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番外:秦毅x沈暮(十)(1 / 2)

沈暮馬不停蹄地趕到京都, 見到沈朝的最後一麵。

這個自小就令父親驕傲的姐姐,如今瘦得隻剩皮包骨,連眉目容顏都看不清了,沈暮替她診脈, 心氣鬱結, 心血耗儘, 再也無力回天了。

“我下去陪爹娘了……”沈朝握著沈暮的手, 回光返照地對他說道,“你要好好活著,把姐姐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姐姐。”沈暮的眼睛又掉起淚來,一定是他最近哭得太多,所以壞事一件接一件,接踵而來。

“不哭,”沈朝動了動手,想去替弟弟擦了擦淚水,可她身上已經沒有抬手的力氣了, 隻得孱弱道, “替我好好照顧孩子……”

“是我對不起他。”

“願來生他不要再投胎給我了。”

“我不是一個好母親……”

“……”

“……再見了, 小暮。”

“姐姐!”沈暮握著沈朝的手, 眼淚似水般滴在沈朝手上, 他嚎啕大哭著,至此之後, 他除了小溪, 再無親人在世。

沈暮眼中徹底沒了光澤,他每日著縞素抱膝蹲在沈朝的棺材前, 一言不發地燒著紙錢。

原本就瘦了一圈的人, 現下更是瘦弱, 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猶如瓷瓶般脆弱,仿佛碰一下就碎了。

沈溪整日寸步不離地守著他,生怕他一眨眼,沈暮就消失不見了。

好不容易熬到沈朝下葬,沈暮帶著沈溪去香燭店買香火,正巧碰到打敗了匈奴,名聲大噪的威遠大將軍班師回朝。

原本好好做生意的一條街,硬生生給清理了,留給大將軍過路,不少人都湧到街道兩旁等著迎接英勇的大將軍回歸。

沈暮和沈溪近來都瘦弱得厲害,三兩下就被人給擠出了人群,他兩站在人群外,一身縞素,與一旁熱鬨的世界格格不入。

沈暮看了眼近在咫尺,卻怎麼也過不去的香燭店,歎了歎氣:“小溪,我們走吧,待會再來買。”

說著便伸手去拉沈溪。

原本好好站在沈暮身旁的沈溪卻是不動了,他顫巍巍地抬起手,指著街道中間打馬而過的一隊人馬,顫抖著問沈暮:“小舅舅,你看那個是不是平安叔叔。”

乍一聽見這個稱呼,沈暮還愣了一下,旋即他毫不猶豫地抬起頭朝街道中央望去。

朝思暮想的容顏映入眼簾,眼淚瞬間就要奪眶而出:“是他,是他。”

沈暮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卻被洶湧的人朝給擋住,他拚命的想從人群中擠進去,奈何卻一次又一次被人給推出去,仿佛就連上蒼都在阻擾他們相見一樣。

“平安,平安,平安……”

他在人群後喚大聲喚了兩聲,奈何他聲音斯斯文文的,根本不敵人群中一聲又一聲狂熱呼喚“大將軍”的聲音。

聽見那一聲又一聲浪潮洶湧的聲音,沈暮停下嗓子,沒有再呼喚了。

是了。

他現在已經不是他的平安了,而是大名鼎鼎的威遠大將軍秦毅。

沈暮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切想不通的地方,頃刻間他都想明白了。

為何平安身上有許多傷疤,為何他會受傷被他救,為何他會在荒城邊境活動,一切緣由皆因為他根本就不是自己自以為是的生意人,而是一名將軍。

沈暮不再前進,隻是愣愣地看著身披鎧甲,意氣風發的秦毅從人群中打馬,久久沒有回神。

直到秦毅離開他的視線後,他強忍著淚,哽咽著對沈溪說道:“走吧。”

沈溪懵懂地問:“小舅舅不去找平安叔叔嗎?”

“他現在有事,”沈暮牽著沈溪的手都在輕微地顫抖,“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的好。”

他其實不是很確定平安還會不會認他,他是高高在上的將軍,而他隻是籍籍無名的大夫,地位懸殊不說,他還是男子之身,怎麼看他們兩人之間都隔著千萬個不可能。

隻是心裡的執念還在告訴他,去論如何他應該去找平安問一問。

想問問他為何不遵守約定,想問問他是不是後悔說娶他了,想問問他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他,是抵不住他的誘惑才跟他虛以委蛇。

無論那種,他都接受。

因為是他魯莽到沒有清楚他的身份而去勾引的他,是他賤,是他的錯,他都認。

沈暮緊咬著唇,硬生生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這些日子他哭得已經夠多了,他不要也不想再落淚了。

眼淚在眼眶裡遲遲不落下,咬破嘴唇的鮮血卻一滴一滴溢出,落在縞素上,猶如一滴又一滴血淚,如訴如泣。

秦毅剛強撐著身子走過鬨市,臉色驀然一白,險些從馬背上翻落下來,幸好身後有屬下及時接住:“將軍……”

秦毅嘴角溢出些鮮血來,蒼白著麵無血色的臉朝屬下說道:“派個人去告知將軍府,十年養育之恩以還,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再不相欠。”

屬下拿著絲帕不停地給秦毅擦拭口角上的鮮血,哭到:“可是將軍不回府,去哪兒養傷啊。”

“去軍營吧,”秦毅用手背胡亂摸了摸血跡,又問道,“我讓你們去找的人找到沒。”

“還沒有。”

“加大力度找。”秦毅無力地閉上了眼,慕慕你在哪兒啊,再找不到你,我……快撐不住了。

知道秦毅的身份後,沈暮心裡反而安定了些,他強撐著處理完沈朝的喪事,收拾利落後,深呼吸一口,帶著沈溪去往將軍府,不管秦毅如何作答,他隻求一個結果,不管這個結果是好是壞,隻要平安說清楚,他便再不糾纏。

他帶著沈溪心情忐忑地走近將軍府。

遠遠地就看見將軍府門口張燈結彩的,好不熱鬨,心下疑惑不已。

帶著沈溪快步上前,拉住一位前去將軍府賀喜的客人問道:“打攪了,請問這將軍府在辦何等喜事。”

這人見沈暮身著縞素,先是麵色不虞,而後還是蹙眉回道:“辦得自是大將軍貴子滿月之喜。”

沈暮愣了一下,然後又問道:“你說的大將軍是威遠大將軍秦毅麼?”

那人睨了他一眼:“不然大慶還有第二個大將軍?”

沈暮徹底僵住,四肢僵硬得厲害,明明天上還掛著明媚的太陽,他卻如墜冰窟般牙齒打著顫,握著沈溪的手都寒氣入骨,冰涼刺人得緊。

那人見他呆住,不知所雲地搖搖頭,沒再說什麼的提著賀禮進到將軍府門裡去了。

將軍府門口有兩位帶著大紅花的仆人在迎客,沈暮僵了一會,又抬起麻木的腿走向那兩位迎客的仆人,不死心地又拉著仆人問道:“小哥,請問一下,今日當真是你們家大將軍之子滿月之喜?”

被拉住的那仆人看見沈暮一身白,當即就不耐煩了:“你看我身上的大紅花和這府門前掛著的喜綢這還能有假?”

“那……”沈暮狠狠地咬了咬牙,牙齦瞬間被擠壓出血,“那你家大將軍可曾娶妻。”

沈暮問完這句話,自己都覺得自己挺不要臉的,可他就是固執的想要一個結果。

那仆人皺了皺眉,極度厭惡和敷衍地回道:“孩子都有了,你說有沒有娶妻。”

“那……”沈暮拉著仆人的身子險些站不住,他張了張口,還待要問些什麼,

另一旁一直站著的仆人更加不耐煩了,走過來扯過沈暮,往前一推,甩手道:“哪兒來的胡攪蠻纏之人,如此大喜的日子,穿著一身喪服到我們將軍府門前,惡心誰呢。”

沈暮身子本就處於搖搖欲墜的邊緣,這會被他仆人一推,向後退了幾步,一個不穩,踉蹌摔倒在地。

沈溪見狀,衝過來,大力地頂撞著那個推沈暮的仆人,直把他也推倒在地,怒斥道:“你們怎麼推人呢!”

“嘿,”那仆人從地上爬起來,不屑地看著同樣也是一身白沈溪,“這裡還有個小奔喪的呢,你們這一大一小特意來搗亂的吧,真晦氣。”

沈暮的身子抖得厲害,一半是氣的,一半是心寒的,這仆人說得沒錯,他可不就是個晦氣的。

他竟然在人家夫人孕期恬不知恥地勾引彆人的丈夫!

他怎會如此不要臉!他怎麼這麼的下賤!他哪裡還有臉來這!他簡直肮臟得令人作嘔!

沈暮自己開始厭惡自己來。

轉瞬間,他那顆跳動的心枯萎掉了,心上被人挖了窟窿,裡麵填滿了汙穢,他再也忍不住,從地上爬起來,狼狽地跑離開將軍府。

當沈溪找到他的時候,他一身縞素沾滿了汙漬,正蜷縮在一個沒人的角落,十指抓得牆麵上到處都是血,一下又一下乾嘔。

嘔得撕心裂肺,嘔得地上的唾液裡滿是血絲,嘔得仿佛要把五臟六腑全給吐出來一般。

沈溪從未見過如此痛不欲生的沈暮,他上前緊緊地從後背抱住沈暮,明明沈暮是個比他年長的許多的大人,他此刻抱著他,竟然感覺不到任何重量,衣裳之下,已經沒了皮肉,隻餘下一具行屍走肉的骨架。

被人從後背抱住,沈暮明顯地僵了一下,而後沙啞著嗓子道:“彆碰我,我好臟。”

“不臟,不臟!”沈溪拍了拍沈暮身上的灰塵,眼淚大顆大顆的掉,“洗乾淨,小舅舅又是香香的,一點都不臟。”

沈暮閉上眼,任由淚水在臉頰滑落,低聲訴泣道:“小溪,舅舅洗不乾淨了,永遠都洗不乾淨了。”

他以男子之身,勾引了有婦之夫,還是在人家夫人孕期之時,他怎麼可以這麼齷齪,他竟然還有臉來問一個結果,早在他對秦毅動心思那一刻,他就沒臉了。

父母走了,姐姐也走了,隻剩他留在這具汙泥濁水臭不可聞的皮囊裡活著,毫無意義。

“不會的。”沈溪哭著拍打著沈暮縞素上的汙漬,拚了命的想要把那些臟東西給弄掉,可是不管他怎麼弄都弄不掉,他隻得歇斯底裡地哭道:

“小舅舅,你彆不要我。”

“你彆丟下我,我隻有你了。”

“我求求你,你不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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