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宿主立刻進入傳送天路!】
雲念直接關掉了它。
她從他的懷中起來,捧著他染血的臉:“我不走,我陪著你,我說過會永遠陪你的。”
一如很久以前那樣。
他問她:“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她回:“會,我在這個世界的每一天都會與你一起度過。”
而如今,她也在身邊。
她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白首不離,生死不棄。”
雲念看著他的眼睛,小心又鄭重告訴他。
“師弟,我愛你。”
是她第一次主動說的愛意。
不是床笫間被他逼出來的回答。
謝卿禮眨了眨眼,有什麼東西順著臉頰滑落。
雲念有些無奈,反手替他擦去眼淚:“你怎麼還哭了,彆哭啊。”
“師姐。”
“我在。”
“師姐。”
“我在呢。”
“你愛我嗎?”
“我愛你。”
“有多愛。”
“很愛很愛,和你一般。”
“你會一直記得我嗎?”
“會。”
“那就夠了。”
他忽然笑了。
“師姐,同心痣其實可以解開的,我方才解開了。”
雲念還沒反應過來,身前傳來一陣推力,拍著她的肩膀將她往後扔去。
少年的臉遠離她,猛烈的吸力卷著她的腰身,雲念被拖拽著看自己後退。
他的身後是衝天的業火,有些已經燃上他的衣擺,熱浪吹動白衫翻飛,望著她依舊在笑,眸光繾綣,清雋的臉被火光映襯的半明半暗,輪廓線條清晰疏朗,一如初見那般。
“謝卿禮……
”
雲念回過神來,掙紮著要去抓他:“謝卿禮!”
可一隻手在此刻抓住了她的胳膊,顧凜死死拽著她往傳送天路退去。
“放開我,放開我,顧凜!”
“謝卿禮,謝卿禮!”
雲念拚命朝他伸出手,淚花和火光模糊了她的視線。
“謝卿禮!抓住我的手,謝卿禮!”
“抓住我,抓住我啊!”
“謝卿禮!!!”
光圈吞噬了一切。
少年收回眼,望著隻剩下漫天業火的密林,他垂首看著手腕的靈絲繩。
淚珠砸落在地,落入泥濘之中。
“嗯,我也愛你。”
很愛很愛。
謝卿禮抬劍,劍光劈斬而下,兩根劍骨化為醴粉。
業火在一瞬間被助燃到最旺,整個林間漫天大火。
他躺倒在地,望著天幕中醞釀的劫雷。
還是舍不得她陪他去死。
他想過很多次拉著她去死,死也不願意放手,可一想到她會被這天譴劈成碎屑,無人會再記得她,還是舍不得了。
一點也不舍得。
不舍得她死。
不舍得她疼。
想讓她好好活著。
想讓她帶著兩人的回憶好好活著。
他不覺得自己會扛過天譴,他已經沒有修為了,他知道這個世界會隨著他的死去而崩塌,但劍骨他必須要毀掉,它留在世間這些事情永遠不會結束。
這一切禍患的源頭,所有苦難的開始。
他要帶著它一起與這世界化為虛無。
可她會好好活著。
這糟糕的一切早該結束了。
他閉上眼,等著天幕中的劫雷落下。
一百寸。
五十寸。
十寸。
九寸。
八寸。
……
直到到了眼前。
他一動不動。
可預料的疼痛並未落下。
他聽到無數壓抑著的痛苦哀嚎,感覺到不同的靈力波動。
謝卿禮看去,朦朧的視線中卻映出一道道身影。
一人立在他身前。
無數人在他身前。
上百人,上千人,上萬人。
整個林間都是人。
是那些被雀翎收進生死境的劍修。
他們也是後來才發現的,溫觀塵在玄渺劍宗的弟子體內下了禁製,隻要他念法決,這些弟子體內的劍骨便會破體而出。
因此他們都進入了生死境,在溫觀塵死之前都沒出來過,在外抵抗的沒有年輕的劍修。
可這些陌生的弟子卻都擋在他身前,還有其他宗門的人,穿著不一樣的服飾,拿著不一樣的武器,使著不一樣的功法,卻不約而同在他身前。
“阿禮!”
是扶潭真人
,他明明站都站不穩,還是要撐劍擋在他身前。
“阿禮,父親在這裡!”
是裴歸舟,他如一個尋常父親一般,瞧著自己的孩子心疼的滿臉淚水,可腳步毫無退避。
“謝卿禮,我還沒活夠呢,不許死!”
是江昭,他看他的眼神很複雜,卻生生讓他看出了些心疼。
扶潭真人厲聲:“撐劍,結盾,今日若扛不過去,我們都得死!”
“是!”
謝卿禮笑了瞬,可身上沒有一點力氣,連回應的力氣都沒。
沒用的。
這是天譴,過不去的。
他閉上了眼,意識恍恍惚惚,腦海裡閃過很多片段,卻沒有一個可以看得清。
渾身都疼,好想睡覺。
還有,還想做一件事,可想不起來是什麼事了。
他仔細想著,努力對抗那股困意,想著自己忘了什麼事情。
想做什麼?
謝卿禮皺眉,識海有些疼。
他想不起來,果斷放棄準備安心去睡,他實在太困了。
可在這時候腦海裡卻又有道聲音,模模糊糊又吵得他睡不著。
“師弟……”
什麼?
“師弟……”
誰?
“師弟,我是雲念。”
雲念。
一張清麗的臉在眼前浮現。
滿臉淚水,烏發淩亂,一身青衣破舊。
她撲進他的懷中:
“我說過,無論你在哪裡,我都能找到你。”
是在聽霜劍境中她說的話。
雲念是他的師姐。
他想起來自己想做什麼了。
他想再見她一麵。
好想好想。
“師姐……”
“你想見她嗎?”
空曠的聲音帶了回響,在一片虛無之中環繞。
“你想見她嗎?”
“……想。”
不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但想見她是真的。
“想。”
他又回答了句。
謝卿禮茫然望著眼前的一切,曠古的黑暗被什麼東西撕破,一隻眼半睜著望著他。
它問:“你想活下去嗎?”
謝卿禮茫然看著它。
“你想我活下去嗎?”
那道聲音這麼問。
謝卿禮好似知道了它是誰:“你是……這個世界。”
那隻眼睛快要閉上,聲音越來越虛弱。
“你想我活下去嗎?”
想它活下去嗎?
想這個世界活下去嗎?
謝卿禮忽然將手搭在了眼上問它:“你想活下去嗎?”
那道聲音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固執反問他:“你愛我嗎?”
“你愛這個世界嗎?”
“你想這個世界活下去
嗎?”
“你愛他們嗎??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一句接著一句在問他。
一句更比一句虛弱。
它已經快要沒有力氣了。
可少年閉眼躺在地上,一句話也沒回應過。
直到最後,那隻眼喟歎一聲,帶著無儘的遺憾,眼皮要徹底閉上之時——
沉默的少年開了口,清冽的聲音喚醒了它。
“愛。”
它微微掀動眼皮。
少年的手依舊搭在眼上,喉結微微滾動,又回了一句:
“愛。”
“我想你活下去。”
“我想他們活下去。”
“我想活下去。”
最後一句話:
“我愛這個世界。”
謝鳶愛他,裴歸舟愛他,扶潭真人愛他,程念清愛他,江昭、蘇楹、林見悠……他們都愛他。
很多人愛他。
很多人在守護他。
很多人與他並肩。
還有——
她愛他。
雲念愛他。
——師弟,有很多人愛你。
她是這麼說的。
他曾經一心複仇,抱著自毀的心要與所有人同歸於儘,這個世界對他而言冰冷又絕望,沒有他留戀的人,沒有留戀他的人,什麼都沒有。
直到她出現。
教會他愛自己,愛彆人,愛這個世界。
枯木逢春,萬樹花開。
“我想去愛他們,我想去愛你。”
她教會他愛,握著他的手去觸碰一個個愛他的人,帶著他領悟一切幼時缺失,又在心裡暗暗渴望的情感。
無論是愛恨貪嗔,這都是一個人應該有的情緒。
她告訴他,他活著不是為了複仇。
他的命是自己的,是所有愛他的人的。
“我想活,我想去愛你,我想他們活著,我想去愛所有人。”
一滴水珠自少年的眼角淌下。
“我想再見她一麵。”
他的聲音忍不住哽咽。
“所以拜托你,活下去。”
虛妄之中,半睜的眼顫抖,眼皮逐漸掀開,暗淡的瞳仁一點點清明。
古老的聲音似從洪荒傳來。
“好。”
***
林間的小路幽深,謝卿禮穿過桃花林推門進入。
他穿過長廊來到小院,院角的春寧花早已爛漫,從原先的一簇長了滿園。
謝卿禮依舊是一身白衣,瞧見院中的人後沒好氣道:“你又來乾嘛,昨日不是才蹭過飯。”
江昭白了他一眼。
一旁的蘇楹急忙上前緩和氣氛:“哎呀,今日是元宵節,這不是擔心你自己住不好嗎?”
謝卿禮沒應聲,一旁的膳房中走出幾人。
扶潭真人擼起袖子一臉痛苦:“阿禮啊,真不行,師父不會
包元宵!”
裴歸舟從他身後探出頭:“阿禮來幫幫父親,這咋粘鍋了?”
謝卿禮眼角微抽,放下手中的花種進屋,
屋內的林見悠和淩舟對著麵前的一攤子麵粉發愁。
角落裡陳晚和徐從霄在擇菜。
謝卿禮:“……你們今日都要在這裡吃飯?”
眾人:“嗯!”
謝卿禮:“……”
他忍了忍,還是擼起袖子認命做飯。
這頓飯吃到深夜,謝卿禮作息不錯,到點就開始趕人。
“都走吧,我要睡覺了。”
幾人被他推出門,扶潭真人死死扒著房門:“欸欸欸,阿禮啊,跟師父回去吧。”
江昭:“你的屋子師父每天都在收拾。”
裴歸舟也道:“要不父親陪你住吧,你自己不行啊。”
謝卿禮冷漠拒絕:“不用,我既已成家便該有自己的生活,你們回去吧。”
幾人的臉色一變。
幾雙眼睛相對,彼此的沉默詭異又沉重。
裴歸舟忍不住勸:“阿禮,十年了,該放下了。”
雲念走了十年,那場天譴過去已經十年了,他就這麼一人住在這裡,守著滿園的花等著一個根本不可能回來的人。
他重塑了金丹,天賦很好,修為在十年內便邁入了大乘,隻差一步就能渡劫。
他過的很好,可又不那麼好。
謝卿禮神色平淡:“嗯,你們回去吧,我困了。”
院門被他關上。
一切又是平靜,偌大的宅邸隻有他一人。
少年漠然沿著長廊回去,在這裡還能隱約聽到城心放煙花的聲音。
今日是元宵,萬家燈火,合家圓滿。
他還是一個人。
少年仰頭望天,夜幕中彎月高懸,冷星點點,清風吹來裹來滿園花香。
他聽著煙花聲和鞭炮聲,一顆心安靜沉寂。
“師姐,你吃元宵了嗎?”
她說過她那個世界也有元宵節,她今日吃元宵了嗎?
本是一句喃喃自語,本不指望得到回答。
“這不是在吃嗎?”
熟悉的聲音如鑼鼓般響起,帶動他的心都在跳動。
那道聲音很清脆:“我們家師弟的廚藝進步了許多啊,我真是嫁了個好夫君。”
謝卿禮的呼吸都在抖,掩在衣袖中的手更是抖的不行。
他緩緩回身看去。
水榭中的涼亭,他還未收拾好的飯桌旁坐著個少女。
她頗為自覺地給自己盛了碗元宵,白嫩的小臉瘦了些,模樣也比之前成熟了許多,但五官依舊清麗,眼中的笑依舊明媚。
他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在做夢。
可涼亭中的人卻皺了眉:“元宵沒了,我還沒吃飽呢。”
她歎息口氣,摸了摸扁平的小肚子:“唉,安頓好一切馬不停蹄趕過來,還是沒趕上飯點。”
院中的人好似石化了一樣,站著一步也不敢動。
雲念指著他裝作生氣:“謝公子,你老婆餓了,快去做飯!”
可他還是站著不動,眼淚無知無覺落下,瑩白的下頜都掛上了淚珠。
雲念跳了下來幾步來到他身前,伸出手粗魯擦去他的眼淚:“哭哭哭,你都多大了還哭。”
謝卿禮攥住她的手,他小心捏了捏。
是溫熱的,是真實的。
不是夢。
“師姐……”
雲念彎眼輕笑:“你老婆又回來了,開心嗎?”
他又喊了句:“師姐……”
雲念捏了捏他的臉:“在在在,還叫呢,我可是帶著任務來的。”
謝卿禮瞬間慌了:“什麼任務?還會走嗎,任務完成又要離開嗎?”
他太過急促,惶恐的模樣讓雲念心疼地要落淚。
她忍住眼淚,眉眼彎彎親了他一口。
雲念仰著頭,望著清雋好看的人。
“任務就是,給你一個家。”
在謝卿禮怔愣的目光中,她踮起腳吻上他的唇。
風吹而過,院角的春寧花搖晃,清香撲鼻而來,裹起兩人的發絲交織糾纏,彼此的心跳清晰。
“春寧花開了,師弟。”
新的一年平平安安。
合家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