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短夢(1 / 2)

紙片捕獲 Paz 9400 字 5個月前

行星NC02-a, 聯科大、聯盟理事會大樓所在地。

這次眾人前往NC02-a,就是因為最近要召開一次“開發遷居帶外新行星的人類新居地”的正式會議,三位行政、軍事、科技上的執政官, 理事會不包括秘書長諾文, 來自於人類目前剩餘的五大居住行星上不同的十二個地區的共十二名理事會成員,還有一些擔任關鍵部署工作的高級將領以及知名科學家,以及唯一一名身份完全脫離於政府結構的與會人員——盛海平先生,都會參與本次會議討論。

其中有部分與會人員因為所在地距NC02-a太過遙遠, 會通過弦共振通信在現場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參與會議。

——人類遷居帶是一個直徑五十光年,形狀勉強可以算作平麵圓的圓形,而NC02-a大體在圓心位置,如果一位居住在遷居帶邊緣的理事會成員要到場參加會議, 那以目前的飛艦最高速度,他要在路上花費五十年以上才能趕到會議現場。

這也算是如今頗為滑稽的一件事——隻有通信是實時的意思就是,一位胸懷大誌、頗活躍在政治舞台上的政客, 他卻可能在他一輩子的任職期間,沒有見過他任何一位同僚或政敵。

有媒體戲稱這種現狀是把兩千多年前的互聯網無限放大了, 讓連領袖和領袖都成了網友關係。

這次用以會議場地的理事會一號廳被層層駐守,裴廷走過一條長長的、無人的特供通道——但大概隻有設計場地的專家才能算出這裡到底有幾套還是幾十套防禦係統, 嚴絲合縫得比箍緊的鐵筒還嚴密。

一號廳中心是一張大大的圓桌, 桌子正中是正在緩慢旋轉的按比例尺縮放的五大行星。

圓桌上某一個位置是科技執政官、聯科院院長小澤野平的,而以小澤野平為中心, 他兩側是這次與會的科學家代表, 再向兩側延伸, 右側是裴廷, 左側是諾文,而從裴廷向右, 是這次與會的各軍種高級將領,從諾文向左,是這次與會的聯盟理事會成員。

最後,最後一位將領和最後一位理事會成員彙到一點,這裡是最後一個位置:盛海平。

據說座位安排是根據古時候中國文官在左,武官在右的方式。

小澤野平位高,卻到得很早。

在所有與會者中,小澤野平是最為年長的一位,即使是以如今的人均自然壽命來看,小澤野平也已經來到了生命最後的落日,對於聯盟,對於所有人,比起一個執政者,他更像是某種精神象征。

而他也是當年研究出能製造光速飛船的曲率引擎的主要的五位科學家中,活下來的唯一一位。

三個世紀前,一批年輕科學家研究出了曲率引擎,同一年,聯盟卻通過了“反逃亡法”,即禁止人類以任何形式組織群體大規模向外逃亡,尤其禁止精英階級——這是人權上的壓榨和不公平,原本就是為了讓部分精英人類逃亡出銀河係,留存一線希望的曲速引擎立馬成為了一紙廢紙。

五位科學家當月自殺了三位,剩餘兩位一位因為心灰意冷,選擇冬眠——冬眠就是通過冷凍人體,降低各項代謝,讓人在多年後醒來,依舊是剛剛被冬眠那年的年紀和身體狀態。

而另一位科學家在後來遭遇暗殺,死於非命。

——三個世紀前選擇冬眠,在兩百年後蘇醒,就是當年研究曲速引擎的五位科學家中唯一存活下來的一位:小澤野平。

小澤野平醒來後,就徹底放棄了曲速引擎,也一輩子沒有再碰過曲速引擎,改而去鑽研計算機去了,卓越的人在哪個領域都有成就,聯盟最高級彆、遠超人類智能量級的超級計算機隻有兩台:一個是“00”,一個是“原點”,“00”被衛莊送給了盛聞,而“原點”就在小澤野平手裡。

裴廷入座自己的位置,而此時絕大多數高級將領早都已經入座——比起喜歡靠誰先來誰後來用以擺譜的政客們,軍人們更講究紀律,寧早到,絕不遲到。

理事會成員們也陸陸續續入座,盛海平不緊不慢地綴在最後,簡直像是進了自家後院一樣自在。

理事會的一個年輕成員似嘲非嘲,聲音不小地和旁邊的同僚說:“我還以為這是次能關乎人類未來存亡的核心會議,原來不過是樁左右離不開錢,連盜國偷生的商人都能來摻一腳的生意。”

盛海平認出這是理事會秘書長諾文的侄子亞當斯。

不過亞當斯能進入理事會倒和他叔叔關係不大,他們倆的主張甚至南轅北轍,諾文主張的是“積極應對,儘力而為”,但難免因為執政官高高在上的身份顯得有那麼幾分虛偽,畢竟人類就是全滅亡,他們這些“高等人”也是最後死的一批。

畢竟儘力而為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在能力範圍之外,你們這些人就被聯盟政府放棄了。

但亞當斯在進入理事會之前,就一直主張著“讓每一個人都有生的權利,每一條生命,每一個人格都應當受到平等尊重,沒有一個人應該被放棄,他們是一個家庭的父親、一個家庭的母親、一對父母的骨肉兒女,我們的同胞兄弟姐妹,我們不應該被災難麻木,我們應該重新喚醒我們珍貴的憐憫和同理心,讓每個人都享有平等的生的權利”,同時對盛海平之流——這種享有特權,用權力碾壓其他人的人權,所關心的最要緊的事永遠是個人利益,而不是大眾死活的腐朽的“社會害蟲”深惡痛絕。

雖然亞當斯的說辭冗長,但他發自內心的嫉惡如仇和對平凡人們的憐憫像一把早就在這個冰封時代絕跡的烈火,一下子點燃了無數人的心,在短短幾年內就獲得了相當大體量的群眾支持,甚至已經有媒體做出預言——亞當斯必定是諾文的下一任繼任人,他將帶領人類開啟一個伊甸園一般的新時代。

盛海平理了理衣襟,卻連看一眼亞當斯都沒有看:“哪怕是讓你親爸一槍崩了你媽,我也能做成這樁生意——而我除了能做生意,還能把你送到今天會議上準備開發的新行星上種玉米。”

亞當斯立時火冒三丈,噌地站起來,從臉氣紅到脖子:“盛海平你不要欺人太甚!你這是侮辱——你這是罔顧法律,在侮辱一個聯盟政府官員!”

但盛海平依舊連看都沒看過他,對身後的隨行秘書吩咐:“把這次會議的提案導入進我位置上的智能屏。”

亞當斯:“盛海平——”

諾文抬頭,威嚴地嗬斥:“亞當斯,坐下!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亞當斯不可思議地看著叔叔,渾身氣得發抖——這是包庇!這是對盛海平的包庇!

盛海平卻如同無事發生,徑直走向圓桌另一端入座。

裴廷半闔著眼,對場上的小插曲充耳不聞。

短暫而無傷大體的意外過後,作為這次會議的帶頭人,執政官諾文在秘書的協助下組織起會議,做了一個簡短的開場講話——他沒有起身,依舊坐在位置上,但他講話的材料和與會內容都已經傳送到每一位與會人員麵前的光屏中。

這次圓桌會議與其說是一場正式、嚴肅的聯盟首腦會議,不如說是一場氣氛溫和的洽談會,而在這溫和的氛圍中,整個人類社會在幾個世紀後的存亡去向,就將成為定局。

這次會議的目的是為了探討人類是否需要在現在既有的直徑五十光年的遷居帶以外開發新行星,供以人類未來的搬遷和居住——未來要開發新的人類居住地是必然的,這次會議主要要解決的問題是應不應該從現在就立刻開始著手這個問題。

諾文大概概括了這次會議的目的,他喝了口冰咖啡,說:“好了,先生們、女士們,我作為這次會議的提出人,我首先來表明我的立場——無關乎我支不支持這次‘新家園計劃’,我的立場是首先站在大多數選民的意見基礎上的。”

這次會議的目的被諾文言簡意賅地概括作“新家園計劃”。

“首先我們都知道,”諾文說,“目前我們剩餘的,人口密度最大的,而且適宜人類生存的五大行星在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都是穩定期,我們的科技水準容許我們如果某一天有小行星體像我們的家園撞擊過來,或說我們的家園本身受到輕微的引力擾動導致軌道偏移——這些問題我們都是可以解決的,而根據聯科院的測算數據,五大行星的穩定期至少在五個世紀以上。”

“這無疑是給我們喘一口氣的寶貴時期,”諾文看向在座神色各異的與會人員——其中裴執政官依舊半闔著眼,仿佛在會上睡著了一樣,諾文近乎無聲地用舌尖頂出聲“嘖”,繼續說下去,“我知道,現在有一種聲音就是希望聯盟政府能夠立刻製定開發新家園的計劃,尋找環境穩定、適宜生存的新行星,在這五個世紀內,我們是可以暫時高枕無憂,但我們不能眼光短淺,隻看得到自己的利益,我們要為我們的子子孫孫製造生存環境,為他們謀求福祉——所以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新家園’計劃是一定會通過,問題無非是現在通過還是日後通過罷了。”

在場內的與會人員中,諾文的年紀僅僅次於小澤野平,他第一天來聯盟政府上班已經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如眾人所見,他是位典型的“行政執政官”,好話說了一堆,邏輯□□無縫,但要解決的問題依舊在原地打轉,沒有絲毫進展。

這次會議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日後”還是“現在”。

諾文的視線逡巡過眾人,不疾不徐道:“但事有輕重緩急,聯盟能支出的資源是有限的,我們都知道,尋找一個新行星本身就是工程量相當大的工程,更不用提後續的開發建城,五大行星上的人們或許高枕無憂,但在五大行星之外,還有一千多萬人口每日在生死線間擔驚受怕,所以我認為當下的當務之急是安頓好這些人們,而不是急衝衝地去找新家園——這是我的意見,我持反對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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