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鐵心源有目的的施舍不同,歐陽修這裡的施粥確實最純潔的,不帶絲毫瑕疵的善心。
老夫子的臉上掛著汗珠,畢竟攪動一大鍋濃粥是一件很繁重的體力活。
麥子被淘洗的很是乾淨,中間看不到半點的雜質,黃澄澄的麥子一看就是今年的新麥子。
看到已經熬爛的稀粥,鐵心源都覺得這樣的粥應該味道不錯。
鐵心源走到歐陽修身邊接過他手裡的大馬勺繼續攪動粥鍋,還用馬勺裝了一口麥粥嘗了一口,果然比自己施舍的粥要好喝的多。
歐陽修用袍袖擦一般臉上的汗珠笑道:“聽說你正在賑濟災民?”
鐵心源幫一個流民裝了一碗粥之後笑道:“何來的災民?”
歐陽修不解的指著圍攏在粥鍋邊上的流民道:“他們難道不是?”
鐵心源搖搖頭道:“不是!他們不過是一群不喜歡種地喜歡遊手好閒的無賴而已,當然,這是契丹官方的說法。”
歐陽修的眉毛都擰成一個疙瘩了,沉聲道:“你信嗎?”
鐵心源點點頭道:“我不信,但是您應該信!”
“老夫雙目未盲,看的很清楚!這些人之所以流落到了今日,乃是契丹勳貴和官員們造的孽!”
“您如果是契丹人的宰相,您一定會千古流芳的,隻是您身為宋國使節,這樣做不但不合適,反而是錯的,這會加大您在遼國辦事的難度,也會受到契丹官員的責難,回國之後鴻臚寺考校得失的時候,您也不會有一個好評的。這是何苦來哉?”
歐陽修搖搖頭道:“這些事情老夫宦海多年,如何會不知道?
我們的敵人是契丹朝廷,而不是這些被石敬瑭拋棄的百姓,要我眼睜睜的看他們凍餓而死,做不到!
你也飽讀聖賢書,孔子教導我們的仁字,是要我們用心去做的,不是隻拿來在嘴上說說的。
若讓老夫對這些可憐的災民如今困苦的處境視而不見,老夫做不到。
即便是回國受到責難,不過是罷官而已,算得了什麼,和老夫的節操比起來,官職一文不值!”
鐵心源歎息一聲道:“您這樣做,有誰會領情,有誰會知道呢?
再說,就您的這點糧食能夠賑濟多少災民呢?”
歐陽修啞然失笑道:“我在做我的事情,安我的心要彆人知曉做什麼?
至於糧食少,這是沒法子的事情,老夫這些天花光了全部的銀錢,又給契丹人寫字換錢,也隻弄來了這麼些糧食,還以為這些天還能通過賣字籌措更多的銀錢,誰知老夫的字忽然就不值錢了,也沒有人登門求字了。
一旦把這些糧食散淨,老夫也就會收手,已經儘力了,老夫即便是再麵對滿地的餓殍,也毫無愧色!”
兩人說話的功夫,鐵心源已經把大鍋中的糧食全部散淨了,歐陽修想要繼續往鍋裡倒糧食繼續熬粥,卻發現鐵心源帶來的人正在搬運他的糧食。
遂冷冷的看著鐵心源道:“你連災民口中的這點救命糧食也要搶奪嗎?”
鐵心源粗暴的將歐陽修推倒在地騎在他的身上重重的在他的眼眶上打了一拳。
即便是拳頭砸在歐陽修臉上的時候,他的雙眼依舊環睜,冰冷似水!
鐵心源高舉的拳頭無論如何都砸不下去第二拳。
被鐵心源壓在雪地上的歐陽修突然道:“為什麼?”
鐵心源隻好低聲道:“這是我覺得解決您目前困境的最好法子。”
“怎麼說?”
“看到城頭的那些契丹官員了吧,我敢保證,一旦您的粥施舍完畢了,回到城裡,立刻就會從城裡出現無數的劊子手,將那些接受了您施粥的流民殺掉!”
“他們敢!!”歐陽修目疵欲裂,須發酋張。
“他們一定會這麼乾的,彆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在胡地生活了一年多,這些人的心態知道的很清楚。
毆打了您,搶走了您的糧食,對宋遼兩國來說很嚴重的一件事情立刻就會變成鬨劇!
或許您丟了臉,可是誰說起這件事情最多說您是一個爛好人,一個迂腐的老夫子,卻不會扯到國家層麵去詰難您,畢竟您已經出醜了。”
歐陽修一把推開鐵心源,不顧自己紅腫的眼眶,背著手就打算進城。
走了半截又回來看著鐵心源悲哀的道:“這世上就因為出現了你們這種心機深沉之輩,才讓世界不得安寧!”
說完又走了,雖然衣衫站滿了泥水,頭發紊亂,眼眶發紅,隻有那個腰板挺得如同標槍一般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