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念靠在椅背上,微涼的手替她揉著肩。
他的力道不輕不重,介於剛剛好的境地。
不多時雲念便昏昏欲睡。
她的頭一點一點打著瞌睡,少年的視線專注在她臉上,時刻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的身子一斜,本來老實靠著的頭猛地下砸,謝卿禮眼疾手快,趕忙伸出右手托住了她的額頭。
光潔的額頭挨著冰涼的掌心,雲念被冰了下,眉心微蹙長睫撲閃著睜開了眼。
雲念有些懵:“師弟?”
“嗯,我在。”謝卿禮麵不改色將她托起來,用靈力將已涼的茶溫熱,替她倒了杯茶遞過去:“師姐,喝點茶早些休息吧。”
雲念接過茶小口小口喝著,看了眼謝卿禮,又悄咪咪收回眼。
她一連重複好幾次,自以為掩蓋的十分隱秘,實際上所有的小動作都映入了少年的眼中。
謝卿禮看的有些想笑。
“師姐想說什麼?”
雲念被抓了個現行有些尷尬:“沒什麼。”
“師姐,你我之間不必有什麼顧慮,想說什麼便說。”
雲念沉默了瞬。
係統催促:【你問啊,你不是一直都想問嗎?】
她是有一件一直想問謝卿禮的事情。
但始終顧及著他的情緒沒有問出口。
“師姐,問吧。”
謝卿禮神情平淡。
雲念一口氣乾完手裡的熱水,茶盞擱置在桌上發出清脆的砰擊聲。
“師弟,你的經脈到底是怎麼回事?”
扶潭真人說謝卿禮的經脈嚴重損傷。
他的體溫常年冰涼,好似剛從冰窖中撈出來一般。
雲念探過他的經脈,她的靈力在其中行走的頗為困難,像是處處結滿了冰碴一般。
偏生他的靈力不受限製,在傀儡師的老巢外還能揮出那一劍。
她搬著椅子朝他湊近了些:“師弟,你的經脈若是能治好,修為定是要比現在好上許多的。”
謝卿禮垂下眼,目光施施然落向自己的手腕。
雲念看不出來,他自己能察覺出經脈之中的暗潮洶湧。
經脈逆流之時,他渾身的血液都好似被凍住,周身結滿冰霜,一動也不能動。
“師弟?”
謝卿禮收回手:“沒事,師姐。”
他笑得無害:“老毛病了,小時候中了毒。”
他輕描淡寫試圖揭過這些。
雲念皺眉:“師弟,你說過我們之間不必有什麼顧慮,想說什麼便說什麼,現在又要隱瞞我了嗎?”
謝卿禮一噎。
這話是他方才才說過的,沒想到被雲念拿來舉一反三了。
他微微抿口茶,指結無意識輕叩。
雲念一口氣問:“到底是因何中的毒,中的什麼毒?”
她挨得很近,眸裡滿是關切
,毫不作假。
謝卿禮吞咽了下,握住茶盞的手微微摩挲。
要跟她說嗎?
她會被嚇哭的吧。
謝卿禮心下喟歎,放下茶盞裝作毫不在乎的模樣,語調一如平常。
“被囚禁的那些年中的毒,是那人用來控製我的,不知道什麼毒,解不掉,便隻能這般了。”
雲念沒聽說過有什麼毒可以令一個人的經脈霜寒如冰川。
況且,有什麼毒是寒酥丹不能解的。
寒酥丹能解天下百毒,謝卿禮服下寒酥丹後,火毒立刻便清了。
雲念冷了臉色:“師弟,你在騙我,你明明服了寒酥丹,就算中毒了也早就該解了。”
謝卿禮一僵。
倒是忘了這一茬,他服用過寒酥丹。
他看向雲念,她的神情很嚴肅,像是學堂的先生一般。
謝卿禮不覺得嚇人,反而覺得有些……可愛。
像是紙老虎,外強中乾。
他的語氣無奈:“這都瞞不過師姐,毒已經解了,隻是中毒已久,經脈難免受了些損傷。”
瞧見雲念擔憂的延伸,他又立馬安撫:“早都無事了,除了手腳冰涼外一點事情沒有,你看我現在不照樣活著,修為也算是不錯。”
“你不要騙我。”
“我真沒騙你。”
謝卿禮作發誓模樣:“師姐,我真的一點事都沒有,裴淩前輩不還誇我是個絕世的天才嗎,這樣的我怎麼會被區區一個經脈損傷困死?”
他被她一臉正經的模樣弄笑了:“我真的沒事,師姐與其擔心我的經脈,不如擔心一下蘇師姐。”
雲念一愣。
蘇楹。
“傀儡師怕是盯上了蘇師姐。”
雲念喉頭一緊。
對啊,今夜那傀儡明顯便是要殺蘇楹,若不是他們及時趕到,怕是蘇楹早已被傀儡替換了。
她倒是忘了,蘇楹也是金丹。
“師姐,你拿著。”
謝卿禮遞過來件東西。
雲念看過去,是個龍鳳扣。
龍鳳扣可以分為兩半,謝卿禮手中放著的正是其中一半。
他拉起雲念的手,將那塊玉佩擱置在她掌心之中。
“此為鳳扣,兩塊玉扣上有法令,你可在千裡之外與我傳音,若遇到危險就輕敲三下,我馬上便能確定你的位置。”
聽起來功效倒是像江昭給蘇楹的玉戒。
雲念觸碰玉扣,觸感溫熱,有些像皇帝贈的那玉鐲,她從乾坤袋中取出玉鐲,放在一起仔細對比。
係統猶猶豫豫開口:【這似乎是同一種玉。】
在光下都泛著流光,整體成墨青色,手感溫和細膩,摸起來暖和,連玉裡的紋路走向似乎都一樣,頗像對雙生子一般。
就像是同一塊玉打磨出的。
“師姐。”謝卿禮笑得溫柔:“能否讓我看看這玉鐲?”
雲念並未覺察出他的異樣,聞言毫不猶豫便將玉鐲遞了過去:“這是皇帝賞賜的,我擔心碎掉,便也沒有戴過。”
謝卿禮拿過玉鐲。
晶瑩剔透的玉鐲在瑩白如玉的手上映襯出微光,屋內點著的蠟燭照在少年一側的臉上,他的睫毛很長,陰影遮住晦暗不明的情緒。
他一直不說話,翻來覆去看著玉鐲。
雲念提起了心,微微伸頭問他:“怎麼了,你看了這麼久,是玉鐲有問題嗎?”
謝卿禮笑了聲,收起眼底的幽暗,拉起雲念的手腕將玉鐲套了上去。
“沒有,玉鐲很好,這是墨翡玉,沒那麼容易碎掉,且對經脈有溫養的奇效,師姐戴著吧。”
玉鐲已經被謝卿禮戴了上去,貼在皮膚上確實溫溫熱熱。
雲念卻有些猶豫:“可是……這是皇帝送的東西……”
皇帝現在還沒擺脫嫌疑,很可能與傀儡師有關,他送的東西不一定便沒有壞心。
謝卿禮抬起眼,搖了搖頭:“沒事的,這玉鐲裡麵沒有法令,也沒有毒。”
他頓了頓,又道:“我在你隔壁住,不會離開你分毫,聽霜也會護你。”
雲念險些被口水嗆到。
這小子真是,從故陵劍墟出來便總是一本正經地說著讓人誤會的話。
她尷尬彆過頭,“天色不早了,再有幾個時辰便該天亮了,師弟回去休息吧。”
從謝卿禮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她微紅的耳根。
他的眼裡漾出笑意,那些戾氣一點點消散。
在她身邊他很難生氣。
“好,師姐早些休息。”
謝卿禮起身出了房門,屋門被他帶上。
雲念坐了一瞬,聽見隔壁的房間房門打開關閉的聲音。
她鬆了口氣,打開了窗子。
涼風吹在臉上,吹去了些燥熱。
她待了會兒,稍覺有些冷意便關上了窗。
雲念收拾好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有三個時辰便天亮了。
手腕上的玉鐲發著瑩瑩的微光,吹滅蠟燭後越發明顯。
她抬起手腕看了許久。
她始終想不明白皇帝在件事當中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
他不至於這般想不開要與傀儡師合作殺修士吧,這是在毀修士與平民之間的橋梁。
他也沒有理由這般做啊。
更何況,太子也被傀儡師抓了去。
皇帝總不能連太子也不在乎,那是他唯一的孩子。
但總覺得有些詭異,或許他們得去看看貴妃了。
她真的如同皇帝說的那樣嗎?
雲念拉起被子蓋住自己,側身麵對著牆,餘光瞧見陣邊的玉牌。
她拿起那塊玉牌。
這般貴重的玉牌,謝卿禮是如何會有的?
傳家寶嗎?
那他的家族也非尋常輩,定是非富即貴。
她無意
識摸著那玉牌,直到少年的聲音響起,清清冷冷如切冰碎玉,隱隱含著笑意。
“師姐,怎麼了?”
雲念這才反應過來。
她慌忙解釋:“沒事,我不小心碰到了。”
對麵的人靜了會兒,“嗯”了一聲。
“師姐,晚安。”
雲念拉上被子,將玉牌擱置在枕側。
她細聲回他:“師弟,晚安。”
雲念不知道怎麼掛斷玉牌,聽見對麵已經很久沒有動靜了,以為謝卿禮先掛斷了。
她翻了個身閉眼醞釀睡意。
已經太晚了,今天累了許久,困意如潮水般來勢洶洶。
謝卿禮等了許久,聽見了規律的呼吸聲。
像小貓一樣,一陣一陣的。
他仰麵看著床帳,耳邊是她的聲音。
碎荊盤旋在虛空之中,熒光在他的經脈之中遊走。
謝卿禮抬起手,少年的小臂線條流暢,骨節分明,手背青筋畢露。
此刻上麵結了些細小的冰霜。
謝卿禮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