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再讓他看一眼她。
生機迅速流失,他的視線越發混沌。
恍惚間似乎聽到了有人在罵他:“你是跟著哪家來的,不知道這是程家後宅嗎?”
少女梳著雙髻,模樣隻有十四五歲,穿著一身粉色襖裙叉腰站在樹下看他。
那時的他是怎麼回答的?
他將摘的果子扔給她,笑得肆意開朗:“這世間就沒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我瞧這果子長得好進來摘幾個怎麼了?”
很登徒子的回答。
害得她追著他打了一路。
視線再一轉,是大紅的宮殿,紅燭搖曳著。
他勾起她遮麵的珠簾。
她那一天真漂亮啊,雙頰緋紅,眸如秋水,羞澀地望著他,怯生生喊他一句:“陛下。”
洞房時他弄疼了她,她哭著問他會不會對她好。
他那時又是怎麼回答的?
他吻去她的眼淚,扣住她的十指,鄭重又虔誠道:“我會。”
“我會一直愛你,此生隻有你一人,永不納妃,生死追隨。”
可帝王家勾心鬥角,他在一日又一日的猜測中逐漸與她疏遠。
他越發敏感,限製她與程家接觸,總擔心她還喜歡那二哥。
她也一日更比一日頹靡,直到他迫於無奈為了保她下令殺了程家。
他們徹底回不去了。
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逼死了他們所有人。
也逼死了他們的愛情。
皇帝的手無力垂下。
“阿清……回頭看看我好嗎……”
她沒有回頭。
“阿清啊……”
再無人說話。
雲念仰首歎息,懷裡的皇後抬起頭來。
她的臉色已經非常不好,出氣多進氣少,喘息著喊雲念:“雲姑娘,我走不了路了,能抱我去安之那裡嗎?”
“好。”
她打橫抱起皇後來到昏迷的沈之硯身邊。
皇後的手上都是血,拉過衣角艱難地擦了幾下,直到掌心再沒有血後才小心碰了碰他。
她笑著對雲念道:“雲姑娘,我想跟安之待會兒,你去
幫阿禮吧,天罡萬古陣想必會限製他。”
雲念猶豫:“可是……”
皇後道:“沒事的,去幫他吧,阿禮是謝家最後一人了。”
她帶了些祈求。
雲念猶豫了瞬,站起了身:“好。”
她最後看了眼皇後,隨後飛奔著朝謝卿禮那邊跑去。
人已經走光了,皇後收回眼。
指尖描摹著青年的眉眼,好似要將這張臉刻進靈魂裡。
她笑著靠在他的肩上:“安之,阿娘對不起你。”
“安之要好好長大,做個好皇帝,忘了這些事情,娶個心愛的女子,生個孩子好好養育。”
“安之啊……”
雲念停了下來。
她仰頭憋回去自己的眼淚。
係統安撫她:【你彆哭,皇後本來就該……】
雲念擦了擦眼角的淚花。
她默不作聲催動靈力,一隻蠱蟲破膚而出。
這隻子蠱已經死了。
因為母蠱死了,所以子蠱也死了。
遠處的打鬥聲逐漸微弱,雲念將那蟲子碾碎,繼續朝著目的地奔去。
***
謝卿禮單膝跪地,碎荊被甩在遠處。
少年渾身沒一塊好皮,白衣仿佛可以擰出血水來。
“你是個劍修,你看看你的劍,它嚇得不敢動啊,你還要跟我硬抗。”
身披兜帽的人自遠處走來,他笑得很開心:“你是修劍,但我可不是呢,我不用劍今日也能戰,你呢?”
“你的修為能這麼高,靠的不就是你脊骨中的那個東西,你雖然恨它,卻也不得不仰仗它,可這陣法壓製它呢,你現在是不是覺得經脈於堵,是不是覺得渾身冰冷?”
少年揩去唇角的血,撐地想要站起,卻又跌了回去。
他用不了碎荊,脊骨中的東西被天罡萬古陣壓製,經脈處處於堵,能撐這麼久已經是極限。
手腕上的紅繩奪目。
他還沒去救她,他要去救她。
謝卿禮冷著眼,肅殺之意迸發,調動渾身的靈力衝破一個個於堵的經脈。
他得去救她!
他站起身便要朝迎麵走來的人衝去。
腳步剛邁出,一隻手自身後拽住了他。
溫暖的掌心與他冰冷又布滿鮮血的掌心交握。
“師弟,我來找你了。”
是柔軟又清脆的少女音,混著她身上熟悉的清香。
謝卿禮的眼淚忽然落了下來。
她沒死。
他的師姐沒死。
她來到身邊,替他擦去側臉的血。
她笑著問:“我來了,我是不是沒有騙你,無論你在哪裡,我都能找到你?”
謝卿禮恍惚間以為這是一場夢。
或許夢醒了,她就不在了。
可臉上的觸感是真實的。
他俯身,小心抬手
捏了捏她的臉。
柔軟的,溫暖的,真實的。
雲念故意皺眉:“疼!”
他連忙收回手:“對不起,對不起師姐。”
“嗬,現在什麼時候了還有功夫說這些?”
陰冷的聲音傳來。
雲念回身看他,將少年牢牢護在身後。
“你……這是步入化神?奇怪,明明不久前還是元嬰前期,怎麼半天就化神了?你的雷劫呢,你們一個兩個跨境怎麼都沒雷劫?”
雲念陰陽怪氣:“你怎麼屁話這麼多,你管我們為什麼沒雷劫。”
兜帽人挑眉:“看來沈敬和席玉失敗了啊,沒關係,我本來的目的就隻有這小子,你嘛……多殺一個也無妨。”
他飛身朝雲念抓來,動作迅速殺意畢露。
“師姐!”
雲念眨眼便衝了上去。
無數把長劍在她身後顯露,幻化出漫天劍影,數千把劍隨著她的動作衝上前。
“師弟,想辦法聯係蘇師姐他們,天罡萬古陣的陣眼一個在後山祠觀,另一個呈地卦位對稱!先彆管我,我能應付!”
她身姿矯健,雖然打不過那人,但勝在敏捷,加上那人已經與他打了幾個時辰,靈力隻餘不到一半,雲念一時竟能在他的手中討了好處。
謝卿禮連忙頓住。
現在不是失神的時候,光靠雲念攔不住那人,天罡萬古陣不破,他的靈力無法用,他們都會死在這裡。
謝卿禮想起了那塊令牌,蘇楹拿著玉牌,他可以單方麵跟他們傳音。
“蘇師姐!”他接通令牌。
蘇楹正想辦法給江昭止血,她哭著碾碎那些丹藥灑在他的傷口上。
擱置在地上的令牌忽然一閃,一明一滅極為急促。
蘇楹無法不注意。
她連忙拿起令牌,無意敲了幾下,少年急促的聲音便傳來。
“蘇師姐!”
蘇楹下意識應:“我在!”
“天罡萬古陣的陣眼在後山祠觀,另一個陣眼你知道怎麼尋,呈地卦對稱,快去破陣!”
隨後令牌的光驟然滅了。
蘇楹聽到了他那邊傳來的打鬥聲。
他方才說天罡萬古陣的陣眼找到了。
蘇楹喉口乾澀,垂眼看向地麵上躺著的江昭。
他緊閉著眼,麵色蒼白毫無血色。
她咬了咬牙,毅然起身朝祠觀跑去。
天罡萬古陣不破他們都得死。
***
在切斷令牌的刹那,少年飛身迎上替雲念攔下朝她刺來的利爪。
他拽著雲念迅速撤退。
“師姐,已經傳信給了蘇師姐,我們現在拖住他等蘇師姐破陣。”
“好!”
兩人一左一右朝他逼來。
兜帽人一邊應對一邊冷嗤:“就憑你們兩個,一個沒辦法用劍,一個能用劍但隻是化神。”
雲念輕笑:“你話可真多,就喜歡嗶嗶賴賴看人失去理智是嗎?跟小孩子拌嘴有什麼區彆,能不能成熟點。”
她牙尖嘴利,麵具下的瞳仁瞬間陰冷。
“小姑娘,你挺能說啊。ˇˇ[]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承讓,不如您嘴賤。”
他的注意力全被雲念吸引,全然未曾注意少年不知何時繞在了他身後。
他反手變換出一把匕首,利落乾脆刺入那人的後心。
肌膚被劃破的疼痛在瞬間傳到每一處感官,他幾乎用了最快的速度遠離身後的少年。
少年的匕首隻離他的心臟不到一寸。
雲念和謝卿禮並肩,兩人對視一眼,頗為默契的從不同的方向包圍他。
雲念一邊打一邊道:“你那中二組織叫浮煞門是嗎,五百多年前創立,組織內有魔修妖修和人修,最低的修為也得是元嬰後期。”
兜帽人一頓:“你怎麼知道?”
雲念趁著時候將手中的劍捅進他的腰腹,她擰著劍看血水滴落:“因為我聰明啊嘻嘻。”
少年在此時飛身上前一掌劈上他的後肩。
他用了能調動的十足靈力,縱使此時經脈於堵,但畢竟是渡劫中期修士,即使隻能調動十分之一的靈力,全力一掌也不是容易承受的。
兜帽人在瞬間吐出大口鮮血,飛身退出甚遠捂住胸口。
他冷著眼看著兩人,“你也挺卑鄙的,竟使些下作手段。”
雲念瞪大了眼:“你不要狗嘴噴人啊!我明明是跟你學的,你不就會這招嗎?隻許你用不許我學啊,怎麼了你登記權屬了嗎?”
她的身形一閃,與少年一起圍攻他,不給他絲毫喘氣的機會。
頭頂上方的陣法忽然劇烈波動。
雲念倏爾抬頭去看。
一個陣眼已經破了。
雲念的笑意忍不住顯露:“看來是你輸了啊。”
被兩人包圍的人抽空看了眼,麵具下的唇緊緊抿起,雙眸隱約赤紅。
他身形一晃便要離開。
雲念驚了:“你跑的還挺快啊,給我站住!”
她正要上前去追。
一隻手按住了她的肩。
雲念側首去看,少年渾身浴血,馬尾有些淩亂,側臉上不少細密的傷痕,偏生雙眼柔的不像話。
他忽然俯身抱住了她,冰冷的唇在她的頭頂映下一吻:“師姐,對不起。”
雲念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明明每個字都認識,但放在這種時候,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一股猛力撕扯著她,將她狠狠推向遠處。
身子騰空的同時,籠罩整個琴溪山莊的陣法瞬息瓦解。
聽霜從遠處飛來,劍身虛化變大接住了她。
雲念呆滯看向遠處。
少年死死拽著那要逃跑的人,昏暗的夜空中不知何時飄來了大片的濃雲,粗壯的雷電穿梭在雲層之中,駭人的威壓讓她幾乎要跪倒在地。
【是……雷劫!是渡劫中期的雷劫!】
【他要在這時候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