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的很緊,少年郎身量也高,肩寬腰窄,雖然勁瘦但骨骼實在是重,壓在她身上也有些難以呼吸。
雲念的雙臂抵在他的胸膛處,他的頭埋在她的頸窩。
這種程度的擁抱他們有過很多次。
一次比一次更加親密,他們胸膛貼著胸膛,彼此的氣息交融在一起,像是要將對方染上自己的氣味。
可從未有一次是這樣的。
他說的話可以當成是師弟對師姐的依賴,也可以是……
少年對心上人的承諾。
雲念茫然無措地縮在他的懷中。
“師姐,我有很多秘密無法告知你,你若是知道會陷入險境,如今的我也沒有勇氣去告訴你,但你信我,我永遠不會害你,你以命相護,我也同樣如此。”
雲念的大腦完全宕機,鼻息間的青竹香在以往是清淡的,如山間雲溪。
可在此刻卻帶了些強勢,步步緊逼要將她牢牢纏住。
“師弟,你……”
她喃喃著,覺得好像有些東西脫離了自己的控製。
她推了推他,聲音細若蚊蠅:“我有些喘不過氣。”
少年撐起身體,身軀卻依舊擋在她的身前。
她覺得這實在有些詭異。
他們如今躺在一張床上,彼此隻穿著中衣,薄被下的身體相互挨著,冰涼與溫暖的體溫截然不容,可也正是因為如此,彼此的存在才顯得更加清晰。
他垂首望著她,她躺在他的身下,像極了……
雲念忽地咳嗽起來,側過身捂住嘴劇烈咳嗽。
“師姐,沒事吧?”
少年的掌心貼在脊背上,寬闊的手掌按在分明瘦削的蝴蝶骨上,寒意順著侵染,被他觸碰的肌膚汗毛倒立,一股難言的戰栗湧遍全身。
雲念的臉咳得通紅,絲毫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在他身邊這般狼狽,竟然被口水嗆到。
淦啊!
好丟人!
她擺擺手遠離他,少女坐起身背對著他,拍著胸脯努力壓製住自己的呼吸。
她喘著氣,寬大的中衫有些薄,她又太過瘦削,中衫穿在身上晃晃悠悠,因為微微佝僂著脊背,中衫勾勒出婀娜的腰身,像是他一掌便能握住。
謝卿禮的喉口乾澀,耳根滾燙。
“師姐,你沒事吧?”
雲念咳了許久嗓子有些乾啞:“我沒事,你讓我歇會兒。”
“嗯,我等你。”
等她?
雲念驚恐回頭,對上他看過來的眼神。
晦暗低沉,湧動著些意味不明的情緒,瞧見她看過來後,那股晦澀快的像是縷風般一閃而過,隨後少年眯起眼,笑意倏然綻放。
他乖巧地喊:“師姐。”
雲念艱難吞咽了下,尷尬笑了兩聲:“哈哈,我們這樣躺在一起好像也不太合適,外麵是蘇師姐吧,我去幫她。”
她起身越過
他便要下床,薄被掩蓋了少年的雙膝,她不知他的腿到底放在那裡,估算著距離小心跨過去。
膝蓋頂到什麼東西,他悶哼一聲,小聲喊她:“師姐,你踩著我的小腿了。”
她似乎把他踩疼了,少年眉頭微皺,本來靠坐的脊背微彎。
他可憐兮兮道:“師姐,有點疼,傷還沒好。”
他壓低聲音,本就清冽的少年音更加柔軟,眸中似乎還含著水光。
雲念慌忙撲上前掀開他身上的薄被,她跪坐在他身邊,掀開他的長衫翻看著他的小腿。
她下意識想要去掀謝卿禮的錦褲,謝卿禮隻想逗逗她,沒想過她能這般大膽。
縱使再過厚臉皮,此時也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師姐。”
她抬起頭不滿看他:“我幫你看看傷到哪裡了。”
謝卿禮隻覺得她分外可愛,他握著她的手腕,那點善心突然便回來了,也不忍再逗她。
少年笑著說:“我沒事。”
雲念:“你怎麼可能沒事,讓我看看!”
謝卿禮攔著她要掀他褲管的腿:“我真沒事。”
“我看看,彆逞強!”
“師姐——”
吱呀——
屋門被推開,端著藥的女子一臉詫異地看著床上相互糾纏的兩人。
少年少女隻著單薄的中衣,兩人的距離很近。
雲念跪坐在謝卿禮身邊,寬大的中衣因為方才的掙紮微微鬆散,露出纖細的脖頸和分明的鎖骨,一側的衣衫下滑,從蘇楹這個角度可以隱約看見她的左肩。
謝卿禮的耳根微紅,一手握著雲念的手腕,一手死死按著自己的褲子,儼然一副誓死不從的模樣。
而他們剛剛說的……
看什麼啊!
蘇楹不可置信看向雲念:“念念,你們……”
雲念:“?”
蘇楹的紅唇微啟:“你們這……尚未婚約,身體也還沒好,如此急迫不太合適——算了,時代不一樣了,你們繼續,我先出去。”
她端著藥匆匆走出去,留下還拉扯在一起的兩人。
雲念與謝卿禮對望,清楚從他的眼中看到自己這副衣衫不整的模樣。
她跪坐在他的身邊,方才還要去扒他的錦褲。
係統:【我都想不明白,你怎麼敢的啊!】
雲念:“……”
“師姐,你——”
“你出去啊!”
她拉過被子兜頭將自己罩住,隻能看到一團隆起縮在薄被當中。
謝卿禮有些想笑,擔心她將自己捂的難受,湊過去想要去掀被子:“師姐,裡麵太悶了。”
她死死拽著被子,任憑他如何哄著也不肯將身體一角露出來。
像個小烏龜。
少年的笑聲分外明晰,落在雲念的耳朵裡像是在嘲笑她一眼。
她躲在被子裡踹了他一腳:“你出去喝藥
!”
她那一腳看著踹的重,實際上隔著薄被踢在身上收斂了幾分力道,加上她本身便沒刻意用力,這一腳毫無威懾力,跟撓癢癢一樣。
謝卿禮無聲笑了瞬,頗為好心地替她掖了掖薄被,將她露出來的頭發塞進去,趁機又摸了摸她的頭。
“師姐,我先出去。”
少年起身,悉悉窣窣的衣物摩擦聲響起,他應當是在穿衣。
雲念覺得這實在有些詭異,他們穿著內衫躺在一張床上,共蓋一個薄被,他在她身後穿衣。
這畫麵總讓她想到些不該想的。
她縮的嚴實,謝卿禮撿起先前被她係在腰間的深藍發帶,隨意將散開的烏發束成馬尾。
少年垂首望著床上的人形烏龜,唇角的笑意斂去幾分。
她似乎已經隱約感受到他對她存的心思了。
狩獵時不能太過心急,尤其她這種膽小的,他進一步她便退一步,興許還會故意疏遠他。
他不知到底是因為什麼,他能察覺到雲念其實並沒有那般遲鈍,她是自己下意識不想麵對,好像是在顧忌什麼。
有什麼東西讓她顧忌,她不敢去揭開兩人之間波如蟬翼的那層紗。
是什麼東西呢?
濃密的長睫微斂,少年遮去眸底的陰沉。
不管什麼東西,若要橫在他和雲念之間,他勢必會揪出來碾碎殆儘。
他似乎走了。
雲念躲在薄被中聽到門開又關上的聲音。
謝卿禮都走了,她掀開薄被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被中都是少年身上的青竹香,如今天氣不算冷,她縮在裡麵像是被他的氣息完全包圍,明明不在他懷中,卻勝似在他懷中。
雲念想不明白,一個男子身上怎麼可以這麼香。
她趴在床上,額上的鬢發沾濕,原先蒼白的臉也因著方才在被中的那一小會兒滾燙緋紅。
大腦亂成一團。
雲念是有些遲鈍,但也不至於遲鈍到這種地步,她的手探向自己的心口,一聲一聲震耳欲聾。
在雷劫之中,在意識到謝卿禮真的會死之時,她慌亂的毫無章法,那一刻滿腦子不是她的任務失敗會有什麼後果,她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他不能死。
她不想見不到他。
她想聽他喊她師姐。
她喜歡他將臉頰貼在她的掌心,乖巧聽話的樣子讓她的心都跟著軟成一團。
【你……謝卿禮不會喜歡你吧?】
喜歡嗎?
一個她之前便想問的問題。
謝卿禮是溫柔強大心性純善,但生性疏遠,他對蘇楹和江昭的態度和對她完全不一樣,雲念是能感受出來區彆的。
比如他對她刻意的親昵,暗戳戳的靠近,一聲比一聲柔的師姐,明目張膽的保護,縱容與寵溺。
雲念應當是如今這世間除了他之外,最了解他的人,在進入這個世界前她是將所有能查出來的資料
都看了幾遍。
謝卿禮在原書中從進入踏雪峰,一直到最終黑化滅世,這期間長達十年的時間裡,全文一百多萬字,他沒有一段感情線。
真正的大男主獨美。
所以雲念根本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原書中道心堅定到好似沒有情感的人,為何會對她這一個僅僅認識三月的人這般特殊。
她有些熱,索性掀開薄被四仰八叉平躺在榻,茫然望著頭頂上方經文流轉的陣法。
【可你是要走的啊,你隻是來打工的,確保他成為劍道魁首不要黑化就行,你們如果在一起的話……】
【到時候你舍得走嗎,他舍得放你走嗎?我總感覺謝卿禮的人設不像書裡寫的那麼簡單,一個正道之光怎麼可能修殺戮道啊,到時候你要走的時候,他還真指不定乾出什麼事,若是因為這樣又讓他黑了的話,世界崩塌我們都要成為窮鬼。】
係統:【我覺得你可以好好想想,當然我也不反對你跟他在一起,有很多前輩的任務就是去談戀愛嘛,說不定你以後也會接這類任務,雖然在這個世界裡你的業務不包括這方麵……但你要想用愛去感化他,我覺得也可行,前提是你走的時候他不會黑,阿門。】
係統虔誠祈禱。
雲念眼角一抽:“那你還是閉嘴吧。”
關於她走的時候……
穿書局製定的計劃是找個合適的理由假死。
按照時間應該在十年後,但如今看來似乎用不了十年。
係統麻了:【是的,沒想到人家背著咱們偷偷升級,已經渡劫中期了,隻差一步入渡劫後期達到大圓滿,他現在已經是劍道魁首了,你隻要想辦法幫他完成最後一件執念,確保他大仇得報今後不會黑化,我們就可以啟程返航了。】
這次雲念沒應聲。
她懶散躺在榻上,雙目無神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外麵隱約傳來謝卿禮和蘇楹說話的聲音。
【你是不是不舍得走啊……】
雲念依舊沒說話。
沉默就是回應。
係統也愣了:【姐,這可不行啊,你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的,時機到了局裡自然會來接你,到時候難不成你一劍劈碎傳送天路,跟他們說我不走了我要死在這裡?你看你領導記不記你。】
雲念被它吵得頭大,反身切斷了跟它的聯絡通路,拉上被子重回烏龜狀態。
薄被上都是少年的氣息,她一直都很喜歡這股味道,很乾淨很純粹,是獨屬於謝卿禮的味道。
看這本書的時候她很喜歡謝卿禮這個角色,所以當知道原書爛尾,而他落得個那種結局之時,雲念想也不想就攬了這個任務。
她想象的謝卿禮跟她見到的謝卿禮幾乎一樣,溫柔強大又果敢。
起初的接觸確實帶了目的,對他的保護和關愛都是為了完成任務。
可從什麼時候性質就變了呢?
是真的想對他好,知道他的身世之時悲痛又心疼,她已經很久沒想過任務進度了,做的
那一切都是出自本心。
隨心而行。
係統說謝卿禮喜歡她,雲念並不確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知道少年是因為她的保護而心生依賴,還是真的喜歡上了。
雲念取出謝卿禮送的鳳扣。
她無意識摩梭著,仔細想著,企圖分辨出自己的心。
指節不知何時敲響了鳳扣,少年清冽的聲音傳來。
“師姐,怎麼了?”
她回過神來:“沒事,我不小心碰到了。”
少年沉默一瞬,“嗯”了一聲後道:“師姐,師父傳我去議事,我現在要去找他,等我回來後,晚上我們出去走走吧,我有東西要取。”
“……好。”
“那師姐,等我回來,嗯?”
很溫柔的少年音,尾音上揚似是貼著她的耳根倒灌進來,似是在哄著她一般。
雲念將鳳扣拿遠了些,搓了搓酥麻的耳朵,悶悶回應了句:“好。”
或許是覺得有些冷漠,她又加了句:“我等你。”
少年笑了笑,投映在窗紗上的身影微顫,能看到馬尾隨著他的動作搖晃。
“師姐,再睡會兒吧。”
“……嗯。”
少年切斷玉扣,一口喝完手裡的湯藥,隨意擦了擦唇角沾染的藥漬。
“辛苦蘇師姐了。”
蘇楹搖搖頭:“應該的。”
“師姐,我去找師父了。”
“……好。”
少年放下碗抬步就要離開,蘇楹盯著他的背影看了會兒,在他走出去三步遠後又小聲喊住了他。
“謝師弟。”
謝卿禮回身看來,眸底的疏離清晰可見。
蘇楹幾步上前,交疊的手揪了揪衣袖,猶猶豫豫不知該不該說。
直到少年徑直開口:“我是喜歡雲師姐。”
他承認的太過果斷,蘇楹怔了一瞬有些反應不來。
謝卿禮又道:“我喜歡她,不是師弟對師姐的喜歡,興許你們都能看出來,我不知她是什麼心意,也不知她在顧慮什麼,但我知道她是個烏龜屬性,有些事情需得等她自己主動,我太過強勢會讓她不舒服,因此我並未挑明,我在等她。”
這話說的太過直白,饒是蘇楹早就有了猜想也不免詫異。
興許旁人會覺得,兩人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在一起也不失為一樁好事,縱使是同門,但修真界一貫看得開。
可蘇楹有些莫名的憂心。
迎著少年坦然的目光,她支支吾吾道:“我覺得雲師妹喜歡性子柔和純善些的,所以謝師弟,你若是存了這方麵的心思,那……”
她的話沒說完,但謝卿禮能聽出來。
蘇楹不蠢,相反還很聰明,自然能察覺出他這人表現出來的與真實的他有所差彆,他在琴溪山莊的瘋狂與自毀、以及他修行的殺戮道,這些都不該是一個善良無害的少年應該做的。
他有所隱瞞,展現在他們麵前的都是偽裝
出來的模樣。
蘇楹既是在委婉提醒他,也存了些警告的意味,告知他不要對雲念有壞心思,也不要將那些殘忍手段用在雲念身上。
他忽然笑了出來,眉眼彎彎極為輕柔的模樣,眼底的光亮星星點點:“蘇師姐,你放心,我對雲師姐沒有壞心思。”
蘇楹尷尬點頭:“那是自然,我知曉的。”
少年轉身,唇角的笑在瞬間煙消雲散,眉目間的柔情被霜寒取代。
他是對她沒有壞心思,但存了些什麼旁的心思或許蘇楹永遠猜不出來。
他可以暫時退步溫柔出擊,一步步攻陷心房。
但若是這招也不管用。
謝卿禮停下腳步,望向一望無際的虛空,圓日高懸日光刺眼。
他也認了。
那就用他自己的方法去做,雖然是下下策,管用就行。
留住她,獨占她,與她生時纏綿,死亦不休。
不願意也沒關係,被她咬出血也無所謂。
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
謝卿禮收回眼。
金燦燦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落在少年身上,在清俊的五官上投下陰影,馬尾隨著他的走動墜在腦後,深藍色的發帶露出一角在風中搖曳。
***
扶潭真人坐在正中,四周坐滿了人,都是從玄渺劍宗趕來的人。
如今江昭、謝卿禮和雲念三人重傷,琴溪山莊的事情還沒完全收尾,扶潭真人便帶著人留在了這裡,等他們收拾好再啟程。
屋內氣壓低迷,一群年長的劍修此刻滿臉愁容,歎氣的歎氣,沉默的沉默。
少年從屋外走進來的那刻,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他。
謝卿禮恭敬行禮:“師父,長老們。”
扶潭真人擺擺手:“你身上還有傷,不必行這些虛禮。”
謝卿禮直起身:“是。”
扶潭真人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不同於前幾日的蒼白,如今的他好像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