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便到了與蘇景澤相約出穀的日子。
在去找他之前,虞若卿壓榨霍修遠,讓他貢獻出了新做的袍子。
之前看到蘇景澤那身洗得發白的舊袍的時候,虞若卿就想要給他換身新衣服了,正好霍修遠和蘇景澤體型身高都差不多,省了很多麻煩。
霍修遠雖然給了她,但表情怎麼看怎麼幽怨。
“卿卿,你沒有忘記我說的話吧?”他說,“男人——”
“都沒有好東西。”虞若卿接話道。
她一邊收起衣服,一邊抬頭奇怪地說,“師兄,你讓我接近蘇景澤,我做得多好,你怎麼不開心?”
霍修遠隻能表麵上仍然展露著他溫和的笑容,其實背地裡酸得要把牙根都咬斷了。
赤煉峰的氛圍和其他長老門下都不同,他們更像是一家人。
霍修遠把虞若卿又當妹妹又當女兒的帶到這麼大,現在眼睜睜看著她出門上課沒幾天就開始關懷峰外的其他男人,哪怕這是他和師尊都默認的,可真到這一步了,霍修遠的心裡還是不好受。
而且……偏偏是蘇景澤。
當年,霍修遠和他是一個輩分的弟子。
那時蘇景澤風頭正盛,到哪裡都被人簇擁,受儘尊者們的偏心與喜愛,又是蘇家大少爺,可以說是修仙界最被人矚目的天之驕子。
而霍修遠的人生卻和蘇景澤截然不同。
他在人界腐爛的底層中長大,見多了人世間醜陋黑暗的事情。
霍修遠自知自己從小便是個心胸狹隘、自私自利的人,並且睚眥必報,誰欺負他一點點,他都會加百倍奉還。
相比於被無數人簇擁愛慕的蘇景澤,他隻是一株在路邊生長的雜草而已,似乎任是誰都可以上前踩踏他的脊梁,嘲笑他低賤庸俗。
當年內門選拔,修選石便測出他根骨渾濁,道心不穩,難成大器。
縱然那年他拚命修煉,在內門名列前茅,可諸位長老們的目光銳利,好似一眼就能看得出他無心向道,隻是利欲熏心,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獲得更多更好的資源而已。
他明明在內門排名靠前,力壓那些世家弟子,卻沒有一個長老願意收他。
霍修遠在殿中好像被人抓住尾巴的老鼠般無處遁形,無數冰冷的目光都在審判著他,看他的笑話。
在他即將崩潰的時候,是江元霜開口收他做自己的第三個親傳弟子。
從此之後,他們這對師徒就成了玄霜仙宗許多弟子的心理陰影。江元霜刻薄冰冷,霍修遠陰冷狠厲,是宗門裡最不受待見的師徒。
有弟子背後罵他小人得誌、也有人說他們師徒倆是臭味相投,狼狽為奸。
師徒二人都知曉這些,但他們從不在乎。
……直到當年才四五歲的虞若卿也加入了赤煉峰,才徹底改變了這一切。
霍修遠這些年的日子過得太幸福滿足了,可直到這一刻,霍修遠才意識到,過去的自卑仍然纏繞著他。
他和蘇景澤的距離就像是陰溝裡的淤泥與天空中的雲朵,如果卿卿意識到蘇景澤才是更完美的師兄,她會不會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其實根本不夠格?
虞若卿正等著霍修遠和往常一樣碎碎念,結果青年卻忽然沒了聲音。
她抬起頭,才看到霍修遠在愣神,他的表情似乎有些惆悵。
“師兄,你怎麼了?”虞若卿疑惑道。
霍修遠回過神,他看著如今越發亭亭玉立的小師妹,有一瞬間真希望她還是那個天天跟在他身後的小不點。
若她當年沒有執意拜入赤煉峰門下,以她的天賦,恐怕也是讓他望塵莫及的那種天之驕子。
她最終會和當年的蘇景澤一樣,被萬人簇擁,走上那條受人仰慕的登仙之路。
霍修遠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了,酸水一直往外冒。
“卿卿啊。”霍修遠有些複雜地說,“不論你以後有多少師兄師弟,都要記得,我才是你的親師兄。”
虞若卿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他們是反派一家人,自然是關係最不一般的,而外麵的那些人都是她的獵物。
霍修遠卻並不滿足,他又問,“那師兄問你,我和蘇景澤掉水裡了你救誰?”
虞若卿:?
這是什麼鬼問題?
她本來想說救蘇景澤的,畢竟蘇景澤是個殘疾人。
“當然是救你呀。”虞若卿的求生欲讓她說出標準答案,“你可是我的親師兄。”
霍修遠的眸子柔和了許多,他伸出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頂。
……
虞若卿抵達無念崖穀底的時候,遠遠便看到一個身影在菜園澆水。
蘇景澤有一種魔力,似乎不論他穿得衣裳有多落魄,不論他在做什麼事情,都有一種骨子裡的斯文儒雅。
他雖然以布蒙盲眼,但動作十分自如,根本看不出他有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