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隻是看著她,木然又絕望,沒有哭嚎,沒有祈求,隻是靜靜地躺著。
雲念在她的注視下緩緩抬起了手,靈力凝聚成錐。
耳邊是皇帝的哭求,女醫和宮女們手忙腳亂的來回進出,一遍遍喚著她的名字,參湯灌進唇齒間,又順著下頜淌下,靈丹被碾碎送進口中,很苦很苦,她連皺眉的力氣都沒。
她想讓雲念幫她解脫。
雲念閉了閉眼,心下一狠,尖錐直接刺進了她的心口。
沒有溫熱的血。
隻有一股猛烈的拉力撕扯著她的神魂。
鼻息間是那股血腥氣息,但又
摻雜了些彆的氣息。
像是青綠通透的竹香,在冬日的暖陽裡醞釀發酵,後調有些甘苦,又帶著少年獨有的乾淨氣息。
雲念長睫輕顫。
“師姐?”
雲念先看見的是瑩白的耳垂上點綴的小痣。
然後是他的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深邃,眸光溫柔繾綣。
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有些懵懂的神情。
少年將她往懷裡抱了抱:“師姐,怎麼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雲念這才驚覺,她坐在謝卿禮的懷中,就在他的膝上。
他側抱著她,而她的腦袋就靠在他的胸膛,少年的氣息毫不遮掩地在鼻息縈繞。
她抬起頭就能親到他的喉結。
係統已經麻了:【是的沒錯,他抱了你一個時辰。】
雲念宕機的大腦終於重新運作。
“師弟!”
她撐著他的胸膛幾乎是從他的懷中滾了下來,重心不穩險些摔倒在地,少年握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提了起來。
雲念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隻覺得被他握住的小臂像是有千隻螞蟻在爬,酥酥麻麻,顫栗從小臂流向腦門,最終彙聚在臉頰。
滾燙緋紅。
“師姐,地上臟,不要往地上坐。”
雲念借著照明珠的光看見了滿地的血跡,斑斑點點的,像是乾涸了許久。
唯一乾淨的隻有謝卿禮坐的地方。
“師姐彆多想,我隻是不想師姐與那些屍體一樣躺在地上。”
少年耐心解釋。
雲念垂首看向坐在台階上的少年,他仰著頭,明明依舊是溫潤柔和的神情,但她第一次從中品出了些不一樣的。
她遲鈍的大腦好像突然開了點竅。
他不對勁的地方太多了。
明目張膽的保護、暗戳戳的靠近、龍鳳扣、自縛咒、溫柔又親昵的“師姐。”
“師姐?”
少年喊了她一聲。
就連他喊她的聲音,也在此刻變得怪異了,像是初開情竇的少年對心上人的愛稱。
可這是謝卿禮啊,那般溫柔知禮的人,她乖巧聽話的小師弟,原書中一心隻有大道的男主。
是她多想了嗎?
雲念與謝卿禮對視,撞進了一片深潭之中。
他依舊是讓人挑不出毛病的笑:“師姐,你怎麼不說話?”
雲念艱難吞咽了下:“沒有,我就是有些驚訝,你怎麼在這裡?”
謝卿禮彎起眉眼:“我將師兄抓了過來,喚了你很久都沒回應,於是我便來找你了。”
雲念根本沒想過他為何會找到這裡來,她現在思緒很亂,腦子亂七八糟的事情想了很多,隻能順著他的話借坡下驢。
“這樣啊,行。”
她有些心慌,說不清楚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好似有層膜籠罩著某個真相,她戳不透,也不敢戳透。
心跳有些紊亂,難以言喻的滋味在心頭彌漫,臉頰燥熱,緋紅從耳根一路蔓延至臉側,雲念強裝鎮定要扭過頭去。
少年拉住了她的衣袖。
她站著,他坐著。
仰著頭看她。
“師姐,你生氣了嗎?”
明明說的話應該是示弱的,但他的神情平淡,眼底似乎還帶了笑意,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像是根本不怕她生氣。
更像是……想讓她因此有所反應。
明晃晃,一眼可以看出的少年心思。
他想讓她回應方才的擁抱,而不是將這件事一筆帶過揭露。
雲念頓住,心跳越來越快,看向他拽著她衣袖的手。
手腕上的紅繩在冷白的肌膚上格外明顯,她送的靈絲繩他一直都戴著。
“師姐,你生氣了嗎?”
不是,他就不能將這個事情揭過去嗎!
雲念一臉麻木地將自己的衣袖從他的掌心抽出:“……沒有,沒有生氣。”
少年的指尖在空中停頓了些,指尖蜷了蜷,隨後收了回去。
他的唇瓣緊抿,本來上揚的眼尾有些下垂,眸子依舊明亮,眼角有些微紅。
說不出的委屈和可憐。
雲念:“……”
這可真是難頂。
她對著他這張臉,永遠也狠不起來心。
她長舒口氣,儘量將神色放柔,俯身揉了揉他的腦袋,掌心中的發絲光滑柔軟:“我沒生氣,我怎麼會生你的氣呢?”
少年將腦袋往她的掌心送了送。
目的一切的係統:【……】
真是怪異。
未來稱霸修真界的男主現實中像個還未斷奶的小狗一般,頗為粘人。
雲念捏了捏他的臉,果然見著少年笑了。
“師弟,現在時間緊急,我們需要儘快解決這裡的事情出去找師兄,不說這些了,先忙正事。”
雲念轉身朝角落裡坐著的人走去,疾步匆匆似是落荒而逃。
轉身的那一刻,身後的少年收起了笑意,抬眼望向角落裡的少女,輪廓隱匿在陰影處,照明珠的光映襯在他的臉上。
漆黑的墨色裡,開出最濃鬱的糜花。
角落的那人垂著頭,雲念在她身前蹲下身。
皇後抬起了頭。
雲念對上一雙麻木的眼。
與雲念在玉鐲的記憶中看到的皇後一模一樣,好似被剝奪了所有生機,淪為行屍走肉。
“皇後。”
皇後坐直了身,無力靠在身後的牆麵上。
她笑了笑,秀麗的臉上還掛著鮮血:“我見到你了。”
雲念沒說話,兩人隔著不遠的距離對視。
久到皇後歎了口氣:“二十五年了,都過去這麼久了。”
許久未曾開口,皇後的嗓音格外的沙啞。
雲念沒說話,皇後
也不生氣。
“你看到了我的那些記憶是嗎?”
雲念問:“不是娘娘您讓我看到的嗎?”
皇後一愣,低頭悶聲笑了笑:“是啊?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是我想讓你看到的。”
她說話的聲音虛無縹緲,鬢邊的發釵歪倒,簪起的烏發也順著滑落,擋住了如花的一張臉。
晶瑩的淚珠一顆顆落下,皇後在哭。
雲念沒說話,儼然一副聆聽者的姿態。
在這間密室,伴著周圍數十具乾屍,和著滿屋的血腥氣,他們竟然能這般和平共處。
“姑娘,我知道這些年發生的事情。”
她抬起了頭,眼眶通紅。
雲念想安慰她,又覺得這種情況下,說什麼好像都有些蒼白。
滿腔的話到口隻說出了一句:“皇後,都過去了。”
皇後笑了笑,神情依舊柔和。
她抬了抬手。
衣袖順著滑落,瑩白的肌膚上,赫然是密密麻麻扭曲猙獰的縫合線。
就好像碎成了無數塊,又被人生生拚成。
皇後放下手,“安之五歲那年,我病死了。”
“皇後……”
“我在十年前醒來,醒來就是這樣了,當年我的身軀明明已經衰敗,可沈敬和阿玉融合了極北冰蓮複活了它。”
“這身體如今哪裡都好,但極北冰蓮畢竟是魔域的玩意兒,多少有些邪性,每隔幾日便要大肆飲血,還隻能是金丹期的修士,修為高了受不住,修為低了又沒什麼用。”
皇後望向滿屋的乾屍。
自她有意識之時,這種噩夢已經持續了十五年。
她被困在玉鐲中,看著自己成為被鮮血驅使的怪物,看著一個個修士跪地向她求饒,卻被捆綁起來毫無反抗的餘地,隻能被她一口咬斷脖頸吸乾渾身的血。
她什麼都做不了。
她清醒的時候看著自己吸食人血,迷茫的時候就在記憶中一遍遍經受著那些往事。
雲念道:“玉鐲裡的記憶,是您故意讓我看到,將我們的思緒引到皇帝身上,讓我們懷疑貴妃的屍身,從而發現密室。”
皇後的唇邊漾起笑意:“是。”
“你為何要讓我進去殺了你?”
皇後看了眼手腕上的玉鐲:“這是墨翡玉,是我出生之時阿爹送的,我贈了阿姐一半,阿姐的做成了龍鳳扣,我的則打成了玉鐲。”
“墨翡玉是玄玉,融合了我的心頭血便生了靈性,與我識海相通,當年我身死,它打造幻境留下了我的一縷碎魂,我清醒時便一遍遍經曆著幻境中的那些記憶,我出不來幻境,而打碎這幻境的關鍵——”
皇後看向雲念:“就是有人能殺了幻境中的我。”
雲念聽懂了:“你之前讓我進幻境,是為了讓我們懷疑皇帝,提醒我找到你,而剛剛你拉我進去,是想讓我親手殺了你?”
讓她看到皇後的痛苦。
讓她下定決心幫皇後解
脫。
皇後歎息:“是。”
雲念有些聽不懂:“可你的分魂不是在這具身體裡嗎?”
皇後唇邊的笑意淡了淡:“不,我的分魂一直都在這玉鐲裡,過去十年這具身體一直戴著這鐲子,吸食人血後多了些活性,沈敬和席玉還以為真的重塑了我的神魂。”
他們以為鮮血滋養的是皇後的神魂。
實際上,皇後的神魂在玉鐲裡,鮮血養的一直都隻是這具邪性的身體。
吸血後,這具身體會靈動些。
不吸食鮮血,便會迅速枯萎。
皇帝和傀儡師以為是皇後需要血,其實隻是這具身體需要血罷了。
“所以你讓我給你戴上玉鐲,將我拉進幻境,讓我殺了你解放你的神魂,你的神魂才能出來操控這具身體?”
“是。”
雲念有些不解:“可他送我鐲子是做甚,以前不都是你戴著嗎?”
皇後的笑意收斂。
提起皇帝,她周身的柔和都蕩然無存。
皇後的目光幽幽轉來,落在雲念的眼中,像是有些愧疚:“姑娘,他送你玉鐲,是想讓我占據你的身體。”
雲念還沒說話,身邊的少年骨節捏的作響。
“這上麵有移魂陣,你戴的時間長了,陣法會漸漸融合進你的氣息,等到陣法開啟,我便會……”皇後不偏不倚與雲念對視,“奪了你的舍,在你體內複活。”
“他的目的,是滅了你的魂,讓我用你的身體複活。這次的琴溪山莊設宴,第一,是為了你。”
“第二。”皇後看向雲念身後一直沉默的少年。
她笑的很溫柔。
“是為了阿禮。”
她喊謝卿禮——
阿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