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琴溪山莊十一(2 / 2)

少年彎了彎眼勾唇輕笑:“師兄,我也隻是碰巧發現碎荊可以壓製我的經脈。”

他說的話江昭一句不信。

他隻輕飄飄落下一句:“我知道你進玄渺劍宗沒這麼簡單,依你的修為,我師父教不了你什麼,你想查什麼我無所謂你,但是謝卿禮,你要知道,雲念是玄渺劍宗的人。”

“雲念是踏雪峰的弟子,我們是她的家人,你就算要做些什麼,掂量掂量她會怎麼想。”

謝卿禮的笑徹底消失。

江昭深深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又道了一句:“我師父很喜歡你,希望你彆讓他失望,隻要你不做出格的事情,踏雪峰永遠不會驅趕你,你永遠都是踏雪峰小師弟。”

他雖是冷著臉說的這話,但話裡話外的讓步明顯可以聽出來。

江昭就是這麼個人,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氣上頭了會說出很多違心的話,但頗為在乎情分,便是讓他為了踏雪峰去死,他都不會眨一下眼。

他在讓步,希望謝卿禮不要做出格的事情。

謝卿禮自然明白他的話中意。

眼瞅著江昭要轉身離開,謝卿禮抽出劍,劍光直逼江昭,凜然的劍意劃破虛空帶出簌簌聲。

江昭下意識抽出劍回身抵擋,卻見碎荊劍越過他……釘向了他的身後的草叢裡。

鮮血溢出,被碎荊釘著的東西扭曲掙紮了幾下,蛇身上覆上薄薄的霜花,最終還是咽了氣。

是條花藤蛇,有毒,不知在這裡埋伏了多久,若他再向前一步,興許便會跳出來咬上他一口。

少年踱步走出,慢悠悠道:“一時疏忽,竟讓一條蛇潛了進來,小時候鄰居阿伯與我說,蛇這種東西極為敏銳,要想抓它們,需得比它們更會隱匿,方才擔心驚了它,我便沒提醒師兄。”

他來到了江昭身邊,彎腰拔出碎荊,劍身上的血跡在瞬息間化去。

“師兄,這山莊蛇不少,說不定你房內就有,或許還是漂亮,但劇毒的一條,切莫衝動……”少年抬眸看他,放輕聲音意有所指:“打草驚蛇啊。”

他的話江昭聽懂了,隻消想一瞬便明白了謝卿禮指的是什麼,漆黑的眼瞬間便紅了起來,執劍的手攥的很緊,用力至骨節泛白。

他呼吸急促,肩膀在微微顫抖,無意識摩挲拇指上的玉戒。

他慌張便要往回走,身後的少年喊住了他。

謝卿禮收回了笑意,眸無波瀾道:“江師兄,雲師姐還在這裡,傀儡師不知在琴溪山莊的哪裡,你也是她的師兄,你要保護的人也有她,她也需要你。”

他頓了頓,又道:“你該怎麼做,自己心裡有數,師父這些年不是白教你的吧。”

一直到少年離去,江昭按住自己顫抖的手,大口大口呼吸。

青年垂眼,烏發遮住側臉,他迅速揩去眼角的晶瑩。

再抬眼之時,他目光森寒,下頜緊繃,除了微紅的眼尾外再看不出方才的絲毫慌張。

又恢複成了往日沉穩可靠的踏雪峰三弟子模樣。

***

雲念靠坐在流光榭湖中央的亭台,她等了許久,謝卿禮依舊沒有回來。

她看了眼天,日光漸漸暗淡,已經過去許久了。

雲念咬了咬牙,起身便要去找他。

他走之前渾身冰冷,也不知現在是何模樣。

可剛走動一步,眼前突然一黑。

白茫茫一片。

情況突然發生,雲念根本來不及反應。

上一次是她入了夢,這一次她根本沒睡著,為何會看到這些?

有了上次的經驗,雲念這次根本沒動,站在原地等著白霧散去。

不過多時她便聽到隱約的人聲。

是個戲台子,高處站著些人,為首的一人身穿

黑衣,身形高大,他正對著對麵的一女子念著台詞。

“阿渺,這裡雖不容我們,可天下之大,我總能帶你找到容身之處。”

“沈郎,你真願拋下這一切與我離開?”

他們深情並茂說著台詞。

雲念的注意力不在這上麵,而是看向台下的女子。

依舊是一身素服,神情溫柔看著台上的表演,懷中坐著個小娃娃在玩著她的烏發。

是皇後。

雲念知道出不去,於是頗為淡定,來到皇後身邊坐下,隨她一起看向台上。

這出戲不長,不過半個時辰。

雲念看完後得出了個結論,台上的人,除了那名男子,其餘都是傀儡。

男子從始至終都沒變過臉,五官不算突出,但格外硬朗,身上的衣服會隨著劇情和場地切換而變化。

他麵對的那些配角,會雖劇情進展不斷變換容貌,甚至切換性彆。

就連不大的戲台子也在變化著情景,這是幻術。

表演的那人便是傀儡師。

皇後還當真認識傀儡師。

直到最後一幕演完,今日這出戲以大圓滿為結局,劇情也很合理,是一對愛人堅定不移地選擇彼此,勇敢麵對世俗和家庭的束縛,最終成功在一起,愛情事業雙豐收。

全然不似傀儡師後來的那些狗血又瘋癲的劇本。

高台上的人下來,身後的“演員”們褪去皮囊,像是漏氣的皮球一般失去生機,變為一張張沒有五官的皮紙。

不是人皮做的,就是人界常用來做皮影的油紙。

這時候的傀儡師煉製傀儡還不用人皮,尚且不是之後的那個神經病。

青年來到了皇後身前,親昵地從皇後懷中報過尚且年幼的太子。

“安之,還記得叔叔嗎?”

沈之硯如今已經可以說話了,將口水糊到青年的臉上,奶聲奶氣道:“席叔叔。”

皇後看的笑了,取出帕子擦乾淨沈之硯手上的口水。

雲念始終坐在椅子上看著這三人。

皇後眉宇間帶著哀愁,縱使是笑著,依舊能看出來是在強顏歡笑。

青年表麵抱著那嬰孩,實際上一雙眼全在皇後身上,眸底的情誼濃的快要溢出來。

傀儡師喜歡皇後?

青年道:“阿清,近來身體可還好?”

“我很好,阿玉呢?”

青年點點頭:“我依舊那樣,不好不壞地過著。”

皇後從他的懷中將沈之硯抱過來,道:“阿玉,我們很久——”

話還未說完,門被叩響了。

門外傳來內侍小聲告知的聲音:“娘娘,陛下還在等您。”

皇後臉上的笑一瞬間便消失了。

青年也冷了臉,道:“阿清,我可以帶你——”

“算了,阿玉。”皇後替懷中的沈之硯擦擦口水,莫不在乎道:“我與他是不死不休的命運,逃不開

的,如今我隻盼著安之能平安長大。”

青年有些生氣:“他既如此待你,若早知他是這般模樣,當初我怎麼都不會讓你跟他走的!”

門外的人又敲了敲門,“娘娘,陛下還在等您。”

皇後的視線有些虛無,像是在看某樣東西,又像是毫無焦點:“是啊,當初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皇後抱著沈之硯踱步走去,雲念一直跟在她身邊。

懷中的嬰孩抱住了她的脖頸,口水又淌了滿身。

皇後的聲音很輕很輕:“可惜青山不複在,綠水也難長流,誰不會變呢?”

她走到了門邊,身後的青年扣住了她的手腕:“阿清,我帶你離開。”

皇後沉默了一瞬,抬起頭笑道:“這是命數。”

她推開了他的手,拉開了大門。

陽光照射進來,雲念和皇後齊齊閉了閉眼。

雲念聞到一股龍涎香,隨後是低沉的男聲:“阿清。”

她睜開眼,便見著一襲龍袍的皇帝展開雙臂。

雲念嚇得急忙往後退。

皇帝根本沒看見她,伸出手接過了皇後懷中的太子。

他一手抱著太子,一手拉著皇後的手,看似是尋常的夫妻模樣,但行為上的占有欲幾乎人儘皆知。

皇帝笑著將皇後拉在身旁,冷淡瞥了眼跟著皇後出來的人:“今日辛苦席玉公子了,天色已晚,席公子早日出宮吧,靈石朕會派人送到席公子府上。”

皇帝無視青年冷沉的神情,牽著皇後便轉身離開。

“送席玉公子出宮。”

皇後回身看了眼席玉,衝他溫和一笑,示意他離開。

雲念作為唯一隱形的旁觀者,清楚看到席玉的攥緊的拳頭,知道他已經處在暴怒的邊緣。

她喟歎出聲,對這一樁多邊形的感情糾葛有些無力。

雲念感受到一股拉力,在撕扯著她的腰身,將她往皇後身邊拉。

她這才驚覺自己已經離皇後很遠了。

雲念連忙跟上皇帝和皇後的腳步。

皇帝一手抱著沈之硯,一手與皇後十指相扣,宮女和內侍們在身後不遠處跟著。

一路上皇後和皇帝無人說話。

沉默的樣子仿佛彼此是陌生人。

直到回到寢殿,皇帝將懷裡昏昏欲睡的太子遞給宮女。

“將太子抱下去。”

宮女應了一聲,抱著太子便離開了這裡,偌大的寢殿隻剩下皇後和皇帝兩人。

皇後始終垂著眼,以冷漠對待著皇帝。

皇帝臉色很冷,像是想要說什麼,又不知該如何開口,糾結的模樣是在不像是那個殺伐果斷的人族君主。

他看了皇後許久,終於還是低下了頭。

“阿清,日後換個班子來為你排戲吧,你畢竟是皇後,與他走的太近了些。”

皇後一言不發,抬起微紅的眼看著皇帝。

皇帝喉結

滾動幾下,小心翼翼攬住她:“聽話阿清,我們彆再見他了,當年程——。”

啪——

皇後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雲念愣了。

這一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氣,皇帝的臉直接被扇偏了過去,指印清晰可見。

“你彆提他!你有什麼資格提他!沈敬,你讓我惡心!”

雲念是可以看見皇帝的臉的。

皇帝的唇瓣在顫抖,淚珠大顆落下,又被他快速揩去。

他強忍住怒意,回頭去看慟哭的皇後:“朕為何沒有資格,他的死是他自找的,朕為何殺不得他?朕就是要誅了他的九族!”

“你覺得朕惡心?”他步步緊逼,“你與朕成婚七年,我們夜夜睡在一起,你身上哪裡朕沒有親過沒有碰過,被這樣的人碰你是不是想吐,難受的不行?”

皇後被他逼到窗台,他將她牢牢禁錮在懷裡:“阿清,我們年少夫妻,難道還比不上他一個死人?他死了,你便要將朕也逼到絕路?”

“滾!滾!”皇後忽地用力推開了他。

她滿臉的淚水,雲念覺得她已經瀕臨瘋癲的邊緣。

她指著皇帝:“你為何總是要怨他?你為何總是不明白,我們之間隔的是整整三百七十條人命!我承受不起,你知道我要瘋了嗎!”

“朕說了朕來受!”

皇帝將她死死箍在懷裡,纖細的身影在他的懷中毫無反抗之力。

“若有阿鼻地獄,朕來下,人是朕殺的,與你有何關係!”

“可他們因我而死!”

“他們不是因你而死!是他們咎由自取!是朕下令殺的,與你無關!”

皇後不再掙紮,皇帝垂首輕吻著她的臉頰:“阿清,阿清你乖些,朕愛你,朕愛你啊。”

皇帝一遍遍呢喃著,毫無保留地訴說著自己的愛意。

皇後閉了閉眼,長歎一聲。

歎息聲好似敲擊在皇帝的心尖上,他忽然便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沈敬,我還不夠聽話嗎?”

皇後這次輕輕一推便推開了他。

“我也曾是自由自在的小女娘,雖不如阿姐那般覺醒了靈根,但於才情和智慧上我不輸你,你看我如今活成了什麼樣?”

“我為你生了安之,被你拘在深宮,摯友至親因你而死,偏生我還活著。”

皇帝的手緊了又緊。

“阿清……”

“可是陛下。”

皇後低聲咳嗽了幾下,身形不穩靠在身後的窗上。

“阿清!”

皇帝大步邁上前去。

女子的唇角溢出大口的鮮血:“我也活不長了。”

“阿清!阿清!太醫!”

雲念站在一旁看完了這場鬨劇。

皇後臉色蒼白,鮮血幾乎是自她的口中噴濺而出。

皇帝抱著皇後擦肩而過的一瞬間,皇後垂下的手……

輕碰了碰雲念的手。

從她的手中穿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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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念急忙抬頭,與青年懷中虛弱無力的女子對上視線。

皇後能看見她?

雲念伸手想要去拉她:“皇後……”

眼前的一切在瓦解,熟悉的撕扯感襲來,雲念被拉了出來。

她睜開眼。

清淡的竹香縈繞在鼻息間,她被一人抱在懷中。

雲念抬眼,對上雙漆黑如墨的眼。

“師弟?你不是走了嗎?”

“不放心你,又回來了。”

他將她往懷裡攬了攬,抱著她繼續踢開殿門,將她擱置在榻上。

他單膝跪在她身前,握著她的手,掌心冰涼。

雲念覺得他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就那般看著她,眼裡的眸光晦澀不明。

“師弟?”

謝卿禮突然拉起了她的手,將臉頰貼在她的掌心,是極為依賴的模樣。

“師姐,我不該丟下你的,以後我都不會再拋下你了。”

雲念笑著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頭:“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跟個孩子一樣?”

少年蹭了她些會兒,像隻撒嬌的小狗。

雲念看的心底一軟,本來揉著他頭發的手離開,探向他的臉頰,想要捏捏他的臉。

可下一瞬——

少年似是沒有注意到,直接起身側了側頭,冰涼柔軟的唇擦過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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