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垂下頭無奈一笑,聲音飄渺:“這地道是我設計的,壁畫也是我畫的,我本家畢竟主攻機關,雖然我並未在謝家多久,但謝家時不時來看看我,阿姐也教會了我許多東西。”
她會機關,也會設計地道。
雲念終於知曉了為何她能記住那麼多彎彎繞繞的路。
因為這一切都出自她的手。
皇後指了指石壁:“姑娘,有些事情你過會兒會明白的,我們現在需要打開這麵石壁。”
她依舊端著笑。
石壁
上燃著的火焰有靈力加持越燃越大,白鬆點綴的畫也越發明顯。
皇後道:“姑娘可能看出我們如今在哪裡?”
“這……不知。”
他們沿著地道走了一晚,早已不知道走到琴溪山莊的哪裡了。
皇後無奈輕笑,抬手在石壁上勾勾畫畫,最終落在了一處地方。
望月台。
“我們在這裡。”
雲念下意識反駁:“不可能,我們便是從望月台附近出發的,走了這麼久……”
不,不對。
他們是走了很久。
但中間走了不少岔路,彎彎繞繞的地道模糊感官,誰知道是不是走回去了?
皇後拉著雲念退後幾步:“三十年前我設計這地道之時,特意在望月台下打造了這宮殿,從這裡可以上望月台,從望月台也可以下來。”
雲念抓住了關鍵詞:“皇後的意思是,石壁後麵可以通向望月台?”
“對。”
雲念心下一喜。
這感情好啊,他們正愁怎麼才能走出去呢!
皇後站著不動,仰首望向燃著烈火的石壁:“等這靈火染儘,日光照到正軌,這石壁便能打開。”
火光將寒涼的地道照熱幾分,溫度迅速升高,白鬆繪出的畫越發明顯,色彩濃鬱到極點之時,靈火毫無預兆,在一刹那熄滅。
點點熒光似有生命般沿著石畫遊走,萬千條靈線交際彙聚,最終交點在一點。
皇後方才指的地方。
望月台。
光亮大作,皇後摘下手中的玉鐲,無形的力量托舉著那玉鐲飄向虛空,停在望月台的位置。
牢牢貼合在上麵。
石壁轉動,向後推進,陰冷的氣息迎麵而來。
皇後率先邁著僵硬的步子走上前去,雲念正要喊謝卿禮帶上徐從霄,便見著少年下頜微抬,目光全在石畫之上。
他看的很專注,碎發遮擋在眼前,輪廓模糊不清,看不出絲毫情緒。
“師弟?”
謝卿禮看過來。
“你怎麼了?”雲念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這石畫,也實在沒看出來有什麼不一樣的,“這石畫有什麼問題嗎?”
謝卿禮搖了搖頭:“沒事,隻是很漂亮。”
這話說的半真半假,雲念算是了解他的,自然是能聽出來他隱瞞了些什麼。
她看著少年回身背起了一無所知的徐從霄,又踱步來到她身邊:“師姐,走吧,皇後已經進去了。”
清淡的竹香一閃而過,雲念尚未應聲,他便已經走了進去,步履依舊穩健看不出來一點異樣。
少年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視野之中。
雲念提著衣裙跟了上去。
剛進入石室,雲念的腳步頓住,足底似踩上極北之境,寒意順著一股湧上頭皮。
這裡麵……很冷。
隻在瞬息之間,她的眼睫和眉毛上便凝結出了一
片白霜。
明明才不到十月,這裡的溫度卻比之寒冬臘月還要低上許多。
她的心跳忽然有些快,一股難以言喻的不適感湧上心頭。
雲念皺了皺眉,下意識搓了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雙臂。
謝卿禮將徐從霄擱置在一角並未管他,而是回身來到雲念身邊。
垂下的手被他拉起,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腕上細細圈著什麼。
薄唇翕動,謝卿禮默念法決,泛著金光的符篆便隱入了雲念經脈,寒意在一瞬間被驅散,隻剩下如火般的溫暖。
“師姐,這裡麵冷。”
他總能第一時間注意到她,縱使是在這麼詭異的地方。
雲念反手摸了摸他的手,也是冰涼似寒霜,她給他的靈絲繩還掛在腕間,即使她往裡融了靈火珠,他的體溫也依舊是這般低。
“你自己也加個吧。”
禮尚往來,雲念反手也給他加了個,即使知道沒什麼用,但也想讓他多少能好受一些。
謝卿禮蜷了蜷掌心,收回了手:“嗯。”
徐從霄被安放在角落裡,他此刻還在昏迷狀態,有縛靈繩捆著也不必擔心他待會兒醒來後在背後捅刀。
皇後站在幾層冰階上。
她的身前是張冰床,晶瑩剔透,在幽暗的石室內發著微弱的熒光。
皇後的神情很奇怪,從雲念這裡可以看到她的眼淚斷了線般落下,一滴滴砸在冰床上,又沿著壁麵滾落在地。
她在看冰床上躺著的人。
一身錦服,五官算不上出色,但氣質儒雅,實乃謙謙君子。
他安然閉目,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做了什麼愉悅的夢。
皇後抖著手隔著虛空觸碰他的側臉:“安之……”
是太子沈之硯。
在世人看來,皇後是死了二十五年的。
實際上她在許多年前便有了意識,那般疼愛孩子的她是如何在一個玉鐲中過了這麼多年的。
愛子是一個母親的本能。
“安之啊……”
她微俯下身,離冰床上的人很近。
目光繾綣流連,像是要將這些年缺的都補回來一般。
冰床上的青年與彼時縮在她懷中塗了她滿臉口水的孩子漸漸重疊,縱使五官長開看不出來太多相似之處,縱使兩人二十五年都未見過麵,她也能一眼認出。
這就是沈之硯。
是她的孩子。
皇後眼角殷紅,哽著喉嚨,半伏的脊背顫抖,眼淚隨著她的動作肆無忌憚砸下來。
好似要將這些年的委屈和思念都哭出來。
她的哭聲回蕩在幽靜密閉的石室,一聲聲一陣陣,敲擊在所有人的心上。
謝卿禮安靜望著他們,垂下的衣袖卻被人拽了拽。
他側首看去,雲念仰著頭道:“師弟,太子也是你的親人。”
太子是皇後的孩子,那就是謝卿禮的表哥。
“所以師弟,你並不是孤零零活在這世上,你還有親人。”
謝卿禮眼裡一片風輕雲淡。
衣袖被雲念拽著,從他這個角度看,她的眼睛很大。
她說太子是他的親人。
謝卿禮對沈之硯的生死並不關心,當初在傀儡師的老巢內之所以沒有丟下他,也隻是看在他是程念清孩子的份上順帶捎了他一程。
但對著雲念希冀的眼神,謝卿禮還是點了點頭。
“嗯。”他說:“師姐也是。”
雲念彎眼:“還有師父,師兄,師姐,我們都是你的親人。”
謝卿禮的心很安靜,她實在太溫暖了,溫暖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讓他想要牢牢抓住她這個太陽。
謝卿禮沒說話,耳邊是皇後的啜泣,兩人安靜並肩站著,等待皇後平穩情緒。
皇後並未哭太久,知道事態緊急很快平複好自己的情緒。
她彆過頭擦了擦眼角的淚,皮膚慘敗眼眶卻通紅,瞧著有些詭異。
“阿禮,雲姑娘,你們過來。”
等到兩人走上前之後,皇後指著沈之硯道:“能幫我將安之抬起來嗎?我拖不動他。”
謝卿禮動作很快,皇後的話剛落地,他便一言不發悶頭將沈之硯攬了起來。
興許是顧及著皇後在這裡,謝卿禮的動作很輕,並未如之前那般拽著沈之硯粗魯地將他拖拽起來。
冰床上的人被抬走後,整個冰麵便露了出來。
皇後道:“通往望月台的通道陣法就在這下麵,從這裡就能上去,從上麵也能下來。”
論陣法的話在場沒有人比雲念更懂。
她俯身仔細看了眼,很快便認出來這陣法是何。
是個普通的傳送陣法,根本不需要破陣。
但是……
雲念仰頭環顧著這間石室。
這裡有些詭異,太冷了,還夾雜著些莫名的危機感,她進來後渾身不適,脊背一陣發麻總感覺有人在背後盯著她一般。
從剛剛她就有這種感受。
這間石室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可要是真的用靈力去探,卻又什麼都探不出來,這裡除了這個傳送通道之外便沒有彆的靈力波動.
雲念問皇後:“這裡隻有這一間石室嗎?當時沒有設置什麼其他機關?”
皇後搖頭:“當年我設計這間石室隻是為了儲酒,那時我與沈敬感情還好,我們每年會在琴溪山莊住許久,夜晚會在望月台一起賞月飲酒。”
雲念又問謝卿禮:“師弟呢,有察覺出彆的東西嗎?”
謝卿禮放出靈力。
不過瞬息後他搖搖頭:“沒有。”
一向沉默的係統也忍不住開口:【你在懷疑什麼?】
“我就是有點心慌,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哪裡好像不對勁,但怎麼都想不起來是哪裡不對?”
明明一路走來都頗為順利,除
了遇見徐從霄之外,他們根本沒有彆的危險。
但走進這間石室的一刹那,雲念的心卻總是提著放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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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環視著周圍,可除了石頭還是石頭,這裡隻有一張冰床和他們幾個大活人。
【你是不是太敏感了,男主都說沒有什麼危險了。】
雲念沒應聲。
連謝卿禮修為這麼高的人都覺察不出什麼,難道真是她太敏感了?
她總覺得這不像間石室。
更像是個深淵。
而他們無知無覺走了進來。
“師姐,彆擔心。”少年淡聲安撫她。
他的目光依舊安寧,始終跟在她身側。
雲念稍微安心了些。
有謝卿禮在身邊,她總歸是能安心些,好像他在身邊時無論再難的事情都能解決。
雲念鬆了口氣:“興許是我太敏感了。”
皇後卻在此刻開口:“天罡萬古陣現在還在,若開啟後,你們或許會沒有反擊之力,所以我們不能等他們出手。”
她抬眼看過來:“從這裡出去,沈敬現在就在望月台,你去殺了他。”
“還有阿玉,阿玉雖然是以人身入妖道,但他當年生剖了自己的心,他的弱點不在心口,在靈宴穴。”
“雲姑娘去殺沈敬,阿禮去殺阿玉,至於那個人……我不知他何時會出手,總之你們先解決這兩人。”
她異常果斷,麵對兩個深愛她一心想要複活她的人,開口卻是讓他們殺了這兩人。
雲念覺得皇後就該是這樣的人。
永遠清醒,永遠明辨是非,永遠不會被情感衝昏頭腦。
皇帝和傀儡師殘害了數千條人命,今日本就不能活。
人皇又如何,千年大妖又怎樣?
殺了人,就該償命。
雲念了然點頭:“好——”
“嗬。”
幾乎是與她同時開口,一聲輕笑傳來。
聲音幽冷,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人。
雲念尚未瞧清楚發生了什麼,少年動作很快,拔劍便朝來者劈斬而去,劍光呼嘯要劈碎來人。
強大的劍光與一人的靈力罩碰撞在一起。
兩位大能全力一擊,威壓不是他們能承受的,但謝卿禮布下了防護罩,將雲念皇後包括沈之硯和昏迷的徐從霄一起罩了起來。
謝卿禮擋在雲念身前。
雲念越過他愕然看向從石室外走來的人。
黑色勁裝,閒庭散步地自外步入。
他停下了,剛好側對著一顆鑲嵌的照明珠。
照明珠的微光照亮了他的臉,濃眉、高鼻、薄唇,硬朗銳利的五官。
“元太傅?”
是元奚。
不,應該叫——
席玉。
又或者,傀儡師。
他的臉上掛著清淺的笑意,原先硬朗又平平無奇的五官逐漸虛化,再次浮現
之時已然變成了另一張臉。
是很俊秀的一張臉。
是雲念在皇後記憶中見過的人。
他笑盈盈望著皇後,目光繾綣溫柔,帶著濃重的眷戀。
“阿清。”他開了口,聲音顫抖:“你醒了。”
皇後臉色很複雜,“阿玉。”
席玉捂住臉,修長的手遮住眼,淚珠從指縫中溢出淌滿了下頜。
他勾唇笑了起來:“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啊……”
“好久了啊……二十五年了……我等了你二十五年……”
他越笑越大聲,身子微微佝僂,肩膀顫抖,活像個瘋子。
他們沒一人說話。
席玉許是覺得沒勁,又笑又哭會兒後抬頭看了過來。
他的眼眶通紅水潤,有些委屈的樣子,拉長尾音像在抱怨:“可你好狠心啊,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要殺我?”
“你要殺我阿清?你怎麼可以殺我?”
他說著有些激動,向前走了幾步。
一柄長劍出鞘立在他的眼前,劍尖直直對著他的麵門。
席玉也不動了,挺直身體負手而立,看向謝卿禮的眼神陰冷如蛇。
“嘖,你想殺我?”
謝卿禮隻道:“你該死。”
“我該死?”席玉又彎起了眼,眉目盈盈笑得愉悅:“你想殺我啊,我倒是想看看你今日要怎麼做?”
他歪了歪頭,似笑非笑道:
“謝卿禮,你要不要回頭看看?”
他就站在那裡,笑意戲謔又惡劣。
仿佛喉口被人扼住,又仿佛一顆心被死死揪緊丟進冰天雪地,寒意比之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邃,咆哮著要將他拖拽沉入深海。
謝卿禮這才驚覺,他好像沒聽到身後的呼吸聲。
太安靜了。
他渾身發寒,明明隻是個轉身的動作卻好似用儘了渾身的力氣。
他僵硬轉身。
“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