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八更](1 / 2)

正當他想要將這些挖出來的情報告訴施堰的時候,施府府中, 這時候來了一個特彆的人。

“施大人, 彆來無恙了。”

一個看起來不怒自威的中年人站在書房門口, 施堰猛地一抬頭, 手中的毛筆吧嗒一聲,在宣紙上暈染出一大團墨。

“方大人……”

施堰臉上一瞬間閃過眾多難以明白的情緒,最後都化作為一絲的釋然。

“想來,聖人終於知道了。”

“不錯,施大人在西北這些日子的作為, 聖人已然知道了, 所以, 特地派我親自來一趟。”

被稱為方大人的中年男子臉上帶著一絲恨鐵不成鋼。“施大人可還記得數年前, 你來這西北之時,和我曾經說過的話?你可是在聖人麵前允諾,要將這西北整治一新的。”

施堰一張老臉上麵帶著一絲絲的落寞,他沉思應道。

“自然, 我自然是記得的。”

十數年前, 西北之事就是聖人的心中一個疙瘩。

而他在京城為官多年, 也是聖人眼中的肱骨之臣。

為了西北之事, 他毛遂自薦親自過來西北,沒想到的是, 居然被一個毒婦將他多年的心血直接糟蹋成了如今這番模樣,他當真是,愧對聖人當初對他的期盼。

“方大人此次前來, 聖人可有什麼話要對老夫說的?”

施堰已經走出了書房,隨時隨地準備跪下。

他在西北這幾年當真是糊塗了,就算是萬死也難辭其咎的。

方大人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卻並沒有立即說什麼,隻是說道。

“我奉聖人之命,先過來看看西北如今的情況。施大人眼下可有空閒?若是有空,不如陪我走上一趟?”

他沒有說出口,聖人當時知道西北之事之後,勃然大怒,差一點就要直接下令直接把施堰這個老頭給砍了腦袋了。

是羊晟睿作為天子近臣,一直在勸解聖人不要衝動,先看看如今西北的情況再說。

畢竟施堰在這西北多年,若是忽然換了其他的駐守,隻怕是一時半會,做不到比施堰更好。

聖人雖然盛怒之下失了一些理智,但是最終還是聽進去了這番話,所以給了方大人一則口諭。

若是這施堰在這些清醒的日子裡,能夠將這西北扭轉乾坤,便可看情況饒他一命;若是這施堰壓根不能擔此大任,那便直接讓他提頭來見便是了。

有了這道口諭,方大人心中也是十分的無奈。

他與施堰算得上是忘年交,他入朝為官時,施堰曾經對他多有照顧,所以他自然是想要施堰能夠活一命的,但是,這也相當難說,畢竟這西北按照情報所言,已經被那個女人荒廢了數年。

數年的荒廢,想要在一朝一夕之間有所改變?

他隻怕是,太難了。

心中有所思慮,方大人臉上不顯,隻跟著施堰的腳步,開始走遍這西北城。

這麼一走,他竟然發現,這西北城,當真不如他心中所想那樣混亂。

他是秘密而來,按照道理說,這施堰自然是不可能提前得了信息,讓人安排偽裝的。

那也就是說,他目前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真實實的。

但是若說是這樣,這也,未免和情報所言相差太遠了些罷!

按照情報所言,這西北之地應當已經民不聊生,否則的話,怎麼會有大批的流民在外流竄。

但是現在他這一路看來,事情並非如此啊!

方大人有些驚訝地看著街道上的百姓雖然看起來麵黃肌瘦,但是卻一副欣欣向榮的模樣。他們大多數臉上都掛著對生活的期盼,模樣間絲毫看不出痛苦和絕望。

而他路過了城牆之時,就聽見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剛有些著急,就聽見身邊有百姓在感歎。

“代理人大人又在帶他們跑步了。”

“是啊是啊,代理人大人當真厲害,每天跑這麼多,上次我家大兒跟著好奇跑了一趟。你真彆說,那一個叫累人的,真的是累死人了。”

“是啊,我看著也覺得累,但是代理人大人他們不是還得手裡握著武器跑嗎?”

“武器?”

方大人喃喃自語一聲,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代理人大人是誰?為什麼他們能夠握著武器隨便出沒?

不等他問話,那幾個百姓又繼續討論著。

“誒,聽說今日那片荒地,代理人大人又開墾成功了一大片了,就是水利還需要暫時翻修一下。”

“你這人說話說話總跑遠了,這跑步的事情我還沒說完呢。”

“行行行,你要說什麼,你說吧我聽著。”

“我就是想說,你們不知道有沒有發現啊,這幾日自從代理人大人帶著人開始跑步了,我感覺我們西北城裡,好像變得安全多了!”

“你這不是廢話嗎?你還記得上次在城牆外頭那一小片流寇不?正巧就和代理人大人他們給遇上了,結果一個照麵,人直接就被代理人大人一杆□□給挑了起來,還掛在城牆上示眾三天,你沒來看嗎?那場麵,嘖嘖,我都替那人覺得丟人。”

“誒,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啊?我還當真沒有看!我不知道啊!”

幾個人頓時一片嘲笑,然後其中一人道。

“沒看見就沒看見罷,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不過之後估計也不會再有人敢來犯了,我看那西北軍啊,如今個個都好戰得很呢!”

“那也是,有好將才有好兵嘛。”

“行了不聊了,這個日頭了,你們還不去荒地裡乾活嗎?我可是要過去伺候那片田地的,不然到時候萬一這稅收跟不上,我豈不是要虧大發了?”

“走走走,去去去,就等你了呢。”

“那一起罷,我讓我婆娘到時候給我送水去。”

“還送什麼水啊?那邊喝就是了,那裡水多得是!”

方大人聽著這句話卻覺得有些蒙頭蒙腦的,什麼叫做那邊水多得是?

還有他之前在這幾個人口中好像聽到了水利兩個字?

是他聽錯了,還是怎麼了?

“方大人?方大人?”

施堰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推了一下方大人,方大人這才恍惚著回過神來。

“施大人。”

施堰:“方大人可是一路趕路過來精神不振?若是不著急,這西北城你明日再逛也是一樣的。它畢竟也不會自己長腳跑了。”

“倒也不是……”

方大人剛說完,就看見兩個年輕女子相攜著從城門口進來,臉上笑顏如花,若說是管理不當,怎麼會有這般花季的少女膽敢在外頭這樣進出?

他越是看,越發地覺得,這西北的一切,似乎都和他一路過來時所想相去甚遠。

兩個人把這城門口給轉悠了一遍,方大人又再次被城門站著的守衛軍的精神麵貌刺激了一下。

其實之前他來時便注意到了,這守衛軍相當嚴肅得很,不管是任何人靠近,都會立即警惕,但是每一個檢查無誤放進城門的人,他們又會露出一絲自然的微笑,若說是有什麼感覺,感覺就是,太好了。

能擁有這樣的守衛軍,他很難想象得出,這西北,會有那樣多的流民。

兩個人正打算去下一處,城門外忽然有些吵雜,施堰的眉頭一皺,邁步就要走過去看看。

走了幾步,他才恍然回神,看著方大人。

“看似城外有事,方大人若是不介意,老夫先過去處理一下?”

方大人搖搖頭,“我與施大人一起過去罷。”

他眼中一亮,心裡暗自說道。

這一波倒是來得十分巧合,正好讓他看看,這施大人到底是怎麼管理西北的。

施大人點點頭,也並不拒絕,隻說道。

“那還請方大人稍微等我片刻便是了。”

說完,兩人便齊齊朝著城門而去。

城門外,好些看起來衣衫襤褸的百姓看著城門,露出一個又想哭又想笑的表情。而鬨事的,則是一個看起來有點年紀的中年男人,他的雙鬢斑白,但是看起來卻是這一行人裡頭精神頭最好的一個。

“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啊?我們都是西北的百姓!我們就是這地方的人!”

守衛軍死死攔著他們,臉上的表情依舊嚴肅無比。

“並非不讓你們進去,但是所有人想要進城,都要出示路引,或者是身份證明,你們這樣什麼也不出示就像往裡麵衝,按照律法,我們是可以直接把你們就地斬殺的!”

“什麼?你們不讓人進還有道理了?還想要殺人?”

那中年男人頓時大叫一聲,不敢置信地看著守衛軍,嘴裡大聲地囔囔起來。

“來人啊!大家都看看啊!這士兵要殺無辜老百姓啦!我們什麼也沒做,憑什麼要殺我們!”

他激動地跳腳,那守衛軍看他的眼神卻越發的不善了。

這個男人從方才起就一直試圖直接衝進城內去,也拿不出來任何的證明來,這樣的情況,他已經在腦海裡考慮將這個鬨事者就地斬殺的可行性了。

那個男人大喊大叫,本來還以為會很快有人附和自己,但是沒想到的是,排在他們這批流民身後的百姓忽然有一個白胡子老頭站了出來。

他滿臉不爽地盯著麵前的中年男人,看了半天,忽然中氣十足地開口大聲說道。

“誒,你不是那個水,老張家的張大牛嗎?我記得你。你小子當初離開西北城的時候,不是說西北這個鬼地方以後都不回來了?你現在在這裡糾纏著是幾個意思,啊?怎麼,我們大家人人進去都要證明,你小子是個什麼東西,就以為你可以不用出證明嗎?”

他這麼一說,排在後半截隊伍裡不少人也想起來了。

“誒,對啊,可不就是那個張大牛嗎?我記得他!不過這家夥怎麼看起來比我都要老了?我記得他還比我小兩歲吧?”

開口的男人看起來麵黃肌瘦,但是精神頭十足,一頭頭發也隻是有那麼些枯黃罷了,還不至於到兩鬢斑白的地步,要真的說比起來的話,確實是感覺他比那個中年男人還要小好幾歲不止。

“是啊是啊,我也記得,你是比他大,這家夥不是屬牛的嘛?所以後來他爹才給他起的這個名字,正好那年他家也買了頭牛,不過我記得,好像是當初這張大牛要走了,就讓他爹給把牛給賣了吧?”

“是啊,這幾日那張老爹還在荒地那邊自己親自下地呢,一把年紀了,我看著也是心疼,當真是不容易啊,要是有那頭牛,哪裡就要那麼辛苦了。”

“誒,所以說這孩子生了歸生了,到底生出來是個什麼東西,還說不好呢。”

“不過這個張大牛不是賣了牛拿了銀錢走了嗎?怎地又回來了?”

“嘿,還用說,你看看這群人一個個比我們還要麵黃肌瘦的,肯定是外麵的日子過得不怎麼樣,所以啊,一聽說這邊荒地隨便領,就想回來和我們搶地呢!”

“什麼?那可不行,我上一回還沒輪到,我的地還沒領呢!”

一聽說有人來搶地,這些一直在西北沒走的百姓們立即臉上就變了。

開玩笑,這怎麼說也有個先來後到的,不說彆的,他們一直在西北這麼多年沒走,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荒地怎麼地也是他們先去領吧。

但是說歸說,誰知道到時候會不會有什麼變故?

他們這麼想著,看著這群流民的眼神,頓時有些不善起來。

那張大牛感覺到大家看他的眼神越發的淩厲,他漸漸的有些慫了。

他是接了他爹給他送的口信才匆忙跑回來的。

這幾年他一衝動,拿了賣了牛的銀錢想要在外頭闖,但是這年頭戶籍管得嚴,像他們這樣私自就離了西北城去到彆的地方的,哪哪都不受歡迎待見的。

更彆提他手裡有了銀錢之後,就有些嫌棄他那個越發的顯得難看的婆娘,最後一腳踹了她和那個小拖油瓶,拿著銀錢另外買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娘子,想要她給自己生一個大胖小子。

結果這一下倒好,那漂亮娘子居然是個仙人跳!

才睡了幾回,忽然就有十幾個凶神惡煞的大漢找上門來,說是他睡了他們的妹子,要讓他拿錢出來賠償!

他誓死不從,結果那十幾個人大漢就把他給摁在地上揍了一頓,末了,把他身上的所有銀錢都給收刮走了。

要不是他原本那婆娘帶著孩子一直在附近沒走,知道他出事之後,哭哭啼啼跑回來,讓他發誓再不會拋棄他們娘倆,然後才好生照顧他養好傷,否則的話,怕是他早就交代在那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了!

這一次也是,他在外頭實在是有些過不下去了,今年連續幾場大雪讓他凍得不像話,一家人在家裡頭日日抱作一團好不容易才撐過去,然後就得了他爹的口信,說是如今的西北已經變得不一樣了,回來憑著戶籍就有荒地免費領,還能愛領多少領多少,十稅一耕種十年,這地就是自個兒的!

他當時一聽,隻覺得這是他爹想騙他回去送終呢!

壓根都沒理會這口信!

但是隔了兩日,他恰巧看見同住在一起的老常家收拾東西,一副匆忙的樣子,他忍不住過去聽了一下。

居然發現,老常他們也收到了這樣的口信!

老常第二日一大清早就走了!

這下,張大牛左思右想,總覺得,這他爹能騙他,可是老常這是真的走了,總不能是騙人的吧?他想來想去,最後拍板決定,回!

這要是真的,那可是白送的地啊!那必須得要啊!

不過,回來的時候他才發現,之前那仙人跳的十幾個人不懷好意,把他路引什麼的都拿走了!

他心裡頭有點著急,然後問了問婆娘,婆娘的倒是沒弄不見,隻是這樣一樣,他一遠遠看見這守衛軍,就有點心慌了。

心慌之下,他就想著把事情鬨大,這沒準,法不責眾呢?

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被人給認出來了!

施堰在旁邊看完了這場鬨劇,才漸漸地走上前來。

他身後跟著的方大人比他的官威更重,兩個人一步步走過來,這城門口忽然就安靜了。

守衛軍一看見施大人,連忙作揖,“施大人。”

施堰點點頭,“你們辛苦了,既然是有人鬨事,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便是了,前些日子,你們應當也好好學過了才是。”

那守衛軍一聽,老臉一紅,連忙稱是。

沒錯,前幾日的時候,他們這批守衛軍被安排上了一堂課,課上說的,就是如何處理各種突發的狀況,像是眼前這一幕,也是有教學過的。

他冷靜下了,頓時握緊了手中的□□,厲聲喝道。

“那擾事者,若是你現在拿得出證明來,這城門自然是向你敞開,但是若你拿不出來證明,莫要怪我以擾亂公務的罪名將你緝拿了!”

這話一出,那張大牛立即冷汗都下來了。

他哪裡來的證明啊?他要是有證明,還至於在這裡糾纏嗎!

還是他那婆娘靈機一動,匆忙衝了上來。

“官爺,官爺,我是他婆娘,我這裡有證明,他證明丟了,我能給他作證不?”

那守衛軍頓時有些無言以對。

他可沒有忘記,方才這個女人是怎麼被這個男人呼來喝去的,現如今反倒是一點兒不介意直接站出來了?

不少人也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這個女人。

說真的,他們也看見了。

這個女人方才被這個張大牛跟攆狗似的,嘴裡一直不乾不淨在罵著,還有她帶著的那個小女娃娃也是,方才都想哭了,硬生生被男人大罵一聲‘賠錢貨哭什麼哭’,然後就給止住了。

就這樣的人渣,這母女兩人還維護著他?

大家都想不明白,但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也有個大嬸忍不住讚歎道,“這娘子倒是懂事的,當家的出了事,可不就是應該她出頭嘛,我看他們這日子還算是過得。”

她話音剛落,之前站在她身邊的人就忍不住離開她遠了幾步。

還有一個年級不小的嬸子站得靠後一些,聽著這句話,心裡咯噔一聲。

她和那女人可是未來的親家,早些時候一直聽說這個女人是個心腸軟的,她琢磨著女兒嫁過去了,這婆婆應該也不難伺候。

現在這麼一聽,這可不是不難伺候的問題,這也,這也太不講究了些吧?

那女人都過得那樣慘了,她還隻惦記著日子能不能過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