滔滔河水,灑淚當場。最後大王懇求馮營留下馮瑄與馮丙,馮營就令這二人下船,道從此後,馮家沒有馮營這一支了。讓他們二人千萬不要辜負大王的厚恩。
“從此後,羞言馮姓。”馮營留下這句話,攜家人乘船而去。
馮瑄,馮賓,馮丙都被大王親自帶回樂城,送回到馮家。但馮家無顏再住在這裡,隻得另尋他處安身。
馮家,敗了。
從此蓮花台八姓,再無馮氏一門。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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