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傅總。”蘇宥紅著臉接過,把硬幣握在手心,低頭許願,然後再拋出。
傅臨洲問他:“許了什麼願?”
蘇宥笑著回答:“希望下午的談判順順利利!”
這回換作傅臨洲愣住,“好不容易來這裡一次,就為了這個許願?”
“是啊,這很重要,我昨天在桌上聽了那個德國人的話,心裡特彆生氣,明明我們給出的價格已經很合理了,也考慮到方方麵麵,可是對方還是不依不饒,非不肯限定每年的研發投入,要是他們之後以什麼理由伸手要錢,難道我們就隻能要多少給多少嗎?”
蘇宥氣呼呼地說了一大串,傅臨洲輕笑,“你不是支持我引進實驗室的嗎?”
“支持是支持,錢是錢,那可不是一萬兩萬,是很多很多錢。”
傅臨洲笑出聲來。
蘇宥不明白傅臨洲為什麼要笑,他明明在很認真地思考。
傅臨洲看向遠處的風景,莞爾道:“謝謝蘇助理的關心,但是為這個事情許願是不是有點浪費了?馬上就要過年了,對新的一年沒什麼展望嗎?”
蘇宥想:有的。
一是求你今晚快回到我的夢裡,二是求你兩個月後不要把我扔到市場部,我不想和你當陌生人,不想隻能等每個季度開員工會議的時候才能看到你。
但他哪裡敢說出口。
他現在得到的一切已經是奢侈了。
他搖搖頭:“已經許過願了,再許就太貪心了,會不靈驗的。”
見小家夥低頭蹙眉,神色愁困,傅臨洲又遞了一枚硬幣給他。
蘇宥慢半拍地接過來,愣愣地望著傅臨洲,不知要做什麼。
傅臨洲說:“我的那份借給你,再許一次吧。”
*
*
*
蘇宥最後許的願望是,希望傅臨洲能平安順遂,做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傅臨洲問他許了什麼願,蘇宥一邊搖頭一邊害羞地笑。
正好風吹過來,蘇宥怕迷眼睛,就背過身去,他突然發現自己比傅臨洲矮了好多,於是偷偷踮腳,想要和傅臨洲視
線平齊,結果小動作又被傅臨洲抓了包。
傅臨洲低頭看他,蘇宥臉一紅,正好季天昀喊他,他就飛快跑開了。
不知是不是蘇宥的願望靈驗了。
下午的談判進行得很順利。
翻譯對傅臨洲說:“傅總,他們同意安騰每年定額支付研發資金,其餘條款也都同意了。”
傅臨洲對此算是胸有成竹,所以沒有太驚訝,對方站起來和傅臨洲握手,笑著說了許多,翻譯同步說:“他說他看過安騰的產品,覺得安騰很有潛力,而且對於您是計算機專業出身,而且至今仍然對專業內容了如指掌這件事很感動,相信等實驗室在中國安家落戶之後,會幫助安騰的事業更上一個台階。”
傅臨洲點頭道:“非常感謝,合作愉快。”
雙方簽訂合同,一切塵埃落定。
蘇宥把公章遞給傅臨洲,也鬆了口氣。
傅臨洲望向他,蘇宥很是興奮,眼巴巴地望著合同,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即使低著頭,傅臨洲都能看到他臉頰上的酒窩。
結束之後,江堯鼓掌道:“大功告成,咱們今晚開個慶功宴吧。”
季天昀吐了吐舌頭,“舅舅,你是來吃喝玩樂的嗎?”
江堯作勢要扇他,“我是來陪你這個拖油瓶的。”
他們依舊鬥嘴,蘇宥抱著公文包在旁邊偷笑。
一向沉默的傅臨洲卻主動開口:“走吧,一起吃個飯。”
江堯選了餐廳。
德國公司派了司機開車送他們過去。
席上有江堯活絡氣氛,過程還算愉快,兩個工程師從德國今年的諾獎得主聊到球賽,傅臨洲偶爾也會參與進去,蘇宥喝了兩杯酒,很快就有了醉意,江堯非要教蘇宥劃拳,被傅臨洲攔住。
蘇宥眼神都迷蒙了,雙頰酡紅,一個勁地悶頭喝水。
江堯還是想逗蘇宥,於是問他:“我不是讓你把初言帶來的嗎?怎麼沒帶他?”
“他說他和你沒關係。”
江堯笑著搖頭,“是啊,沒關係。”
“我聽見了,在許願池,你說的話。”
江堯頓住,“什麼?”
蘇宥醉醺醺地抬起頭,捋直口條,氣鼓鼓地說:“江總,我聽見你在許願池旁邊說的話,天昀問你許不許願,你說你不許,你隻及時行樂,不想以後的事。”
江堯笑著聳了聳肩膀,喝了口酒。
“你肯定是因為這個才和初言分開的,你是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江堯好像聽了一個笑話:“你才知道我是渣男?”
蘇宥哼了一聲,扭頭不理他。
“你嫌我是渣男,我還嫌你們是純情小孩呢,”江堯一口喝完杯子裡的酒,自言自語道:“奇了怪了,雖然我不是什麼好人,但我當時對他挺好的啊,是他提的分手,真他媽怪了,我以為我早忘了……”
江堯也開始醉意上頭,仰著頭說:“他怎麼還用當年那種眼神看我啊?”
季天昀探頭問傅臨洲:“他們在說什麼啊?”
傅臨洲平靜道:“打你的遊戲。”
“哦。”
“他怎麼到酒吧裡去了?不是在音樂學院學聲樂的嗎?當年到底發生什麼了……”江堯的聲音越說越小,徹底醉了。
傅臨洲示意兩個技術工程師和季天昀一起把江堯抬上車。
餐廳裡隻剩下他和蘇宥。
蘇宥片刻後才察覺出來周圍空無一人,連忙起身,看到傅臨洲時才安心。
“傅總,結束了嗎?”他努力睜大眼睛,企圖裝出沒喝醉的樣子。
“結束了。”
“對不起,傅總,我又喝酒了,可是我今天真的太高興了。”
他一邊說一邊四處翻找,語氣驚惶:“我的包呢?放合同的包呢?傅總,傅總,包不見了!”
傅臨洲安撫他:“包在我這裡。”
蘇宥朝傅臨洲的方向走去。
傅臨洲看著他醉醺醺地走過來,沒有躲也沒有讓,而是停在原處,早有預料般地伸出手,抱住了撲過來的蘇宥。
他一手摟住蘇宥的腰,一手按住蘇宥的後背,蘇宥的額頭貼在他的頸側,像小狗一樣蹭了蹭,還不忘嘟囔著“包呢”。
蘇宥脫了羽絨服外套,隻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領毛衣,皮膚溫度透過毛衣傳出來,傅臨洲這一次終於可以確認,不是羽絨服軟,是蘇宥身上軟。
他也可以確認,他想要思考卻一直逃避思考的那件事有了答案。
他好像心動了。
在二十八歲,在他仍然對情愛之事有所排斥,仍然厭惡其他人觸碰他的身體,仍然覺得世界上沒有比事業更有意義的事,在這一年的末尾,他遇到了蘇宥,一個總是膽怯、可憐兮兮望著他的小家夥,他先是過多關注,然後動了心。
把軟綿綿的小家夥抱進懷裡時,手掌隔著毛衣感受到蘇宥的溫度,傅臨洲躁動的心終於安定下來。
“包呢?”蘇宥不忘問。
“在我這裡。”
“什麼在你這裡?”蘇宥胡亂說話。
“你。”
傅臨洲把他打橫抱起,穿過走廊,走下樓梯,餐廳外的車子已經在等著,傅臨洲把蘇宥放進車裡,然後坐到他身邊,蘇宥完全沒了力氣,倒在傅臨洲的肩上,閉著眼,幾乎快睡著了。
傅臨洲低頭摟住他的肩膀。
季天昀回頭剛想說話,看到這一幕就噤了聲。
傅臨洲瞥了他一眼,季天昀捂住嘴,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又不敢問,隻好縮回到座椅裡,心裡翻江倒海:怎麼連他崇拜的臨洲哥都變得和他舅舅一樣喜歡男人了,喜歡男人那麼有意思嗎?
季天昀很是不解,反正他將來肯定不會喜歡男人的。
回到住處,傅臨洲把蘇宥抱到床上,幫他脫了外套和鞋子,本來想幫他把褲子也脫了,可手放在他褲腰邊放了半分鐘,最後還是沒脫。
他已經沒法把蘇宥當成一個普通同性,像學生時代裡在宿舍看到室友赤膊也能熟視無睹,他甚至不能把視線停留在蘇宥身上太久,他對蘇宥的身體是有**的,渴求很明顯,每多待一分鐘,他的自控力就要下降一成。
他把蘇宥塞進被子,去衛生間洗了毛巾,走到床邊幫蘇宥擦臉。
蘇宥睡得很沉,看起來格外乖巧。
熱毛巾觸碰臉頰時,他還往傅臨洲的掌心蹭了蹭。
傅臨洲直起身子,呼吸也變得沉重。
回到衛生間洗毛巾都頻頻失神。
最後他關了燈,關上蘇宥的房門,回到自己的房間。
江堯在對麵耍酒瘋,幾乎和季天昀打了一架,傅臨洲聽到雞飛蛋打的爭吵聲,也懶得去管,洗完澡之後把合同拿出來又看了看,就掀開被子上了床。
臨近夜深,傅臨洲聽到門口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從淺眠中醒來。
那個動靜就像是小孩子扒著門把手,怎麼擰都擰不開的聲音,傅臨洲微微眯起眼睛,隱約猜到外麵的人是誰。
果然不出他所料。
半分鐘後,蘇宥終於打開傅臨洲的房門,回身關門時還氣鼓鼓地用拳頭砸了一下門把手。
“……”傅臨洲坐起來,靜靜看著他。
這小孩好像夢遊了。
夢遊中的蘇宥一心戀著床,往前探了幾步,踩著地毯摸到床邊的柔軟床單時,如同倦鳥歸巢一樣撲上去。
他先是跪坐在床角,
很快就把視線定格在傅臨洲身上。
傅臨洲被他盯得頭皮發麻,正要掀開被子下床,蘇宥就朝他爬了過去。
傅臨洲第一次在人與人的交際中感到驚慌。
因為他完全沒有做好準備,蘇宥就一頭栽進他懷裡,那瞬間傅臨洲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僵硬了,四肢百骸都不知如何調動,隻能任憑蘇宥在他懷裡鑽來鑽去,哼哼唧唧地說要抱抱。
蘇宥平日裡總是低著頭沉默,像一個隻會受氣的悶罐子,但這些天相處下來,傅臨洲發現他有一個隱藏的性格。
其實他很會發嗲。
尤其是喝醉的時候,每句話都是嗲的,聲音細細軟軟,又不刻意,還帶著央求,叫人聽得心尖酥麻,無法拒絕。
蘇宥把臉貼在他頸窩處時,溫熱的觸感讓傅臨洲迅速回過神,他先是抱住蘇宥,又猛地推開。
蘇宥坐在原地發愣,傅臨洲以為他大概要哭,可是蘇宥木著臉,雙目無神地望著自己的腿,沒過多久就像牛皮糖一樣又黏了過來,他這次直接圈住了傅臨洲的腰。
“蘇宥!”傅臨洲沉聲喊他。
蘇宥嗯了兩聲,對傅臨洲的慍怒亳無察覺,反而抱得更緊,還嘟囔著冷。
傅臨洲拉過被子把他裹緊,但是心口卻發悶,他捏著蘇宥的臉,強迫他抬頭,“你喝了酒就這樣?對誰都這樣?”
蘇宥自然給不了回答,他幾乎睡熟。
傅臨洲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
傅臨洲心中的不滿直接超過了他對蘇宥柔軟身體的貪念。
傅臨洲把他裹進被子裡,然後丟在床上,蘇宥在被子卷裡滾了兩圈,頂著一頭亂蓬蓬的卷毛,抵著傅臨洲的枕頭邊,睡得正香。
傅臨洲則坐在床邊的凳子上,臉色陰鬱,沉默著降火。
過了一會兒,蘇宥沒了動靜。
傅臨洲以為他終於睡著消停了。
剛準備起身,就看到蘇宥忽然撐起上半身,然後趴到床邊,睜開雙眼。
傅臨洲呼吸微窒。
蘇宥看上去醒了,但似乎又沒醒,他的眼神迷離,視線卻一動不動地對準傅臨洲。
他眉間輕蹙,好似有百般委屈,傅臨洲總覺得蘇宥好像在透過他看另一個人。
那種繾綣、依賴和癡迷,傅臨洲在蘇宥的眼裡從未見過。
隨後他朝傅臨洲伸出手,虛空中抓了抓,想要抓住些什麼。
“老公。”
傅臨洲心神俱震,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蘇宥本以為今晚夢不到傅臨洲了,結果朦朦朧朧中又看到傅臨洲坐在他麵前,是他觸手可及的存在,未曾失去。
“老公,睡不著了。”
他拚命伸手,想要抓住傅臨洲的衣擺,哽咽道:“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傅臨洲的睡衣衣擺被蘇宥抓住了,他一點一點攀附上來。
如果沒有聽到蘇宥的話,以蘇宥現在的懵懂又誘惑的樣子,傅臨洲覺得他今晚可能克製不住內心深處的衝動,可他偏偏聽到了,聽得清晰無比。
蘇宥有喜歡的人了。
一個男人。
傅臨洲看著麵前的蘇宥,微微後仰,避開了蘇宥湊上來的吻。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在他認清自己心意的這天晚上,蘇宥給了他一記當頭棒喝。
可等再次睡熟的蘇宥乖乖伏在他肩上時,傅臨洲又舍不得推開。:,,.