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豬油蒙心(1 / 2)

反派劇透我一臉 青花燃 19688 字 2個月前

幻象消散。

趙宗元身上的氣息變了。

手中紅纓槍微微一震,白光四溢,他原地散掉了全部願力。

願力一散,那些助他凝實鬼身的青黑怨氣也轟然一散,仿佛抖落積年塵埃。

化去願力與怨氣,趙宗元的身軀淡到幾不可見。

他即將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他踏出一步,將死未死之際,徹底感悟到了那個人當年踏進涼川城時的心境。

寂靜。

那個人,其實從來也沒有想那麼多。

什麼守護,什麼大道,什麼願力,都與他沒什麼關係。

他隻是認真在做一件事。

說了要守隴陽道,他便守好隴陽道。

想要回來找個人給自己收屍,沒找到,他便替旁人收屍。

就這麼簡單。

簡單地、認真地,做眼前這一件事,負責到底。

與旁人好惡無關,與自己生死亦無關。

趙宗元悟了。

他緩緩揚起手中的槍,劃過一道透明的弧。麵對海嘯般湧來的陰骨兵,他的心境越來越澄靜。

不需要被期待,不害怕被怨懟,不擔憂鬼軀能撐幾時,不在乎明日來日。

隻需做這一件事,便好。

“破、陣。”

他拖著不斷消散的身軀,一掠而上,落入撲麵而來的骸骨大潮之中,就像一片透明的冰,落進了無邊無際的海。

再不見動靜。

地麵轟隆隆震顫,骨頭與戰甲、刀兵摩擦的刺耳雜音越來越近。

三千年前的潮水陰骨兵,搖搖晃晃舉著矛與盾,鋪天蓋地淹了過來。

雲氏親衛個個重新捏緊了手中的兵器,準備迎接這場即將到來的慘烈惡戰。

近了……近了……

迎頭……就要撞上!

眾人心口一陣發涼——這麼一撞,本就岌岌可危的戰線還能撐住幾時?

耳畔似有寂靜嗡鳴。

一雙雙收緊的瞳仁裡,緩緩倒映出慢動作般的景象。

隻見披堅執銳的陰骨大軍忽然亂成一團。

仿佛有一隻無形無影的天地之手正在攪動風雲,將它們撥得踉踉蹌蹌、東倒西歪。

白骨發出令人牙酸的恐怖嘎吱聲,密密麻麻的陰骨士兵同時被扭曲、被拖拽——不過眨眼之間,漫山遍地的骸骨竟緩緩被聚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形狀。

“嗡——”

風暴中心處,一道透明的身影再度浮出。

趙宗元!

他一身氣勢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整個鬼魂如同水波一般,與這座怨魂大陣圓融合一。

他已成為了真正的陣眼。

隻見他反手背槍,每一道透明槍意震出,陣勢漩渦的轉動便又加快一分,將更多的陰骨骷髏卷入。

無形的風暴急遽轉動,密密麻麻的陰骨兵就

像是落進了大河漩渦的蟻群。

它們揚著骨爪擰動掙紮,試圖向外掙脫,卻隻會越陷越深。

“嗡——嗡——嗡——”

風暴內圈,白骨層層疊疊碰撞擠壓在一處。腿骨插著腿骨,肋骨卡入肋骨。

“喀嚓!嘎吱!哢!哢哢!”

令人牙酸的響聲不斷傳出。

不過片刻功夫,趙宗元攪動風雲之處,竟有一座骸骨山硬生生拔地而起!

仿佛天地造化一般。

更多的骷髏大張著原本是嘴巴的黑洞,擰著一身骨頭,歪歪斜斜被卷向骨山。

“哢哢哢哢——”

骨山越堆越高,趙宗元手挽紅纓槍,屹立骨山之上。

一輪圓月靜靜背在他身後。

他緊握槍杆,蓄勢片刻,長-槍轟然揮出!

一道又一道貫天徹地的衝擊波掠下骨山,擊碎萬千骸骨。

萬軍之中,一條通往涼川城的路漸漸被開辟出來。

雲滿霜雙眼一亮,當機立斷:“走!”

他指揮親兵護衛著百姓,疾疾穿過這條逃生之路。

“快,快,快!”

腳下的大地已經非常不對勁了。

每一腳踩下去,都錯覺是踩在一片極薄極薄的紙殼上,底下暗流湧動,酥脆不堪。

哪裡突然發生地陷都不奇怪。

身邊開始出現蛇蟲鼠蟻。它們也感應到了危機,鑽出地表,四散奔逃。

忽一霎,萬籟俱寂。

聽覺無法捕捉的尖銳蜂鳴回蕩在天地之間。

下一瞬間,耀眼的地光爆了出來。

所有人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心臟把喉嚨撞痛。

“轟——轟——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恐怖爆鳴聲傳來,忽然之間,天塌地陷。

大地如絲綢一般上下波動起伏,奔逃的眾人不自覺地一蹦一跳,仿佛踩踏著一張巨大的彈弓床。

青湖,塌了。

流沙般的青金一瀉如注,濺起一道道濃稠深黑的浪。

那些凍著霜白結晶的黃岩瘋狂塌陷,露出底下一張張吞天噬地的青黑色巨口,追咬眾人腳跟。

“跑啊!快跑啊!”

驚呼聲淹沒在轟隆隆的震顫之中,沒人膽敢回頭去望。

扶老攜幼,逃向涼川。

*

“怎麼樣,怕了沒有?”

雲昭奔逃之際,耳畔飄來鬼神壞意的聲音。

她偏過頭,看見他驕矜的笑容。

眼前恍惚一瞬,重疊了他一身血汙的臉。他骨相好,臉上有沒有血都一樣好看。

心臟塌陷了一塊,她忘了自己原本打算怎麼回嘴。

他守隴陽道的樣子,真的好有安全感。都血糊淋拉成那樣了,還是沒有一個敵人敢靠近他。

她沒過腦地回了句:“有你在,不害怕。”

這話一說出口,立

刻把自己驚醒過來,眼角狠狠跳了兩下——矯情死了!好肉麻!一世凶名毀於一旦!

鬼神也嚇了一跳,臉上明晃晃浮起警惕——怎麼回事,有陰謀!

各懷鬼胎的夫妻二人各自把臉轉向一邊,心驚肉跳。

他轉走之前,沒忘記伸手拎住她胳膊,幫她跑快點。

青湖方向傳來的震動越來越劇烈。

東方斂很接地氣地向雲昭解釋:“趙宗元拿陰骨兵填礦坑。”

雲昭:“……”

她笑道:“這下我看誰還能催征青金礦。”

鬼神笑吟吟彎了彎眼睛。

一人一鬼在城門外站定,回身,遙望青湖方向。

紫紅、青橙與藍白的地光與閃電在半空交織,雷聲轟隆,黑浪滔天。

她抬手戳他:“晏南天回來了嗎?”

鬼神眸光微頓,笑容消失,輕飄飄不答反問:“怎麼?”

雲昭:“攔他一下,我去炸廟。”

她甚至都沒注意到他的細微表情變化,匆匆交待完,伸手從逃難人群裡麵薅出了遇風雲和陳平安,徑直前往涼川太上廟。

涼川城裡天塌地陷,多好的機會,都不需要花費心思找人背鍋。

東方斂:“……”

媳婦事業心是真的強。

*

晏南天一行直奔東山瞭望塔。

登上塔樓,成功找到了陸任……的屍首。

這是一個死人,大約死了一兩日,屍體凍得硬梆梆。

“死了?”“怎麼死了!”“怎麼回事?!”

晏南天偏了偏頭,立刻有擅長屍檢的手下上前仔細查探。

他眯起桃花眸,遙遙望向涼川城。

“稟殿下,”手下很快便來回話,“陸任頸骨折斷,一擊斃命,沒有反抗痕跡。與那兩撥京都使者死狀相似。”

晏南天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

被耍了。

陸任根本不是真正的陣眼。那麼,阿昭她知道嗎?

他回憶她那雙狡黠靈動的眼睛,半晌,輕輕歎了口氣,微微搖頭。

她已經學會在他麵前隱藏自己的想法了。

“殿下……”驗屍的手下略帶一絲遲疑,“屬下另有一些,小發現。”

晏南天頷首:“說罷。”

“是。陸任右手拳指,有被硬骨骼劃傷的創口,創口內少有腦部組織——屬下估計,陸任死前不久,曾經打死過一個人,打的是頭。”

晏南天立刻就想到了一個人:“那個虐待妓女的打手。”

屬下又稟道:“在陸任指縫間,發現鐵鏈纏繞的痕跡——他是有這類癖好的人。”

晏南天微微挑眉。

眸光閃過一瞬,他淡聲開口:“很有趣的發現,可惜與案件無關。”

屬下微凜,垂頭退開:“是。”

“走吧。”晏南天歎息,“找錯了地方,涼川城中也不知是

何景況了。”()

一行離開瞭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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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待返程,他眼角忽一跳,視線落向那個抱著溫暖暖的侍衛。

“趙一林。”

侍衛長老趙行上前:“在。”

“你與他二人先行一步,帶溫側妃回京都。”晏南天淡聲交待。

老趙並沒有第一時間應是,而是抿了抿唇角,欲言又止地望著自家殿下。

他跟隨晏南天多年,是心腹老人。

晏南天歎口氣:“想說什麼。”

“殿下。”老趙好言相勸,“為了這位側妃,您與雲姑娘到了這步田地,多可惜啊。此次她惡意暗害雲姑娘,您何不把她交給雲家處置?”

執意再護著,是當真要與雲家離心了。

眾侍衛默默點頭。

這麼多年下來,誰不喜歡小雲昭?

誰看這溫暖暖不討嫌?

也就殿下仿佛被豬油蒙了心——這話當然隻能想想,不能說。

晏南天沉默片刻,淡笑著開口:“即便是溫暖暖有錯在先,但她並未對雲昭造成實質傷害,罪不至死。畢竟是血親,雲昭一時衝動殺了她,來日後悔怎麼辦?”

眾人都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

這番說辭,也就騙騙您自個兒了吧?

晏南天輕輕揮手:“去吧。”

老趙吸了吸氣,憋悶道:“是。”

侍衛們偷偷交換了下眼色。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一隊人馬兵分兩路。

一路護送溫暖暖先行回京,另一路埋頭趕往涼川。

晏南天顯然心情不愉,侍衛們也放輕呼吸,儘量減少存在感。

靠近涼川城,遠遠便能看到青湖方向的異狀。

地光與雷電在半空交織,一陣陣劇震餘波順著腳下的大地蕩湧過來。

晏南天忽覺陰風撲麵。

眼前驀地一花。

鬼神很辛苦地給他安排了一個無縫銜接的轉場,把他拉進幻象——溫暖暖那個夢。

晏南天踏出一步,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不久之前剛經曆過一次的迷陣中。

他皺了皺眉,望向左右。

三千年前的廢墟一片灰白,身邊的人個個一副蠢樣,說著不久之前說過的話。

他抿唇,凝神,戒備地往前走。

眼前這一切,似乎又有些許不同。

雲滿霜比方才急切得多,眉頭緊皺,直奔趙宅方向,說要找昭昭。

晏南天不解:阿昭怎麼會在趙宅呢?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大步追了上去,似乎與雲滿霜一樣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