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琴溪山莊十三(2 / 2)

確實是後山上的野梨。

蘇楹也不客氣,接過後順手收進乾坤袋:“你們今日去後山就是為了摘果子?我聽說後山蛇蟲多,沒被咬吧。”

雲念:“我們連山腰都沒上到,摘了些梨後瞧見上麵似乎沒什麼了,便原路返回了。”

“也沒去彆的地方玩玩?說不定還有些果子呢?”

雲念長舒口氣,眉頭微擰麵帶愁色:“哪有什麼心情還繼續摘果子啊,傀儡師要對陛下不利,我們雖然不歸陛下管轄,但他畢竟是人皇,若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出事,我們也不好交代啊。”

“何況,這陛下也不知發什麼瘋三日後要舉辦流花宴,這種節骨眼上,萬一傀儡師趁亂對陛下下手,咱們都得跟著擔責,我都快愁死了。”

她一隻胳膊撐著下頜,滿麵愁容的模樣不似作假。

蘇楹也跟著歎氣:“而且,我們如今還不知道琴溪山莊這陣法是什麼,便連我也認不出來。”

雲念附和:“一但這陣法開啟,咱們都得跟著涼涼。”

蘇楹又問在一旁沉默許久的少年,“謝師弟呢,你也不認識這琴溪山莊下麵的殺陣嗎?”

方才一言不發喝茶的少年微掀眼皮,如墨的瞳仁看過來。

他也跟著笑道:“我怎麼會知道,便是師姐都認不出。”

這話說的頗為誠懇,好似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蘇楹鬆了口氣,默不作聲瞥了眼兩人後還要問些什麼:“師弟,你——”

“蘇師姐。”謝卿禮收了笑:“江師兄來了。”

他的話音剛落下,有人敲了敲門:“阿楹,你在這裡嗎?”

謝卿禮道:“蘇師姐,天色太晚了,彆讓江師兄擔心,隨他回去吧,我和師姐一會兒也要休息了,明日還要去保護皇帝呢。”

蘇楹還沒應聲,江昭已經推了門進來。

瞧見屋內坐著的蘇楹後,他腳步匆匆追上來,將手上的披風裹到蘇楹身上:“你出來怎也不知會我一聲,方才我巡夜回去瞧見你沒在屋內,魂都要被你嚇沒了。”

他替蘇楹係好披風,眉眼間的憂心分外明顯。

雲念學著以往那般取笑:“我這師兄可真是一步離不開師姐,蘇師姐,你莫要讓他掛心太久了,快隨他回去吧。”

蘇楹起身後無奈道:“那我今日便不叨擾了,你們早些休息。”

“好。”

雲念和謝卿禮齊齊應聲。

直到蘇楹和江昭的身影消失在流光榭,雲念關上房門,唇角的笑頓時便垮了下來。

她疾步匆匆來到還在悠哉喝茶的謝卿禮身邊,壓低聲音問:“你是不是早便看出來了?”

少年掀了掀眼皮:“師姐,彆著急。”

“我怎麼可能不急。”

雲念覺得他實在有些過於淡定了,這般運籌帷幄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可她什麼都不知曉,這種身在局中,卻隻能眼睜睜一步步更陷棋局而無法脫身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我們來這裡是四個人,回去一個人也不能少,無論是你、蘇師姐還是江師兄,你們對我都很重要,你讓我如何不急?”

謝卿禮拉住了她垂下的手。

少年隻輕輕用力便將她拽坐在椅上,“師姐,你信我。”

他眉目下斂,神色柔和。

不似方才麵對蘇楹的虛偽,對待她時,他總是柔情似水。

“我們都不會出事的,我會帶你們回去的,彆擔心好嗎?”

少年握緊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大,可以儘數包裹住她的手背。

雲念並未掙紮,隻沉著眸子看他。

謝卿禮躲也不躲,毫不避諱與她對視。

“謝卿禮,你到底知道些什麼呢?”

謝卿禮依舊毫無反應,眼角還掛著笑意。

雲念抬了抬手:“皇帝送我這玉鐲一定有彆的心思,但你卻讓我戴上,我知道你不會害我,但我更想知道,你究竟在瞞著我籌謀些什麼?”

謝卿禮唇角的笑不知在何時消退。

兩人都沒說話,看著彼此的眼睛,無形的對峙在爆發。

明明下午還是那般親昵的關係,如今

不過幾個時辰過去,似乎又降為了冰點。

雙手還交握著,謝卿禮並未鬆開。

他不說話,雲念以為他不會再說了。

她似是自嘲般笑了聲,便又聽見謝卿禮道:“玉鐲裡有陣法。”

“……什麼?”

謝卿禮道:“玉鐲裡有陣法,但我已經震碎了,這陣法早已化為醴粉,如今它不過是個普通的玉鐲。”

“我也知道玉鐲裡有皇後的氣息,她對你沒有壞心,更像是來幫我們的。”

雲念:“……你的意思是,皇帝在玉鐲裡布下了陣法?這陣法想要害我,但你震碎了它。你讓我戴上這玉鐲,是察覺到裡麵有皇後的氣息,你知道她想幫我們?”

“是。”

雲念沒工夫管他到底是為何不與她說皇後的事情。

她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另一件事上。

謝卿禮說他震碎了陣法,想必便是前幾日晚上他來送龍鳳扣之時,他拿了這玉鐲,應當是當時瞞著她震碎的。

雲念音量忽然加大:“謝卿禮,不找陣眼強行用靈力碾碎陣法,你會受到加倍的衝擊!”

怪不得他這幾日動不動便渾身冰冷,經脈越發嚴重。

她反手握住少年的手,靈力探進他的經脈。

寸步難行,鬱結堵塞,結滿了冰霜,她的靈力遊走的十分困難。

他的經脈比來琴溪山莊前嚴重許多。

經脈逆行是極為痛苦的事情,他到底是忍著多大的疼痛裝出那副無所事事的模樣,依舊守在她身邊。

雲念氣不打一處來,這次並未在與他做樣,而是真的被他氣的不行。

她小心用靈力為他融化著經脈中堵住的寒霜,少年安靜地看著她。

她垂著眼,長睫撲閃,屋內點燃的燭火搖曳,映襯在她的臉上,將她的睫毛拉長陰影向團小扇般蓋在眼瞼。

她皺著眉,明顯能看出來生氣了。

氣他不顧身體,氣他瞞她這些。

謝卿禮一開始不與她說這些便是知道她會生氣,也會心疼他。

他這師姐頗為在乎他的身體,踏雪峰的人是一脈相承的護短,她見不得江昭身處險境,擔心蘇楹的安危,也不想看見他為她受傷。

她的心很軟,裝了很多人。

謝卿禮握住了她的手,湊身過去抱住了她。

他莫名其妙來這一出,雲念根本反應不過來,下意識便要推他:“你乾什麼,我還要為你療傷呢!”

少年的下頜抵在她的肩膀,雙臂虛虛攬著她的腰肢。

“師姐,謝謝你,但是沒用的。”

雲念忽地便不動了,側頭看了眼搭在她肩膀處的少年。

他閉著眼,神態有些疲憊,長睫上的冰霜顯露又在瞬間化為水珠。

她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瞧見他經脈逆行時的模樣了。

很多次了。

他來到這裡,幾乎每天都有。

雲念說不

出心裡什麼感受,酸酸澀澀的,有些難受,連帶著鼻尖都好似堵了一般。

“師弟,經脈逆行的時候,很疼嗎?”

謝卿禮抱緊了她,悶聲應了下。

“嗯,疼。”

其實更多是冷。

好像墜入深井,那股從身體深處迸發的寒意拽著他似要拖入冰川,無論他做什麼都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渾身上下結滿冰霜,感受不到活人的溫度。

好像他已經死了一般。

整整十年了,他每日便這般不生不死的過著。

直到有一天,她來到了身前,替他攔下了那些拳頭。

“師姐,我可以為你做一切,你不必感到愧疚,也不必覺得心疼我。”他蹭了蹭她的頸窩,將少女往懷裡按了幾分:“因為我們對彼此很重要,你於險境中救過我許多次,我自然也可以為你赴湯蹈火。”

“所以不要因此難過,也不要因為我瞞你生我的氣,我害怕你傷心,也害怕你生氣。”

更害怕她不要他。

雖然他知道,她永遠不會這般做。

雲念很珍視身邊的人。

他也是她身邊的人。

雲念彆過眼揩去了眼角的淚花,雙臂攬在他身後,抱住了他的脊背。

她輕拍著他,問他:“靈絲繩也沒用嗎?”

少年道:“嗯。”

雲念的聲音帶了鼻音,聽著有些委屈:“我往裡融了好幾顆靈火珠呢,小金庫都破產了,那幾天全靠師兄救濟。”

謝卿禮笑了笑,在她耳邊道:“我有很多很多的靈石,都給師姐花。”

“你這麼有錢嗎?”

“是,我有很多錢,師姐想買什麼都可以。”

“那你再多給我買幾顆靈火珠,我再給你多煉幾條靈絲繩,量變引起質變,肯定有用的。”

“好。”

“我聽說北域有火靈狐,我們也買一隻當靈寵。”

“好。”

她絮絮叨叨說著話,謝卿禮一點也不覺聒噪,經脈在逆行,渾身又疼又冷,鼻息間呼出的氣息都夾了些霜花。

但今日比以往好捱許多。

他抱著她,默不作聲將浮現的霜花融化,聽著她一句句帶著鼻音的話。

他一直閉著眼,卻對她事事有回應。

雲念看不見他的臉,卻知道他現在的情況一定很糟糕,她在他的懷中,能感受到他越來越低的體溫。

一個活人的體溫怎麼可以這般低?

她再也說不出那些故意掩蓋心亂的話,悄悄側首看了他一眼。

正好瞅見他滿臉霜花的模樣,濃密的長睫都帶了冰碴,噴塗在她頸窩的呼吸冷的駭人。

她抱緊他,企圖用自己的體溫去驅散那些折磨他的寒意。

雲念啞著嗓子道:“師弟,我會幫你修補經脈的,我們出去琴溪山莊就去找全天下最好的醫修,多少錢我都給,不夠了我就去除魔賺錢,我一定幫你療

愈好經脈。”

謝卿禮彎起唇笑了。

他柔聲回:“好,師姐。”

他似乎不是很疼了。

***

暗淡的宮燈燃著,蠟油滴落在桌麵,寬闊的大殿內隻點著區區兩盞燈。

人影拉的很長,投射在青磚上,隨著燭火的搖曳而晃動變形。

皇帝站在一側,單手拿著隻水壺,身前的花盆裡種著映月花。

如今已經初秋,映月花明明早該凋零枯萎,他身前種著的卻還蓬勃盎然。

他澆了些水,將水壺擱置在一旁的木桌上,拿過桌麵上的小刀,麵無表情割開了手腕。

鮮血滴滴濺落,落在純白的映月花上,白裡帶紅分外詭異。

身後一人走近,瞧見後“嘖”了一聲。

“想不到人族尊貴的君主,竟每日用鮮血養著這些凡間的俗花,萬物都有規律,早該死了的花就該讓它去死,如此你也輕鬆,不必每日自殘。”

皇帝垂首包紮好腕間的傷口,頭也不抬道:“這是阿清留下的花。”

他包好傷口後撥弄了下眼前的映月花,吸食了他的血後,這些花似乎長得更壯了些,在他的觸碰下點著頭。

月光一寸寸西斜,漸漸照亮了殿內。

身後的人披著一身鬥篷,長及腳踝的兜帽將身形遮蓋嚴實,麵具下露出的下頜蒼白瘦削,腰間掛著刻著鳥頭的令牌。

他問:“席玉呢?”

皇帝漫不經心回:“阿清需要吃飯,他去喂飯了。”

“你今日怎沒去?以往不都離不了你的阿清嗎,怎舍得讓他去了?”

“阿清昨日咬了我一口,傷口還沒好,我怕她擔心。”

身後的人好似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她一個連神識都沒有的廢人,她根本不不認識你——”

“閉嘴!”

一柄匕首橫在他的眼前。

皇帝臉色很冷:“我說過,不許詆毀她。”

他收回匕首,自那人麵前走過。

戴著兜帽的人也不生氣,轉身跟上他,邊走邊問:“話說這謝卿禮可是程念清唯一的親人了,你當真舍得將他交予我?”

皇帝頭也不回:“我隻要阿清,何況——”

他停下腳步,眉眼帶笑看著身後的人:“能不能拿下他,也得看你有沒有本事,據我所知,這小子修為不在大乘中期以下,起碼得是大乘後期,更甚至……你說他會不會是渡劫?”

“嘖,十七歲的渡劫,這天姿可真是讓人嫉妒啊,比之裴淩都還要強。”

兜帽人沒言聲。

皇帝回身繼續走,步上高台,坐在最高處的龍椅中,撐著腦袋看著長身玉立的人。

皇帝道:“說吧。”

兜帽人負手而立,隻道:“蛇去探了,他們今日去山上確實是摘果子,也並未覺察出那陣法是什麼,似乎還不知曉你與席玉是合作的關係,以為席玉要害你。”

說到這裡他有些惋惜,“我以為這謝卿禮會是個聰明的,怎地如此愚笨,滿心都是情情愛愛,竟還與那小姑娘去山上苟合,這小子這些年可真是越活越窩囊了。”

皇帝嗤笑:“你怎麼知道不是你那蛇暴露了,叫他們看出來了,故意在你麵前演戲?”

兜帽人聞言也隻輕笑:“這江昭對我的蛇可頗為好,今日就差粘著她過夜了,你說他們看出來了嗎?不過一群毛頭小子,歲數加起來都沒我零頭大。”

皇帝有些懨懨,無意與他多說這些。

他問:“何時動手?”

“三日後,流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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