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鄉下人家能在城裡置辦個院子本不容易,更難得的是薑四還很有心思的給老母親準備了新屋子。
老太太扶著門進去，瞅瞅炕上疊放整齊的大紅棉被,帶著紅喜字的洗臉盆，紅木漆的油亮的帶鏡子的大衣櫃，因著采光好，屋子裡亮亮堂堂看著就舒坦。
“娘，您看這屋子咋樣？”
沈荷嘴角含笑，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兒覺得孩子貼心又孝順,老太太心情很好坐在炕上，“挺好，我喜歡。“
薑四一聽老母親,立馬笑的跟秋天的山花一樣燦爛,“娘喜歡就行，嗨前頭我還想著要是娘不喜歡咋辦呢。”
陳秀英從廚房提了水壺來，給婆婆倒熱茶喝，“娘小四這院子可真好，廚房裡用的還是煤爐呢,都不用跟家裡一樣自個兒燒火拉風箱，燒水燒飯的提開爐子就行了,真是便利。”
“還有呢,晚上也不用點煤油燈了，一拉線電燈就亮了，娘晚上做針線活或是打毛衣也不怕眼睛不好了。”
許春秀從院子裡出來,手裡拿著兩匣子點心,老太太問這是啥,她笑道,“這是大哥跟蛋娃兒他爸剛才去買的蜜果子跟芝麻酥,跟小四暖房吃的。”
原來是這樣啊，沈荷點點頭，按照清水縣的習俗，家裡兄弟要搬家啥的，當兄弟的要給送暖房點心的。
薑大給買的蜜果子，就是蜜糖做的一種點心，咬一口很甜很甜，還可以拉絲，跟蜂蜜一樣，是崽子們的最愛，薑二挑了芝麻酥，跟燒餅一樣圓圓的，上頭撒滿黑芝麻，酥酥脆脆老太太喜歡吃。
孩子們感情好，再也沒有比這個更讓老母親歡心的了，再說今個兒是一家子頭一次到小四的房子來，自然要吃一頓好飯。
老太太也坐不住了，揣了錢兒拿著籃子要親自到外頭去買菜，吳鳳從院子裡外頭的驢車上抱來一籃小蔥兒，看婆婆這樣一下子愣住了，“娘，您乾啥去啊？”
老太太這一看也是呆住了，哎呀，她咋忘了呢，家裡孩子們早就準備好進城吃飯的食材了，薑大一大早就挑了隻老母雞宰了，薑二去河邊兒下網套了兩條魚回來，前頭還有小四出差帶回來的豬蹄也一並帶來了，一家子吃的魚啊肉啊是夠了，米麵蔬菜啥的自然也不缺。
兒媳婦看著呢，老太太也覺得不好意思了，看著許春秀捂著嘴笑，點點她的腦袋笑眯眯道，“你這個孩子還笑話我老婆子了。”
許春秀趕緊搖頭，哄老太太笑，“娘～”
行了，老太太擺擺手，帶著三個兒媳婦張羅起晚上吃的飯，縣城跟大溪村不一樣，鄉下燒飯都是用土灶，在城裡大都是用蜂窩爐，前頭薑四從黑市淘回來一個有瑕疵的煤爐，這個爐子就是外頭的鐵皮撞凹了一塊，看著不好看，用還是很好用的，算是供銷社換下來的瑕疵貨，就是這樣的爐子也是要工業票的，要不是他有門路也換不到。
蜂窩爐自然是要燒煤的，現在清水縣的煤炭不好買，不過窮人有窮人的過法，縣城裡有專門賣煤塊的地方，這樣的煤塊呢，跟整塊的圓煤塊不一樣，都是從縣煤炭場拉出來的碎煤塊，一塊一塊大小不一，不光不要煤票價格還便宜，五塊錢就能買一大煤簍，省錢又實惠。
縣城有些小胡同的媳婦們沒有啥正式工作，就到煤炭廠去打零工，用錘子把大塊的煤炭砸成小塊的，一天砸得多的能賺一塊多錢呢，能乾的小媳婦兒一個月就有三十多塊錢，可真能貼補家用了。
附近的花生胡同裡就有個年輕小媳婦兒，她男人是縣煤炭廠的碳工，有門路就在家裡賣些碎煤塊啥的，薑大兄弟仨提著家裡的煤簍子去花生胡同買回兩簍子煤塊。
哥仨回了家，家裡要吃的青菜都洗好了，老太太把各種活兒都安排好了，三個兒媳婦有條不紊忙活著，一個去切肉，一個去掐蒜剝蔥，吳鳳去院子裡把殺好的雞拿回來燉湯喝。
至於沈荷自然是要掌勺燒菜了，好大兒們把爐子燒旺了，婆媳幾個配合默契，下鍋熱油，薑二拎著從拾掇好的草魚下鍋，撒上兩片薑根幾段鮮嫩的小蔥，魚煎至兩麵金黃，撒入一碗滾燙的熱水，小火熬十五分鐘，一鍋鮮爽白嫩的魚肉湯就出爐了。
這要是往常崽子們早就蹲在廚房門口流哈喇子了。
不過這會兒崽子們現在正對著收音機湊熱鬨呢。
這年代就彆說是鄉下了，就是在清水縣也沒有幾戶人家能買得起電視機，能有個收音機也是超棒的，不僅能聽新聞也能聽故事，崽子們平時的消遣就那麼多，現在有了收音機可不是當寶貝一樣捧著。
“哥聽故事會，故事會。”
“這個不好聽，聽戲曲就行。”
“啥啊，戲曲是啥你又聽不懂。”
崽子們喋喋不休。
廚房大鍋裡燉著雞肉，水汽氤氳，彌漫著肉香。
陳秀英給婆婆打了把手，拿著拾掇好的豬蹄要跟泡好的黃豆燉在一塊兒，這幾年一到冬天老薑家就時常頓一鍋豬蹄湯回來吃，妯娌仨做起來很是得心應手。
許春秀麻溜把泡好的黃豆下鍋，看老太太習慣性捶了捶腰，知道婆婆累了，就道讓老人家去屋裡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