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宥從未睡得如此安穩過。
也做了夢,但夢裡傅臨洲隻是抱著他,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哄他睡覺。
一切都平靜溫柔。
清晨的微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床上,蘇宥睜開眼,發了一會兒呆,任思緒在他的腦海裡緩緩流淌,隨風蔓延,幾分鐘之後,鬨鈴響起,也沒有驚擾到他。
他在家躺了兩天,期間傅臨洲給他發過兩個文件,但也沒有布置什麼任務。
蘇宥從未如此熱愛工作,他巴不得自己立即好起來,這樣就能去公司見傅臨洲了。
已經退燒,他現在神清氣爽,頭也不疼了,下床之後他走到衣櫃邊,從裡麵翻出他最保暖的一件高領毛衣和米白色短款羽絨服,然後把他那件被傅臨洲說醜的西裝疊好放進紙袋。
真的很醜嗎?他花了不少錢呢。
蘇宥撇了撇嘴。
羽絨服果然暖和,蘇宥係好圍巾,戴好羽絨服自帶的小熊外形的毛茸茸帽子,一出門就碰上徐初言。
徐初言上完夜班回來,看見蘇宥時微微發愣,上下打量了他:“呦,怎麼的,回去複讀?”
蘇宥跟不上徐初言的腦回路,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徐初言是在誇他,然後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傅總讓我穿得保暖一點。”
他把手裡的紙袋拎起來,獻寶似地說:“傅總說我可以把正裝放在公司,有需要的時候再換上。”
徐初言察覺到不對勁,眯起眼睛:“他還說什麼了?”
“我生病了,他讓我在家裡休息,還叮囑我按時吃藥多喝水。”
蘇宥的聲音因為剛剛病好,還帶著點黏糊的鼻音,再加上他一提到傅臨洲就自動臉紅的小媳婦樣,在徐初言眼裡,就全變成含羞帶怯。
“你和他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的?”
“沒有呀,沒有變好,就是我發高燒,傅總送我去了醫院,他的工作都被我耽誤了,我真的……”蘇宥突然有些落寞,但片刻之後又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但是他說不管我做什麼他都不會怪我的,嘿嘿。”
徐初言的眼神立即變得饒有意味,帶著笑,蘇宥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怎麼啦?”
“沒什麼,乖乖上班去吧。”
“嗯!”
徐初言又拉住他,壞笑著,一字一頓地說:“好、好、工、作。”
“當然啦,我會好好工作的,原來的助理姐姐明年三月份就要回來了,我很珍惜這段時間的。”
“……”徐初言懶得和他雞同鴨講,拍了拍他帶毛茸茸耳朵的帽子,說:“好,拜拜。”
“拜拜。”
徐初言倚在門上看著蘇宥的背影,片刻之後輕笑道:“笨蛋,估計到時候被人吃乾抹淨了都不知道。”
蘇宥出了地鐵就直奔安騰的寫字樓,一進大門就碰上謝簡初的主管張義明,張義明熱情地和他打招呼:“蘇助理,這兩天怎麼沒看到你?”
蘇宥略有些拘謹,但還是笑著回答:“重感冒,在家休息了兩天。”
“這個季節流感最嚴重了,蘇助理要照顧好自己啊。”
蘇宥怔了怔。
雖然他知道張主管的熱情可能是得益於那天傅臨洲的談話,又或者是因為他的身份,但蘇宥還是不可抑製地開心起來,不僅僅是被關心,更是被看到、被重視。
這對蘇宥來說是莫大的鼓舞。
“謝謝張經理。”他笑著說。
人流突然湧上來,蘇宥大病初愈,還有些虛弱,沒什麼力氣,不太敢和很多人一起擠電梯,他腳步稍微停了停,後背就忽然被人用手抵住。
蘇宥往後看,視線受困於小熊帽子,什麼都看不見,他又急忙用手
扒拉了兩下,然後看到了傅臨洲。
他嚇得直接僵在原地。
傅臨洲低頭瞥了他一眼,“還算聽話。”
蘇宥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傅臨洲是在說他的羽絨服。
這裡有這麼多人,但是隻有他知道傅臨洲這幾個字的意思,就好像他有一個隻有他和傅臨洲兩個人知道的小秘密,一想到這裡,蘇宥就忍不住高高翹起了嘴角。
“傅總,早上好。”
他元氣滿滿地問好,臉上那種病懨懨的倦容少了很多。
傅臨洲把他拎到人群邊上,“等人少一點再上去。”
“好。”蘇宥乖乖站在傅臨洲身邊。
其實傅臨洲有專屬電梯,但連專屬電梯口都被堵得水泄不通,寫字樓裡並不是隻有安騰一家公司,安騰隻占了其中六層樓,可能是其他公司今天有什麼活動,所以大家都擠在九點前蜂擁而至。
傅臨洲低頭看了會兒手機,蘇宥就安安靜靜地站著,手裡拎著一個牛皮紙袋。傅臨洲看完手機抬頭望向他時,他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察覺到傅臨洲的目光,他羞澀地笑了笑,露出小酒窩,呆呆的。
有人經過傅臨洲時主動問好。
更多的則是看到了傅臨洲身邊的蘇宥,然後神色各異地和同伴說話。
蘇宥有些無措,就往傅臨洲身後躲了躲,直到人流稀少了,他才探出腦袋。
“走吧。”傅臨洲說。
蘇宥緊緊跟著傅臨洲,等到了工位上,才想起來摘下帽子和圍巾,隻是手上的牛皮紙袋沒有地方放。
這裡是姚雨的工位,不是他的,他不能隨便亂塞。
正當他為此煩惱時,傅臨洲開口:“放我休息室吧。”
“啊?”蘇宥愣了愣,旋即搖頭:“不用的,不用的,放我椅子旁邊就好。”
他剛把紙袋放下,紙袋就很不給麵子地啪嗒倒地。
“……”蘇宥有些尷尬。
傅臨洲朝他伸手:“拿過來。”
蘇宥始終覺得這樣不好,太麻煩彆人了,更何況這個彆人是傅臨洲,實在是逾越界限,可傅臨洲的命令是不容置喙的。
蘇宥僵持了幾秒,一對上傅臨洲的目光,就慫兮兮地交出了紙袋。
傅臨洲接過去之後,說了句“把各個部門的年終總結收集整理好交給我”,然後就進了辦公室,他動作隨意,蘇宥卻心潮起伏。
一直到江堯走過來,蘇宥的臉還是紅的。
江堯本來在打電話,餘光裡看到一個圓滾滾的白色團子,定睛一看才發現是蘇宥,他掛了電話,走過去,笑著打招呼:“小蘇同學。”
蘇宥立即起身:“江總,早上好。”
“早上好,坐下坐下。”江堯壓了壓手,半個身子傾向蘇宥,嘴角彎得不懷好意。
蘇宥嚇得不敢動,睫毛飛快地扇了扇,“江、江總?”
“年前要去一趟德國,溝通實驗室的事情,小蘇同學你去嗎?”
蘇宥靦腆地回答:“傅總說帶我去的。”
江堯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笑了笑,又伸手捏了兩下蘇宥帽子上的耳朵,“那正好,過年前出去玩一趟,你繼續工作吧,傅總在裡麵嗎?”
蘇宥下意識閃躲,低頭說:“在。”
江堯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傅臨洲抬眸看了他一眼就繼續看文件。
江堯走過去敲了敲傅臨洲的桌邊,擺弄了一下花瓶裡即將枯萎的幾支鈴蘭,開口第一句就是:“小助理今天怎麼穿得這麼可愛啊?像個小朋友。”
“你如果很閒的話,可以去負責新年活動。”
“那不行,我最多負責一下新年派對,”江堯吊兒郎當地倚在桌邊,“你
猜猜昨天誰給我打電話了?”
傅臨洲沒搭理他。
“你爸你媽,一人給我打了一通。”
見傅臨洲沒反應,江堯自顧自地說:“你爸問我虞佳燁的事,你媽問我你心裡是不是有人了,我一律回答我現在人在國外,不太清楚這事。”
傅臨洲翻了一頁。
“虞佳燁這事搞得很轟動啊,我身邊所有人都在聊,我聽說……虞佳燁私底下有個男朋友,那男的沒正經工作,和虞佳燁是酒吧認識的,這事你知道嗎?”
傅臨洲波瀾不驚地“嗯”了一聲。
江堯瞬間抬高了聲量,“你知道?!你知道怎麼不說?”
“有什麼好說的?她有沒有對象跟我有什麼關係?”
“她四處宣揚你倆要訂婚啊,到處以你女朋友的身份自居,就連她老爹在你爸麵前都硬氣起來了,這個不是很影響你的外界形象嗎?擋了你多少桃花?”
“我沒功夫搭理這些事。”
“哦,原來你借著她擋桃花呢,那……”江堯忽然變了臉色,壞笑道:“那天為什麼突然就有功夫了?”
傅臨洲微頓。
江堯察覺到傅臨洲的失神,乘勝追擊地發問:“當眾拒絕,甩臉走人,為什麼那天你的表態可是非常明確啊,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是因為誰?”
傅臨洲一副“你很閒”的表情,已經明顯不耐煩起來,江堯似乎早有應對,眼珠一轉,突然岔開話題,“欸,小助理今天怎麼穿得毛茸茸的?作為你的私人助理,他竟然敢不穿正裝,我得去教訓教訓他。”
說罷就要轉身。
“江堯。”傅臨洲喊住他。
江堯停下來,臉上掛著意料之中的戲謔。
傅臨洲皺眉看他。
“想不到啊想不到。”
“想不到什麼?”傅臨洲耐心已經耗儘,下一秒就要趕人。
“想不到,最後咱倆——”江堯把傅臨洲的茶杯拎起來放在桌子中間,咣當一聲,笑著說:“殊途同歸了。”
傅臨洲沒聽懂江堯的意思,隻拂開他的手,不耐煩地問:“你今天過來乾嘛?”
“你年前不是要去德國嗎?帶我一個,順便再帶上我侄子。”
*
蘇宥去了一趟市場部和研發部,又在樓梯間裡迎麵撞上謝簡初。
謝簡初看到蘇宥時瞬間爆起,衝上來抓住蘇宥的領口就要把他往牆上砸,蘇宥想要擺脫他,可惜力氣不夠,脖子也被謝簡初掐住,幸好樓下傳來腳步聲,謝簡初才沒有得逞,惡狠狠地甩開他。
蘇宥連連往後退,猛地咳嗽兩聲,“你瘋了?”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會吹耳邊風?你夠厲害的,傅總都被你這副可憐樣子騙得團團轉,現在張義明把我踢出研發小組了,你滿意了?”
蘇宥板著臉,想要繞過他往上走。
謝簡初抓住他的胳膊,湊近了說:“你彆太得意,我遲早要讓你付出代價。”
蘇宥心裡咯噔一下,心力交瘁地望向他:“我沒有招惹你,謝簡初,你有今天是你活該,彆把責任往我身上推。”
謝簡初鬆開他,眼裡全是憎意。
就像小時候蘇宥拿了三好學生的獎狀,剛在樓下被鄰居奶奶誇獎之後,就在黑漆漆的樓道裡遇見謝簡初,頭上的樓道燈一閃一閃,蘇宥的肩膀被謝簡初抓得生疼,一抬頭就對上了謝簡初充滿恨意的眼睛。
謝簡初撕了蘇宥的獎狀,告訴他:“你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