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走幾步,從地上撿起一塊手巾,翻開一看,角落裡果然有蔣家家徽。他是跟著蹄印車轍走的,還不敢一直跟著,而是跟一段,繞個圈再追上來。
往這個方向……
“遼城?”他看向不遠處的天邊,太陽正在緩緩降落,黃昏了。
他拉著這匹急躁的想去追主人的馬,“走吧,我們從那邊走,趕到前邊去。”他飛身上馬,硬是調轉馬頭往回跑,馬兒踢踢蹦蹦,想把他從身上甩下去。
“輕雲!聽話!乖乖聽話!”他彈了幾下輕雲的耳朵才讓它安靜下來,乖乖往前跑去,就算是這樣,它還是不忿的打了幾個響鼻。
他哭笑不得,討好的摸了它好幾下。
車停了。
在趕了四天路之後,車竟然停下來了。
薑姬掀開簾子,外麵人聲鼎沸,他們似乎是停在了一個城外。人馬把中間的幾輛車給團團圍住,遠處是準備進城或隻能暫宿城外的商隊、旅人、百姓等,他們對這邊絲毫不敢好奇,早就遠遠的避開了。
夜色漸深,蔣龍帶著人從城中回來了,此時才傳來城門緩緩關閉的沉重聲,城外再次歸於寂靜。
蔣龍帶回來了補給,十幾車的草料跟在他身後。
似乎接下來的城市,他都不打算停了。
“出發!”蔣龍馬也不下,振臂一呼,車隊再次動起來,買來的糧草也跟在後麵,漸漸離開這座城,在漆黑的深夜裡奔馳。
又是一夜,早晨時,露水冰涼。他們又停下了,薑姬悄悄聽著,幾十個馬蹄聲,還有沉重的車輪聲離開了……他買的糧草不是打算自己用,是給彆人準備的?
車又動起來了,她凝神聽著車外的聲音,馬蹄聲她還不會分辨,但車輪聲卻很容易聽出來,昨天買的那些草糧,現在似乎隻有幾輛跟在後麵了。
每一天,沉重的車輪聲都會變得更少。不是有車走了,而是草糧被吃空了,每天一架車,一架車大概是三百斤,三百斤的草糧大概是十幾匹馬,四十幾個人,也就是目前車隊裡有的人了。
果然留下的草糧是他們自用的。
終於有一天,沉重的車輪聲消失了,隻剩下了空車跑起來像要快散架的聲音。
早上,阿柳她們一睜眼,準備跳下車去把馬桶給倒一倒時,薑姬說:“你們都下去,然後去上衛始他們那輛車,全都去。”
阿柳她們一愣,麵麵相覷。
“說好要聽話的。”薑姬輕聲說。
阿柳她們遲疑的點頭。
“去了以後,除非我叫你們過來,不然都不許過來,隻許待在車上。”她說,“把這話也告訴衛始他們,讓他們也照做。”
阿柳點點頭,想問什麼,又不敢,她對她們詢問的視線統統視而不見,扭過頭去,不看她們。最終,她們都下去了。
在她們都離開後,薑姬小心翼翼的從車窗縫隙裡看到她們一個個爬上了衛始他們的車,衛始還來扶她們,似乎跟她們說了什麼,往她這車上看了一眼,想過來,被阿柳拉住了。看到他也上了車,還關上了門,薑姬鬆了口氣。
車又走了一天一夜,兵疲人困,但他們卻在漸漸加快速度。
薑姬把這幾天存下來的餅都拿出來吃了,一整天,她什麼也不乾,就在車裡吃東西。餅都有些發黴了,她也照吃不誤。
肚子撐得難受,她靠在車壁上,忍著——現在吐了就可惜了。
然後她聽到了更多的馬的嘶叫聲。馬兒是一種很敏感的動物,它們甚至比狗更靈敏,當察覺到有外人接近時,它們會在圈裡亂跑亂撞想逃跑。就算是馴好的馬也會不安。
這些馬是感覺到車隊的接近才叫起來的。
他們到目的地了。
車停了下來,車旁有好幾個騎馬的侍衛守著,還有人打開車窗看了她一眼,確定她人還在原地。
然後,一個沉重些的腳步聲和一個輕快的腳步聲一起過來了,前者雖然沉重卻步履從容,似乎有些迫不及待;那個輕快的就有些不夠從容,亦步亦趨的跟著前者。
在摘星樓聽足音聽久了,她很喜歡從足音分辨來者的性情與來意。
足音在車前停下了,時間有點久——他們在整衣。
然後車門被打開了,她麵無人色的癱在車裡,吃了一肚子已經發酸的餅又撐著了,車又跑得那麼快,她不可能有臉色。她知道自己這樣有點嚇人,至少嚇著了來人——
蔣彪回頭就對蔣龍扇了一巴掌,把他打翻在地,“怎麼這麼對待公主?”
蔣龍顯然沒料到會被這麼對待!還是當著他的侍衛的麵!他慌忙從地上爬起來,趕路的塵土和在地上滾了一圈後讓他看起來真是狼狽極了,也尷尬極了,他的臉色難得很得,薑姬看到,很難不露出一個笑。
蔣彪笑道,“公主可是見此人不快?我這就讓他下去!”
薑姬一揚下巴:“滾遠點!”
蔣彪回頭,指著蔣龍,“滾,彆再讓公主看到你!”
“我是說你!”薑姬從腳上脫下一隻早看不出原色的鞋照著蔣彪就砸過去,正中後腦勺,砸得這麼準,她自己都沒想到。
蔣彪挨砸,一愣,回轉身,無奈歎氣,“公主實在頑皮,我讓人來侍候公主更衣吧,公主先下車。”
“滾!!”薑姬尖叫。
但叫也沒用,蔣彪探身進車,抓住她把她給抱了下來,薑姬本想再打他幾下,不料他從背後抱她,抓住她的手腳,這樣她既無法咬他,也不能踢他抓他,以他的身形,抓她像抓一隻小貓一樣容易。
一從車裡出來,薑姬就緊緊閉住嘴,不肯再叫。
蔣彪一笑,道:“公主怕羞了?那臣這就送公主進屋,公主好好梳洗一番。”他抱著她,往前方的木屋中去。
她經過了蔣龍,他一臉憎恨,不知是對她還是對剛才讓他出醜的蔣彪,但臉上又很得意,大概是對她的下場吧。
早在蟠兒那裡,她就知道趙氏的事。後來從伯又說了很多。雖然早就料到蔣龍可能把她賣給了蔣彪,但真到了這一刻,她還是有些慌亂的。
她看到了衛始想要從車裡下來,被侍衛給趕了回去。她瞪過去一眼,也不知他有沒有看到。
——彆出來,因為你們都下來也沒用,隻是送死。
——就算真的發生了,隻要不死,她就總有一天能把仇報回來!
“怎麼辦?”衛開低聲問衛始。
或許宮女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他們都認識蔣彪,也都聽過他的惡癖。如今他竟然盯上了公主!此子該千刀萬剮!
“公主給你的那件東西,是不是讓我們去找……”衛開往外使了個眼色。
衛始搖頭,摸著背在身上藏起來的劍,“不是。他深恨公主,公主給我此物,必不是為了找他求情。”
“那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看著?”衛開咬牙切齒,“那我們是來乾什麼的?”
衛始又往外看了一眼,“我會想辦法去見一見公主。”怎麼救公主,這需要好好想一想。
隻是一個蔣龍身邊就有近百好手,再添上一個蔣彪,他們就算個個力大無窮也敵不過這麼多人,想救出公主再逃走談何容易?何況還有這麼多“累贅”。
衛始看向那些宮女。
公主應該是喜歡她們的。就算不喜歡,逃走時不管是以她們為鉺還是丟下不管,隻怕都不行。
公主太仁慈了……
這應該讓他們很為難,但衛始卻一邊覺得為難,一邊又有些放鬆。
也沒什麼不好,就這樣吧……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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