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2 / 2)

可他雖悄悄的來,走的時候卻沒能悄悄地走。

出門剛走過旁邊那間病房,他便看到了走廊對麵、台階轉角正走上來的男人,對方也看見了他。

盧庚昨天才來過一次,季明景今天會出現也算正常。

聞禮沉默,季明景亦然,隻是在走過彼此身邊時,他們不約而同偏頭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出蕭索,沒有誰比誰更多。

“……保重。”季明景淡淡說了一句,走下樓梯。

聞禮回到病房,文斯依然安靜無聲息地躺著,他在他跟前坐下,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小心捋過他纖瘦的手指。

這整隻手已經因為輸液而出現明顯浮腫了,埋針的位置還有些烏青,聞禮抬頭看向上方的點滴餘量,心想今天的輸液結束後,得再給文斯敷一下手。

聞禮掀起被角,液體太涼,文斯手腳容易冷,他卷起他病號服的褲腿,手握住小腿肚,輕而緩慢地按摩。

腿上的那幾道疤痕已經很淺了,聞禮看著,突然感覺掌中的骨骼好像隱約顫了下。

聞禮大吃一驚,還以為感覺出錯,忙屏住呼吸,仔細又看。

可再也沒有動靜……

這三天來第一次希望臨近,就這麼突然失去,聞禮渾身都像緊張過後陡然抽去血液般,涼透了。

他強迫自己冷靜,起身去往醫生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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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斯以為自己已經死掉,可再睜眼卻發現到了一個非常熟悉的地方。

不大的開間裡,床、桌椅、沙發、電視,甚至擺在窗台上還油亮茂密的綠蘿和吊蘭,電視未曾蒙塵,陽台上的金毛犬安靜地伏趴著,好像主人從未離開。

是他在原來世界的家。

鬨鐘響了,時間早上六點半。

拍拍聽到聲音,一骨碌爬起來,跑到床邊搖尾巴。

文斯拿起手機看到日曆,2013年9月28日,他才二十歲,還在上大學。

所以不僅回來了,時間還倒流八年,文斯好似在做夢,但當他想要回憶時,卻發現記憶裡隻有那個“八年”的字眼,再沒有其他。

八年間發生了什麼,八年後又發生了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茫然地在屋內走過一圈,看家中每一個細微的擺設,試圖找出什麼,可惜什麼也找不出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

時間已經晚了,他得去洗漱,然後做早餐。

冰箱裡的食材也是昨天剛買的,新鮮的蔬菜和雞蛋,他下了碗麵條,吃完後又給拍拍放好適量的狗糧,然後收拾自己,等拍拍吃完帶著它下樓去轉了十分鐘。

遇到小區的老人們,有的在打太極,有的提著籃子聊天,看到文斯,很親切地同他打招呼。

老小區裡住的都是原來一個廠的職工,彼此都很熟悉,還有小孩背書包跑過,家長在後麵追著讓慢點兒。

拍拍喜歡出門,上午十分鐘,晚上二十分鐘,是它每天最興奮的時候。

等再送它回家,文斯便摸摸它的頭,收拾上學去了。

“還有三天周末,到時候能陪你久一點,你乖。”

“汪汪!”拍拍搖著尾巴,仿佛聽懂。

因為不想離開家,文斯考了個同城很近的大學,也不住校,騎自行車半小時足夠往返。

夏末秋初的晨風吹在人臉上很舒服,文斯自行車踩得飛快,感覺愜意,又像是想讓風將腦子裡那種莫名的混沌給吹散。

校園裡,第一食堂門口才剛有三三兩兩的學生,文斯已經停好自行車,在即將上課的教學樓後麵,那張經年磨損的長條椅邊,開始這天的晨讀。

文斯的時間安排得很滿,每天上學最早,中午和晚上彆人在宿舍的時間,他會到學校的咖啡廳打工,回家後再給樓下上初中的小同學補習功課,掙學費和生活費,雖然有點累,但很充實。

這段時期,他也有真心相待的朋友,還沒有進到那個圈子。

那個圈子……

是什麼?文斯躺在床上,凝目看向窗台的綠蘿,在月色下被鍍上一層銀輝,他坐起來,忽然感覺周圍似乎有些虛幻,但手一碰,又都是真的。

奇怪,明明和以前一樣啊?

但平靜的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文斯還是覺得好像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他偶爾會感到身邊有人在看他,但回過頭去卻隻有校園裡來往的師生,或者街道上漫步的行人。

這個城市節奏並不快,停下來,隨處便是一幀風景。

文斯恍惚以為,這樣的風景裡應該有一個人。

會是誰呢?

周六,文斯帶拍拍去了山上的戶外公園,那裡有一大片野生的草坪,它喜歡肆意地在上麵奔跑。

但這回突然有個時候,拍拍停下來,對著空氣左右跳來跳去,還歡愉地搖尾巴。

就好像對麵站著哪個它熟悉的人一樣。

文斯越發覺察到,有誰在他身邊,那是種很奇妙的第六感,事實上應該會有些害怕的,但文斯竟一點兒也不會。

他覺得那個人很溫暖,他在他身邊,就像晨間陽光與暮野月色,舒適得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文斯有時候會停下來,對著空氣笑一笑。

“你是誰?”

沒有人回應。

文斯覺得自己很傻,但卻很開心,好像突破了另一個次元,找到一個特彆的夥伴。

彆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隻有他知道。

文斯以為日子就會這樣過下去了,他在這個城市會順利地上完大學,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他所求不多,餘生平安,慢慢到老而已。

但隱隱約約,又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你說,我想做的到底是什麼呢?”

文斯指間夾著筆,托腮看向圖書館的窗外,外麵風和日麗,秋意半染的楓樹,開始落下第一片葉子。

文斯突然下意識回頭,可安靜的閱覽室門口,隻有夾著書本往來的學生。

明明沒有風,手邊的紙卻莫名翻起來,徐徐掉在地上,文斯回過神,忙彎腰下去撿。

然而他卻怔住了——

桌椅下錯開的陽光與樹影,竟在那張紙上緩緩描摹出線條。

非常溫柔的字跡,溫柔到文斯一眼看到,就仿佛能在腦海裡想象出寫這字的人,該是怎樣的模樣。

而更令他意外的是,那些字跡最後竟連成了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