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諾文終於慢騰騰地把他的意見說了出來。
諾文露出微笑:“拋磚引玉,這僅僅是我個人的意見——你們怎麼想呢?”
小澤野平左手邊一個年輕人舉手——他是主攻行星研究的科學家。
“但是沒有人會知道明天發生什麼事,”年輕人緊張而謹慎地說,“我們能夠應付外太空撞擊,但我們也僅僅隻能應付這些了……如果將來某一天,我們行星圍繞著的恒星發生變故,因為突如其來的引力擾動發生軌道偏離,那這就遠遠不是我們能解決的問題了,戴森球、行星、空間站都可能會被恒星吞噬,到時候所有人都要在原地等死。”
他深呼一口氣,鼓足勇氣:“這不是一個悲觀主義者的喪氣話,是將來遲早會發生的事。”
諾文依舊微笑:“我知道,謝謝你的勇敢發言——但是你認為你說的那天在哪天呢?”他神情溫和:“你說的對,這樣的災難也終將會有一天降臨到我們身上,但我們現在討論的是當務之急,而不是遠在一千年後駭人聽聞的隱患。”
年輕人一下子被駁住,他天天呆在實驗室,根本沒有辦法跟諾文這樣的老油條辯論,整張臉都通紅,抬不起頭來。
——但他說的是真心話,從各個方麵分析,尋找新家園都已經刻不容緩了。
但同時他也沒有意識到,既然諾文也知道單單尋找合適的新行星就要花費巨大的人資物力,那為什麼還要一拖再拖,不立即著手,反而用不是“當務之急”來推諉——如果尋找新家園這種事成為“當務之急”,那還來得及麼?
而如果他跟在場任何一位理事會成員是好友關係,他就能問出個大概了。
——一旦“新家園計劃”通過,諾文和他所有的理事會成員以及下屬部門就攤上一個爛攤子了,他們要為此殫精竭慮,以完成數不清的工程審批、監察、督促,忙上忙下,而同時還要承擔著選民們的抨擊:選民們會抨擊他們在位不作為,連現在的問題都還沒有完善解決,就要考慮以後的問題,並質疑他們這幫人花大資源建立新家園的目的是不是為了讓他們這些精英階層和精英子女逃難,把他們這些底層選民、納稅人壓榨出最後一滴血後再像垃圾一樣拋棄。
哪怕這次危機的波及範圍在一千光年以上,如果真的想逃難,過上伊甸園一樣無憂無慮的生活,大概需要逃離銀河係,去隔壁星係,比如M31發掘新家園,但是這些選民們並不會聽,群情激憤並不會因為一句“這是錯的”而偃旗息鼓。
而一旦失了民意,諾文就會倒台——沒人樂意接“開發新家園”這個爛攤子,自己做不如留給下一任做。
諾文並不代表人類利益,他隻代表,也隻願意代表選民們的利益。
哪怕選民們利益的根本,是在侵損人類利益的根基。
諾文是理事會秘書長,他的聲音,即理事會全體成員的聲音。
年輕人不好意思抬頭,卻歎了口氣。
諾文連同理事會成員,這就是十三票,而本次會議的與會人員一共就三十名——根據少數服從多數原則,這次會議的決策已經顯而易見了。
年輕人這才後知後覺諾文的險惡用心:這次會議是諾文發起的,而與會人員,也都是應理事會的邀請。
年輕人下意識看了眼裴廷,裴廷低垂著眼皮,議題在諾文和理事會成員那過了幾輪,裴廷都未發一言,甚至看上去仿佛連聽都沒聽。
這次會議簡直是理事會控場,他不善言辭,與會的另外幾位聯科院的院士更是不善言辭,即使偶有質疑,也根本辯駁不過理事會,在場的高級將領同理,他們是帶兵打仗、指揮前線的,既不是辯手,更不是大演說家。
而場中唯一一位既不是科學家,也不是將領,卻富可敵國的盛海平先生,也一副並不在意會議結果的樣子。
——他確實是不在意。為了方便交流,眾人麵前的智能屏是互相連接的,意思就是能隨意查看任何另一個人的屏幕桌麵並下載文件,而盛海平先生的屏幕桌麵,貼滿了兒子的照片。
此前盛先生讓秘書給他導入的會議材料就是盛聞的照片。
與其聽人放屁,不如多看看兒子照片。
裴廷的奪子之仇,常看常新。
而後這位年輕的行星學家,發現了一件更驚悚的事——裴廷下載了盛海平桌麵上的兒子照片。
裴廷做了一個簡短的夢。
或那不是夢,他不至於鬆懈到在會議上睡覺,他聽得到諾文,聽得到亞當斯,聽得到卡奧尼亞少將,並有精力辨彆他們的立場,他們的想法。
但他卻整個人像置身於另一個環境,環境中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實——且觸手可及。
他從床上睜開眼——這是一種難以言述的感受,他耳畔能聽到會議上某個人的發言和駁論,但他又能切身感受到他躺在一張床上,蓋著暄軟的被子。
“嘩——”舊式窗簾被手動拉開,天光一下子灑進來,他微眯起眼皮。
他側頭看過去,寬闊的透明窗前,窗外是青草坪,而窗內……是個僅僅穿著軍式襯衫的高個兒青年,甚至從襯衫尺寸來看,那襯衫還十有八-九是他自己的:套在青年身上,就蓋到了腿根,肩膀也不能挺括地撐起來。
“啊,天亮了。”青年毫無語言美感的感歎。
青年扭過頭,而那張臉裴廷已經見了無數遍。
盛聞慢騰騰地回到床邊來,裴廷的視線不自覺地向他腿根、膝蓋、小腿上看,那裡有一些淤痕還有……吻痕。
盛聞單膝曲起,抵在床邊,低著頭,雙臂撐在裴廷兩側,懶洋洋地用嘴唇摩挲過他鼻梁:“大頭領,醒了?”
耳邊還能聽到諾文針對此次“新家園計劃”的戰略分析,鼻梁上卻還能感受到盛聞嘴唇的溫度——這是一種荒謬的體驗,甚至讓裴廷有種在會議現場乾這種荒唐事的錯覺。
而他的肢體行動、語言行動都是不受他控製的,裴廷看見自己捉住盛聞瘦長的手,而盛聞就這麼直直地向他吻了下來——裴廷睜大眼,或說他想睜大眼,但他的眼皮絲毫不動,這是不受他控製的。
盛聞溫吞、有一搭沒一搭地吻著他,而裴廷聽見自己低啞道:“把衣服脫了,乖。”
盛聞微微撐高了些,眼珠盯著他,慢著調子,懶懶散散地揶揄道:“啊,大頭領昨晚好棒啊,今天早上就算了吧。”
然後裴廷看見自己不受控地拽過盛聞手臂,把他推倒在床上,主動位反轉,他親吻過盛聞的脖頸、耳垂、喉結,盛聞在他耳畔要命的喃語,帶著點兒想讓人把他x死的笑意——當然其中還摻雜著某個人的會議發言,讓這一幕愈發荒謬。
而他指腹沿盛聞的腰溝摩挲而下,真實的、摸得到脊骨的微硬觸感如實反饋進他的神經係統。
直到——直到盛聞抓著床單,悶著頭一邊笑一邊疼得抽氣:“嘶——大頭領,你個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